“香玉……”朱俊瞅了又瞅,不错,正是香玉。
香玉搀着儿子,也抬起头,也看到了这边。这一行十九个人,想不引人注意都难。看到朱俊正盯着她,她面色巨变,立即抱起儿子,对小婢说道:“我们走。”
全二长子也看到了,听到朱俊喃喃一声香玉,他原来就是朱家的人,怎能不知道朱俊对香玉的暗恋。香玉?香玉没关系,但她后面还有一个人,那个扇盗宋吉。
朱俊还在犯傻呢,全二长子立即对陆平说道:“陆平,你保护好大家,我去去就来。”
挤在人群中,跟着香玉下去。
香玉没有宋吉的智慧,可也知道不好,立即回到家中找到宋吉说道:“官人,不好了,延州朱家的那个二郎也来到庆州看灯,刚才看到了妾身。”
“什么?”
“他怎么来到庆州观灯?”
“去年冬天就来到庆州的,听说原来是一个书呆子,朱家将他放在王家寨随那个小知县后面读了一段时间书,居然管用,科闱考中第二名。不过呆气未改,这才在华池处理玉盐上出了事故。这是那小知县有意感谢朱家的恩,又将他放在华池县,随那小知县磨砺。”
“那可怎么办?他们一行好多人,有男有女。”
“不好,”宋吉低叫一声。
不怕朱俊,而是怕王巨家中的门客,那个全二长子与陆平是朱李两家刻意挑出来的,武艺出众,反应机敏。似乎那个蕃子同样不简单,不然王巨不会收留他们一家子。只有那个归娘族的少酋长如何,不知道了。
这一定是那个小知县弟弟妹妹未婚妻来到华池县过新年,华池县是小县,于是那个小知县让一大家子来庆州观灯。
居然短时间内让他猜出个大概。
“你回来时。后面有没有人跟随?”
“妾身不知道。”
宋吉走来走去。
去年王巨初来庆州时,整个庆州最高看王巨的非是王巨几名手下,而是宋吉。甚至三场大捷传出后,整个庆州百姓都惊然时,宋吉也认为是理所当然。
那年,他屡考不中。家中落魄!
那年,他为了生计,不得不投到围林寨主余峰帐下做了幕僚。
那年,他见到香玉,一见倾心。可囊中羞涩,于是在他蛊惑下,余峰带着手下蒙面做了蜂盗,得到大量财富。
可就那时,他仍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自视其高,甚至余峰也对他言听计从。
但就在这时,因为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出现。使得黑蜂盗暴露。就是那时,他还想着机会,带着功劳投奔西夏。东方不亮西方亮!然而又因为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整个计划失败,甚至一百多号手下差一点全军覆没。
所以他一听到朝廷让王巨担任华池县知县时,吓得面如土色。尽管那是华池县,而非是安化县。
所以他在新私商上竭力反对。当然,他现在庆州城中威望仍不高,反对失败。于是不作声了。实际后面论收入,新私商开始后。他的收入反而增加了。
他也知道王巨不会将昔日的黑蜂盗放在心上,现在的王巨不时当年的王巨。即便自己手中有了当初的黑蜂盗,又能对王巨构成什么威胁,说不定正好让王巨带着官兵练兵了。
他也不怕自己暴露,自己以前在延州做事低调,除了围林寨的官兵,没有几个延州本地人认识自己。至于余下的原围林寨官兵,朝廷还能将他们放到陕西轮戍?
他担心的就是妻子会暴露,毕竟香玉是当年延州头牌行首。
因此平时一再戒告妻子呆在家中,最好少出门,但这是元宵节,岂能忍心将妻子再关到家中?可越怕出事,越是出事。
走了许久说道:“不行,我们立即离开。”
“立即离开?”香玉道。现在的宋吉不是原来的宋吉,也在庆州置了一些家产,这一离开,损失可不小。
“不能小视那个小知县,说孙沔是杀主,这个小知县才是真正的杀主。不要说我们,就是那些蕃子,谁敢在他面前大声?你知道他在子午山是如何审那些山匪的吗?他在问,马上就得答,不然立即当场砍头,结果问出来了他想的供词,还是将那些山匪全部砍头。并且他本人都动了手。再看看那些战俘,虽然未杀,可那一个人不是生不如死!”
“那么我们逃到哪儿?”
宋吉又走来走去,真的不好逃,能逃,天下也不是只有庆州一个能住人的地方,就是陕西也有许多去处,如秦州、渭州,当然内陆不好去了,内陆各个城市虽然也有许多流动人口,可自己不是逗留,而是常驻,在内陆不安全。只有在边区,来往成员更复杂,官员以安静为主,不愿意多事,那才能常驻。
不过现在王巨是官员,虽然官职小,可这个人心机手段常人无法想像,而且报复心很强,一旦得知自己就是围林寨的宋吉,天知道他如何对付自己?
那个宝藏案失败后,真让他怕了。
并且与以前藏在围林寨不同,来到庆州他公开露面了,认识了许多商人与贩夫走卒,反过来这些商人与贩夫走卒也认识他。说不定自己就是躲在秦州,也能与这些人碰面了。要么逃到炎热的岭南地区?
宋吉又踱来踱去,突然他眼睛亮了起来,说道:“我们逃向西夏吧。”
“官人,若能逃,早逃了过去。”香玉说道。如果立功过去,那就过去吧。不立功过去,仅是一个普通人,并且是一个汉人,那边又野蛮又贫困,那还不如另想他法呢。
“原来是不好过去的。但现在略有不同,延州有一个叫景询士子,担任着延州一名胥吏。去年犯了死罪,程勘想抓捕他,让他提前得知。立即逃向西夏。听说到了山那边,立即被西夏国主授予学士之职。”
“学士?”
在宋朝每一个学士称号都很尊贵,翰林学士不用说了,那是两制官,还有什么大学士,学士。直学士,那都是缀的馆阁官荣职,非是重臣休想缀这个馆阁官,不要说什么学士,那怕是侍制、与直阁这两个低级别的馆阁官一缀。马上立贵。
宋吉说了一句:“西夏官职与宋朝官员略有所不同,那边的学士不及宋朝尊贵,不过还可以。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景询继续留在宋朝,不要说学士,就是一名主薄也做不到。”
景询是去年投奔西夏的,时间不长。
逃就逃吧,不怕死的人终是很少。为了活命怎么办呢。可这个家伙逃过去,立即向西夏献忠,他又在延州担任了很长时间胥吏。对延州情况比较了解,于是亲自带着西夏斥候日夜侦查宋朝边境各堡砦虚实。赵曙听闻后,一怒之下,年底下诏书,让延州将景询的妻儿一起抓捕,其子送入牢城。妻子充配军妓,永远不得赦免。
这也是有惩张元家人之弊。
张元逃到西夏。劝李元昊立国,宋朝君臣后悔。这是一个人才唉,于是想办法招揽,善待其家人,希望张元回头是岸,可张元倒好,反而变本加厉,并且居然悄悄地将家人有本事从宋朝接到西夏去了。
因此当时朝廷善待张元家人成了老百姓心中的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过这道诏书才到达延州,宋吉不大清楚,否则也会犹豫不决的,宋朝律法不喜株连,所以宋吉犯了事,朝廷并没有动宋吉的家人。
但赵曙这道诏书意味着只要宋吉逃向西夏,他后方的家人将会悲催了,包括他的兄长,他的老母。
李谅祚这样做,也有他的用意。他不但善待了景询,在抄掠春凤路时,俘获了汉人文士苏立,也立即授予官职。非是他喜欢宋朝文人,而是这些文人饱读诗书,眼界比平常老百姓高,同时又在边境长大,熟悉边境的地理环境,同时眼界高也意味着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因此用一文人,当抵无数斥候!
而且这个景询也让赵曙于今年元旦爱辱了。
去年抄掠,不管胜败,元旦节西夏照样派出使者来贺元旦。
非是西夏有礼节,而是他们还想继续得到岁赐与互市的好处。
然后使者说了:“陛下,去年边境有一些没藏余孽想破坏宋夏关系,带着一些宵小越境抄掠蕃人。国主得知后,将这些人全部斩杀。不过那些普通百姓是无罪的,还望陛下为了宋夏和好,将他们释放。”
赵曙此时还没有看到王巨所说的那些东西,于是他缄默了。
战俘的事他听说了一点,当然他同样很生气,然而怎么办?学白起与薛仁贵坑杀战俘吗?放是必然释放的,况且他也听说了王巨将那些战俘折磨得不轻。
然而这样放回去,他有点不甘心。不过他也考虑到另一件事,万一将西夏激怒,大规模地入侵,说不定又要演变成庆历年间的战祸。要命的是去年经济,又是那么地紧张。
最后他说道:“朕可以同意,但是去年延州景询犯下死罪,逃向你们西夏,请你们将景询交还给我们大宋。”
“陛下,这个臣不敢做主,不过景学士的情况我倒是听闻了一点,他那个死罪是冤枉的,况且他现在是我们夏国的学士,夏国的大臣,如何交还?就象没藏的余孽王文谅叛逃到延州,国主可曾向陛下讨要过?无他也,乃是为了两国和好。若是陛下慈怜,当将景学士的家人送到宥州,两国边境才能久安。”
他不但不答应交还景询,反而讨要景询家人了。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话外之音,送了两国边境才能久安,但不送呢,两国边境岂不是不安?
赵曙很是不悦。
不过宋朝怕死的大臣多啊,不能怪西夏使者嚣张,人家有底气。
当初三战过后,李谅祚确实也被打蒙了,立即下诏撤军回来。
但西夏更重视情报,到了冬天来临时,真相打探出来,出军的只有华池县一县将士,庆州知州孙沔反而勒令三军不动。之所以败,也败在两股抄掠的将士疏忽大意,让华池县官兵得手。
这才是真实的宋朝,软弱懦弱的宋朝。
一个小知县再坚强,管屁的用哪。
赵曙气得无语。
可是宋朝最大的古怪便出现了,论讲歪道理,宋朝会讲歪理的大臣很多很多,有的能人差点就能将死人说成活人了,但在内部他们讲歪理很内行,到了外部,却立即变成了哑巴,什么道理也不会讲了。
赵曙与西夏使者做了简短的交谈后,赵曙立即收到了许多劄子,从军事上讲,从民生上讲,从经济上讲,从人道主义上讲……战俘还是放回去吧。甚至有人劝赵曙将景询家人也送给西夏人,让景询合家团聚。
后面的赵曙清醒,这肯定不能答应,那不是让景询合家团聚,而是鼓励宋朝多出一些汉奸。不过他也确实害怕激怒西夏,于是下诏到庆州,让王巨准备释放战俘。
赵曙可是一个狠人,他才是真正气量狭小的人,虽下了诏,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这些消息,宋吉更加不知道了。
景询才能如何,他同样不知道。不过对他自己还有些自信,景询能做学士,俺混得好也能做一个学士吧。
这样一想,宋吉再次坚定地说:“不错,我们立即投奔西夏,那边才是重视人才的国家,才是希望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