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索天漓完全顾不得其他,几乎时刻与冷秋波在一起说说笑笑,母子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冷秋波对这个好不容易找回的儿子更是越看越爱,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
这日午后,索天漓回到东宫,前去看望端木幽凝和姜明月。两下里一见面,他十分歉然地开口:“对不起姑娘,明月,这几日一直陪着母后,冷落了你们。”
端木幽凝笑笑:“人之常情,何须道歉?何况秋贵妃看到自己居然生了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难免喜悦欣慰,有无数的话想跟你说。”
“就是!”姜明月跟着点头,“我就说嘛,秋贵妃那么雍容华贵,仁慈清雅,怎会生出索天滟那么自私狠辣的女儿,原来她根本就是鹊巢鸠占!”
索天漓笑了笑,眸中却有一丝担忧:“不过如此一来,最倒霉的就是滟儿了,她日后的处境必将十分艰难,而且我担心舒文星会借此机会将她休掉。”
端木幽凝皱了皱眉:“若果真如此,也是她咎由自取。何况真相未明之前,他已经决定与索天滟和离,与她是谁的女儿无关。”
索天漓不做声,心头的担忧却有增无减。不管蒲平竹做过什么,索天滟总是无辜的,上一辈的错误不该由下一辈承担。
见他如此,端木幽凝笑了笑:“寻欢,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不管生老病死还是悲欢离合,都要由他自己承担,旁人代替不了。”
索天漓抿唇,继而展颜一笑:“姑娘说的是。不过无论如何经此一事之后,我已不必再为若烟头痛,姑娘又是大功一件。”
端木幽凝微笑:“那也是你的际遇,凭我一个人左右不了。而且自此之后你已不会再有大的麻烦,我想我也该离开了。”
索天漓愣了一下,顿时满脸急切:“姑娘,你要走?去哪里?回玉麟国吗?”
“不。”端木幽凝摇头,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继续游历,走到哪里算哪里。”
索天漓看着她,慢慢平静下来:“是纯粹想要游历四方,还是只是不想寄人篱下?”
端木幽凝沉默片刻,突然轻声一叹:“后者。寻欢,我累了,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呆着,不被任何人打扰。”
索天漓郑重点头:“那就留下来。我保证,绝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你。”
端木幽凝眉头微皱:“可是……”
“姑娘,我并非想要强留于你,只是告诉你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安静。”索天漓微笑,笑容俊美无双,“如果哪一天你休息好了,想要继续游历四方了,尽管走。”
端木幽凝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了他眼眸最深处,却发现那里除了纯粹的温暖,绝无丝毫污秽与龌龊。既如此,还多说什么?
点了点头,她笑得爽朗:“好,反正我和明月吃得也不多,应该不至于吃穷了你。”
索天漓如释重负,同样笑了起来:“姑娘也太小看我天龙国了吧?好赖不计我也是一国太子,会连两个姑娘也养不起吗?何况你们吃得的确很少,养只猫儿都比你们吃得多!”
笑过之后,索天漓才正色说道:“姑娘,你放心,我已知道你对我无意,更知道勉强没有好结果,所以你对我而言只是朋友和知己,再无其他。至于我的心魔,我想我已快要战胜它了。”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姜明月一眼。这丫头却还在大大咧咧地笑着,很有点儿没心没肺的意思,说不出的可爱。
端木幽凝瞧得分明,真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那就恭喜你了!寻欢,我等着你真正有好消息传来的那一天!”
索天漓点头,微笑不语。
当下索天漓不再耽搁,立即命人在东宫不远处重新收拾了一座更为幽静的居所,改名“谢客斋”,并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打扰。端木幽凝自是十分满意,择日搬了进去。
一个月后,索铭泽举行封后大典,正式册立冷秋波为皇后,普天同庆。
蒲平竹因为经受不住如此重大的打击,渐渐抑郁成疾,精神严重失常。得到禀报,索铭泽不由叹息,恩准其家人将其接出宫外照顾静养。
得知亲生母亲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索天滟心灰意冷,居然主动提出与舒文星和离,回到乐安侯府伺候蒲平竹,只望她能恢复正常。
自此,皇宫内外重新恢复了平静。端木幽凝便在谢客斋住了下来,每日除了研读医书及各类书籍,便是为宫中众人治病养生,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自在——如果刻意回避记忆深处那些拼命想要遗忘的东西。
日升月落,冬去春来,永不停息。
秋风习习,送来阵阵桂花的香气。
看看院中怒放的菊花,端木幽凝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不知不觉间,离开玉麟国已经两年。自从冷秋波被册立为后,这一年多来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平静,正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就连原本伤她最深的那个人,似乎也渐渐淡忘了。
“姑娘,你在瞧什么呢?”姜明月自宫外回来,手中提着一个小篮子。
端木幽凝收回目光:“没什么,都准备好了?”
明日便是重阳节,端木幽凝虽然心淡如水,姜明月却兴致勃勃,出宫采办了一些物品,还采了些茱萸、艾草回来。
放下篮子,她点头答应:“嗯,差不多了。好歹是重阳佳节,总要意思意思的。不过姑娘,你猜我在街上看到谁了?”
端木幽凝回头看她一眼:“谁?”
“六绝公子,沈少白。”姜明月回答,“我猜他应该是到天龙国来做生意,正与城中几个粮商在酒楼内饮酒畅谈。”
端木幽凝目光一闪:“他看到你了?认出你了吗?”
“应该没有,”姜明月摇头,“当时他在二楼,我从楼下拐角处经过,不经意间看到他的,他并不曾低头。”
“那就好。”端木幽凝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沈少白双目如电,虽然你易容术极为高明,也难保不会露出丝毫破绽。所以这几日你还是尽量少出去,免得惹麻烦。”
姜明月答应一声,刚要提着篮子入内准备,索天漓已迎面而来,含笑打了声招呼:“姑娘,明月。”
端木幽凝点头:“有事?”
“没什么,过来看看你们。”索天漓笑笑,“姑娘,明日便是重阳佳节,父皇会在宫中设宴,你也去喝一杯?”
端木幽凝摇头:“不了,你只管去你的,不必担心我们。”
“就知道你一定不去。”索天漓毫不意外,“其实我也不爱热闹,正好父皇去陪群臣,我来陪你们。”
端木幽凝不置可否,情绪却没来由地有些低落。索天漓也知道是明日的重阳节勾起了她的思乡情,心中也有些发紧,便想着随意说些什么冲淡她的乡愁,故意拿出了一副轻松的口吻:“姑娘,方才父皇跟我说,玉麟与鸣凤两国的使者团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半个月就会抵达……”
话说了一半他便开始后悔: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此时提及玉麟国,尤其是提及使者团,岂不是更会勾起端木幽凝的伤心事?
果然,端木幽凝的眸子立刻一黯,面上神情倒是没有多少变化:“是吗?怎么这么快?感觉上一次三国盛会仿佛就在昨天,眨眼却已是两年了。”
见她还算平静,索天漓悄悄松了口气:“是啊!父皇还说将一切事宜交给我和天沐处理,决不能慢待了两国使者。”
端木幽凝闻言,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身躯也跟着微微一僵:“他……会不会来?他若是要来,我必须离开。”
索天漓暗中一叹,摇了摇头:“我们接到的名单上没有他,姑娘不必担心。何况此处十分幽静,不经允许谁也不许乱闯,不会有人认出姑娘的。”
端木幽凝点头:“那就好。”
夜,渐渐深沉。
伺候端木幽凝上了床,姜明月也回房歇息。挥手灭了烛火,她却了无睡意,看着窗外深邃的夜空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屋顶突然传来一阵轻至极致的脚步声,宛如猫儿悄然路过,若非她内功已臻化境,根本不可能听到!
挑唇勾出一抹无声的冷笑,她继续安静地躺着。来人走到近处,突然停下呆了片刻,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之后才从屋顶飞掠而下。
又过了片刻,来人靠近了窗前,却并不曾急着入内,从他几乎轻不可闻的呼吸声来看,同样是个绝顶高手。端木幽凝依然毫无反应,故意将呼吸放得十分粗重,甚至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来人站在窗前,居然也没有任何举动,好一会儿之后才飞身而起,一阵飞檐走壁迅速消失了——巴巴地跑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端木幽凝睡觉?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出了皇宫之后那人便取下了蒙面巾,正是六绝公子沈少白。遥望着谢客斋的方向,他眉头紧皱:难道他们都猜错了,这个医术高绝的人并不是端木幽凝?否则自己已经靠得那么近了,为何她还是没有丝毫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