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若烟正在府中焦急万分地等待着,一边满怀欣喜地憧憬着将来风光出嫁的情景,越发忍不住笑出了声。便在此时,终于看到蒲平仓走了进来,她忙一步窜了过去:“爹!你回来了!”
“嗯。”
蒲平仓看她一眼,答应一声便绕过她向里走去。蒲若烟愣了一下,赶过去拦住了他:“爹你别走啊!你快告诉我,姑姑怎么说的?可选定日子了吗?哪天是黄道吉日?”
蒲平仓又看她一眼,思量着该如何开口:“若烟,皇后娘娘说,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蒲若烟满脸的笑容顿时一僵,嘴角更是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姑姑她说什么?”
蒲平仓冷哼一声:“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对你无意,只是拿你当妹妹,所以这门亲事算了,她会重新为你挑个好夫婿!”
蒲若烟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最后一语不发,掉头就走。蒲平仓本能地追了两步想要阻止她,却又接着停了下来:也罢,让她亲耳听到皇后娘娘的话,她才会彻底死心。就算有什么不敬之处,到底是自家的亲侄女儿,又还是个孩子,蒲平竹应该不会太难为她。
一路疾驰,蒲若烟很快入了宫。然而当她要侍女替她通传之时,侍女却说皇后已经睡下,任何人都不见。
可恶!姑姑分明是故意躲着我,因为她也知道无法向我交代!
蒲若烟登时气得头顶冒烟,倒正应了她的名字。不过她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何况她也不敢强行硬闯,只得悻悻然地退了出来,边走边思量着应对之策。
然而正是因为想得太入神了,她完全不曾看到索铭泽正自一旁走来,眼看就要与他撞个满怀。幸亏程德培见势不妙,***上一步尖声开口:“郡主,小心些!不要惊了圣驾!”
蒲若烟停步抬头,立刻吃了一惊,扑通一声跪倒见礼:“臣女参见皇上!臣女冒犯圣驾,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免礼平身,”索铭泽笑呵呵地伸手搀扶,“若烟,想什么那么专心啊?”
蒲若烟抿了抿唇,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索铭泽愣了一下:“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没有,”蒲若烟抽抽噎噎地说着,“是臣女想到此生已与太子哥哥有缘无分,不免……”
索铭泽越发不解:“这话从何说起?朕瞧你一直对漓儿有意,还准备为你二人赐婚呢,怎么会这样?”
蒲若烟大喜,迫不及待地问道:“皇上说的是真的?!那为何姑姑对臣女说这门亲事算了呢?她还说要重新为臣女选个好夫婿!”
索铭泽皱了皱眉头,沉吟片刻之后说道:“若烟,你先回府等着,朕去问问皇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蒲若烟立刻点头:“是!臣女多谢皇上成全!”
打发走了蒲若烟,蒲平竹正有气无力地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侍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启禀……”
“不见不见!统统不见!”蒲平竹的火气腾地窜了上来,疯了一般尖叫着,“不是跟你说了吗?谁都不见!让他们走!”
侍女吓得浑身一哆嗦,还未来得及开口,索铭泽已经大踏步而入,哼了一声说道:“皇后好大的火气,怎么了?”
“皇上?!”蒲平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从榻上溜下来跪拜见礼,“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起来吧,”索铭泽入内落座,“皇后这是在跟谁生气?平日朕可很少见你发这么大的火。还有,你为何对若烟说要重新为她选个好夫婿?她与漓儿的亲事不是定了好多年了吗?”
蒲平竹原本心慌意乱,拼命想着应对之词,此刻却灵机一动,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回皇上:还不是为了这对小儿女吗?漓儿对若烟无意,不愿娶她为妃,可是哥哥和若烟却前脚后脚地来逼臣妾答应这门亲事。这一头是儿子,一头是侄女,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妾实在为难啊!”
“原来如此,辛苦皇后了。”索铭泽丝毫不曾起疑心,反倒微笑着安慰了一句,“不过朕瞧着漓儿对若烟很好啊,还以为喜事将近了,怎么会突然不愿娶她为妃了呢?”
蒲平竹摇头表示不知情,不敢多说。索铭泽沉吟片刻,起身就走:“朕去问问漓儿,无论如何这门亲事不能取消,就算是侧妃,若烟也必须嫁给漓儿!”
蒲平竹急得双眼冒火,却不敢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绝望地默念一句:若烟,姑姑对不起你!当年一失足,成如今的千古恨,是姑姑连累了你!
乐安侯蒲平仓是武将出身,手握兵权的他用兵如神,一向负责皇城守卫,劳苦功高,且对天龙国忠心耿耿。如此忠臣良将,自然必须千方百计将其拉拢住,以保证其继续为皇室效力。而联姻,正是最简洁有效的方式。
进入东宫,索天漓正坐在桌旁喝着稀粥,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儿臣——”
“免了。”索铭泽挥手阻止,“你还病着,坐吧。”
索天漓点头落座,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索铭泽已经开门见山:“漓儿,朕方才看到若烟,她说你不肯娶她为妃,哭得十分伤心。”
我今天不曾见到她。索天漓很无辜,却坦然地点了点头:“是,儿臣对若烟只有兄妹之意,并无男女之情,不愿误她终身。”
索铭泽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突然淡淡地笑了:“漓儿,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愿生生世世莫再生于帝王家’?”
索天漓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却沉住气点了点头:“是,儿臣听说过,父皇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生在皇家并不像普通人想象得那么好。”索铭泽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却透着隐隐的锐利,“很多时候,你做的都是不愿意做的事,而你愿意做的事,又偏偏做不成。身为皇子,一件事做与不做,并不取决于你愿不愿意,而是取决于需不需要。”
索天漓抿了抿唇:“这个所谓的需要,自然也不是儿臣的需要。”
“不错,孺子可教。”索铭泽微笑,眼眸深沉,“你需不需要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室需不需要,天龙国需不需要,这才是衡量取舍的唯一标准。”
索天漓沉默片刻,才淡淡地一笑:“那儿臣的需要就不重要吗?”
“重要,但它的重要性大不过整个国家。”索铭泽点头,“当一件事于你的江山社稷有利,却必然损害你的个人利益,那么你唯一的选择就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欲成大事者,必定有所牺牲。”
索天漓再次沉默,而且许久不曾再开口。索铭泽见状干脆站起身温声说道:“朕的意思你想必都明白,自己好好想想吧,相信你不会令朕失望的!”
片刻后,姜明月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到他失神的样子登时忍不住撅起了嘴,哼了一声说道:“什么呀!哪有这样对待自己儿子的!”
索天漓回过神来,知道一直守在门外的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在意地笑了笑:“父皇说的有道理,因为那本就是事实。”
姜明月愣了一下:“晏大哥,你的意思是准备接受皇上的安排?”
索天漓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回答得也模棱两可:“我既身为太子,有些时候的确是无可奈何的。”
姜明月说不清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至少她知道自己很不开心。至于为什么不开心,她却又说不上来了。
二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端木幽凝迈步而入,一眼看到两人的样子不由皱眉:“吵架了?”
两人齐齐转头看向她,接着异口同声:“没有!怎么可能?”
端木幽凝不由一乐:“这么默契?既然不曾吵架,为何互相吹胡子瞪眼?”
姜明月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告状:“皇上刚才来过啦!明明知道晏大哥不喜欢蒲若烟,还非要晏大哥娶她为妃!”
端木幽凝转过头,正好对上索天漓幽深的眸子,心中不由一跳,故意笑了笑说道:“寻欢还未生气,你气什么?”
姜明月眨了眨眼:“我替晏大哥鸣不平啊!蒲若烟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晏大哥嘛!”
端木幽凝笑笑,语气出奇得认真:“寻欢,你的意思呢?”
索天漓同样笑了笑:“她,不是我想要的。”
“嗯,这我知道。”端木幽凝点了点头,神色如常,“那你打算屈服,还是等你想要的?”
索天漓的眼中掠过一丝迷茫:“我不知道。曾经沧海,我看淡了天下所有的江河,除却巫山,我以为世间再没有奇绝的云雾。姑娘,我战胜不了自己的心魔。”
这句话乍一听来似乎没什么不妥,然而端木幽凝细细一品,目光却陡然变了:“寻欢?!你是说你的心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