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织在窗棂上,苏宁的伯爵府宅邸内,烛火将三个女人的影子投在素白的墙壁上。
柴靖端坐如松,姜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庄寒雁则望着窗外被雨水打落的海棠出神。
此时苏宁的声音却是打破了沉默,“寒雁,姜似,你们可曾想过,庄家的悲剧根源在何处?”
柴靖却是非常不解的抬起头看向苏宁说道:“自然是裴大福那个奸贼所害。”
“错!根源还是在那金銮殿上的那个昏君!若非皇权昏聩,怎容得下裴大福这等奸佞?吴有志那样的异姓王又怎会出现?三十万两就可以捐一个伯爵是多么的荒唐。”
然而庄寒雁却是满脸苦笑的看向眼前的苏宁说道,“夫君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没了这个皇帝,还会有下一个。谁能保证新君就一定是明君?这世道不过是个无尽的轮回罢了。”
“所以我们就要坐以待毙?等着下一个奸臣,下一场冤案?”
姜似大概听出了苏宁的意思,“主人你是想?”
“依法治国!“苏宁眼中燃起灼热的光芒,“取消勋贵特权,严惩贪官污吏,建立公平的司法制度。让庄仕洋之流接受万民审判,而不是靠你们在后宅勾心斗角!”
“伯爷,难道你要造反?”柴靖倒吸一口凉气,帕子掉在了地上。
苏宁毫不避讳地点头:“不错。与其期待明君降临,不如推翻这腐朽的朝廷!然后创造一个我们自己的世界。”
“这……”此时的庄寒雁和姜似三人都是大受震撼。
雨声渐急,敲打在瓦片上如同战鼓。
庄寒雁望着苏宁坚毅的侧脸,心中泛起涟漪。
她想起母亲阮惜文生前挺直的脊背,想起了那块被雪水融化的绿豆糕。
或许苏宁是对的,内宅的算计永远改变不了大局。
“说实话,我是真的受够了。”苏宁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疲惫,“受够了看你们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们的世界里必须有个天命主角护着、捧着、纵容着,像条哈士奇一样围着你们转吗?”
这句话像刀子般刺入庄寒雁的心脏。
她猛地站起,衣袖带翻了茶盏:“夫君!你可不要想不开啊!造反可是要杀头的。”
“我说错了吗?“苏宁直视她的眼睛,“你恨庄仕洋,却只敢在暗处筹谋;你想报仇,却等着老天开眼。庄寒雁,这世道不会怜悯弱者!这个世界想砍我脑袋的也不存在。”
庄寒雁的拳头攥得发白,却无言以对。
是啊!母亲用性命为她铺路,她却还在内宅的方寸之地打转。
周姨娘蝇营狗苟一辈子,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夫君,我们真的要反叛吗?”
“不是反叛!而是起义。”
“……”
“寒雁,这段时间让柴靖跟着你,起义的事情我这边会安排。”
“好。”
“另外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在做了,很快你母亲和宇文长安就能复活。”
“夫君,谢谢你。”
……
庄语山站在庄府大门前,嫁衣如火,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手。
齐王府的花轿停在阶下,红得刺目。
“小姐……”陪嫁丫鬟小声提醒。
庄语山深吸一口气,迈出门槛。
一阵风吹过,掀起盖头一角,她瞥见齐王端坐马上的背影,连回头看她一眼都不愿。
花轿摇摇晃晃,庄语山想起昨夜母亲周如音的叮嘱:“齐王恨极了庄寒雁,你务必要与他同仇敌忾。”
喜烛高烧,齐王掀开盖头时,庄语山挤出最甜美的笑容:“妾身……裴映月,拜见王爷。”
“裴映月?”齐王眯起眼睛。
“妾身仰慕裴家气节,自愿改姓。”庄语山心跳如鼓,“更何况,妾身与庄寒雁有不共戴天之仇。”
齐王的表情松动了几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倒是个懂事的。”
三日后回门,齐王虽同行,却对庄家人冷眼相待。
庄语山趁机道:“王爷可知,庄寒雁那贱人一直谋划报复庄家?她与苗贵妃勾结,意图不轨!”
“苗贵妃?”齐王眼中闪过狠厉,“那个妄图效仿武则天的贱人?”
庄语山心中暗喜,却见齐王突然扬手……
“啪!”
一记耳光将她打倒在榻上。
“妇人多言,不知礼数!”齐王拂袖而去。
庄语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强忍泪水。
她早该知道,在这男人主宰的世道里,女子不过是棋子罢了。
……
庄寒雁得知庄语山出嫁的消息时,正在整理母亲的遗物。
“齐王?”她手中的菩提子手串突然绷断,珠子滚落一地,“庄语山她这是自寻死路!”
青杏低声道:“现在赶去也晚了。语山小姐会以为您阻她富贵。”
庄寒雁苦笑:“她不懂,那不是什么富贵,是火坑。”
忽然,她想起什么,“不好!齐王必会对付苗贵妃!”
她匆匆赶往皇宫,却听见街边孩童唱着古怪歌谣:“女主昌,天下王,金銮殿上坐女皇……”
宫门前,侍卫拦住了她:“苗贵妃族人方可入内。”
正巧苗家女眷到来,庄寒雁混入其中。
宫内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太监宫女行色匆匆。
“来晚了……”一位苗家老妪瘫坐在地,手中攥着一段白绫。
庄寒雁拾起地上的信笺,是苗贵妃绝笔:
“……入宫十载,方知女子纵居高位,无实权亦如浮萍。今上听信谗言,谓妾欲效武曌。可笑可叹!妾不过想为天下女子争一方天地耳。”
墨迹被泪水晕开,庄寒雁的手不住颤抖。
她想起母亲,想起苗贵妃那日对她说的“女子当自助”,如今全都化作了宫墙内一缕冤魂。
回到住处,庄寒雁从箱底抽出匕首。
寒光映着她通红的双眼:“庄仕洋,我要你血债血偿!”
“站住!”苏宁拦住她,“你这样去,与送死何异?”
“苗贵妃因我而死!”
“不,她因这吃人的世道而死!”苏宁抓住她的肩膀,“你还没明白吗?杀一个庄仕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庄寒雁颓然坐地,泪水终于决堤:“那我该怎么办……”
“起义!直接以皇帝宠信奸佞裴大福,残害贵妃和残暴不仁为由推翻皇朝。”
“好!夫君,我都听你的。”
“到时候我们把庄仕洋抓起来搞一个全民审判,让他丑陋的行为大白天下才解恨,另外京城里勋贵荒淫无道作奸犯科的多如牛毛,我们就是要把所有的庄仕洋和齐王这种人绳之于法。”
“那我们什么时候举事?”
“明日丑时。”
……
就在等待着丑时举事的时候,苏宁却是带着庄寒雁去了殓尸房。
验尸房内,霉味与药草气混杂。
宇文长安的好友孙仵作掀开一块蓝布,露出个檀木盒子。
“宇文大人存放于此。”孙仵作咳嗽两声,“老朽与他……算是知己。”
苏宁打开盒子,里面是些泛黄的手稿。
孙仵作指向墙角:“那里还有个坛子。”
坛盖开启的瞬间,腐臭味弥漫开来。
庄寒雁刚被接来,见此情景不由捂住口鼻。
“别碰!”苏宁拦住欲上前的庄寒雁,“有毒。”
骸骨呈诡异的青黑色,右手缺了三指。
庄寒雁突然瞪大眼睛:“这就是……我爷爷庄憾良?他当年不是暴病而亡吗?”
苏宁用手帕包起一块骨片:“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要推翻朝廷的理由。”
“夫君,我们能成功吗?”
“哈哈,举事我可是专业的,老子造反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
窗外,夜幕降临。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
丑时三刻,更鼓声刚过第一响,一只夜枭从兵部衙门的飞檐上惊起。
值夜的兵部主事打了个哈欠,正要添灯油,忽见窗外黑影幢幢。
“什么人……”他话音未落,脖颈已被冰凉刀刃抵住。
“嘘……”身着玄甲的武士低声道,“我家请侍郎大人看场好戏。”
“你们想干什么?难道是想造反吗?”
“错!我们是起义!推翻这个腐朽的皇朝。”
“什么?”
同样的一幕在六部衙门、五军都督府、乃至内阁值房同时上演。
当值的十八名官员被“请“”到太和殿前时,发现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披甲武士,火把映照下,那些铠甲胸口都烙着“苏”字的小印。
“诸位大人受惊了。”
清朗的声音从丹陛上传来。
众官员抬头,只见苏宁一袭月白长衫,正悠闲地坐在龙椅旁的台阶上把玩一把柯尔特手枪。
他脚边却是跪着被捆成粽子的禁军统领。
“忠勤伯,你这是要造反?“礼部侍郎看向眼前的苏宁颤声质问。
苏宁轻笑:“侍郎言重。”
他站起身,“皇帝昏聩!宠信裴大福、庄仕洋和齐王这等奸佞小人!我等义军正是要举兵起义再造乾坤。”
“啊?疯子!苏宁你就是一个疯子。”
“哈哈,没错!接下来你们所有人的罪行都要大白于天下,再想鱼肉百姓可就再也不可能了。”
“什么?苏宁,你妄想!很快天下勤王大军就会前来,到时候你们迎接的将会是平叛大军。”
“哈哈,我之所以从京城开始起义,就是为了以逸待劳等待他们,你们就等着正义的审判吧!”
“……”
......
京郊大营里,姜似正用剑尖挑起一名参将的下巴:“再说一遍,调兵的手令在哪?”
参将啐出一口血沫:“没有兵部的……”
寒光闪过,参将的辫子齐根而断。
接着姜似将一叠信札甩在他的脸上说道:“去年腊月,你收受北狄黄金三十两,可曾想过今日?”
营帐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参将面露喜色,却在帐帘掀开时面如死灰,进来的士兵臂上都缠着红巾,为首的赫然是早该被流放的宇文长安旧部。
“将军!”士兵抱拳道,“五城兵马司已降,这是缴获的密道图。”
姜似展开图纸,唇角微扬,突然感觉举兵造反真的很爽。
图上清晰标注着从齐王府直通皇宫的暗道,旁边小字批注:丑时三刻举火为号。
“看来我们赶上了。”姜似踢了踢面如死灰的参将,“走吧!带你去看场烟花。”
......
齐王府地窖里,庄语山正惶恐不安的躲在这里。
身后的老嬷嬷颤声劝道:“王妃,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叛军怎么就这么快出现了?”
“嬷嬷放心。”庄语山擦擦额角黑灰,“相信五城兵马司和禁军很快就会剿灭叛军了。”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希望快一点剿灭叛乱,搞不懂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叛乱。”
“……”
火线嘶嘶燃烧时,地面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
庄语山扒着透气孔往外看,只见一队红巾武士押着数十名华服贵人走过,为首的竟是柴靖。
“诸位别怕。”柴靖却是一袭女武神服饰,笑得温婉又英姿飒爽,“只是请各位到诏狱喝杯茶。”
接着她突然拽下一个年轻公子的玉带,“哟!这不是北狄可汗赏的狼头扣吗?”
“啊……”
接着齐王和齐王妃庄语山一众人都是被五花大绑,而齐王脸上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癫狂。
......
皇宫角楼上,庄寒雁望着四处火起的京城,手中西洋望远镜缓缓移动。
当镜头里出现苏宁的身影时,她唇角不自觉扬起。
“夫人。”陈嬷嬷捧着食盒上来,“厨下新蒸的梅花糕。”
庄寒雁拈起一块,忽然问:“嬷嬷,母亲当年……”
“夫人在天有灵,定会欣慰。”陈嬷嬷望向太和殿方向,“伯爵这步棋,看来已经筹备了很久。”
望远镜的铜管上,隐约可见“苏”的小字。
那是苏宁刚才随手塞给她的“小玩意”,当然少不了最合适的女士手枪。
......
寅时初刻,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京城九门同时响起号角。
睡眼惺忪的百姓推开窗,只见街巷间甲士林立,但秋毫无犯。
茶楼前的告示墙上,新贴的皇榜墨迹未干:
“皇帝昏聩!宠信裴大福、庄仕洋和齐王等奸佞,齐王谋逆残害苗贵妃,如今我义军举兵起义推翻腐朽皇权,一应涉案官员暂收诏狱,等待着全民的审判……”
街口一个卖豆浆的老汉震惊的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守榜的士兵袖口都绣着“苏”字。
“难道这是要变天了吗?”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