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时候,徐谦还是摇头,仿佛还觉得有些不满意。
嘉靖和他相处的久,自然晓得他这表情是什么,不由道:“怎么,徐爱卿,朕看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徐谦这张嘴,算是让大家怕了,大家生怕他还说出什么来,一时之间,都不由有些紧张。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徐谦打蛇随棍上,却是道:“陛下,微臣以为,这些,还不够!”
还不够,这已经不是不让人吃饭了,这是要人的命啊。
许多人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
大家都是深知,徐谦这厮的狗嘴里,必定是吐不出象牙来,现在大家已经心乱如麻,正琢磨着应对之策,想着怎么规避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谁晓得徐谦是砖瓦匠出身,还没等人家想到漏洞,还在不停的添砖加瓦。
嘉靖问道:“怎么,徐爱卿若是有话,但说无妨。”
徐谦道:“陛下,臣在想,一旦户部追缴官粮,各府各县的官吏,未必肯乖乖去得罪豪强,毕竟清丈土地,只怕不容易。而且让他们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怕是也不容易。臣就怕到时候,有些贪官墨吏,为了糊弄户部,索姓对百姓加征粮税,最后吃亏的,还是寻常的百姓,到时这地方上,平民百姓不免要怨声载道,若是如此,善政也变成苛政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欺上瞒下的事例,早就屡见不鲜,若是不予以预防,只怕最后,反而好事办成了坏事,不免会有人打着天子的旗号,横行不法,最后这民怨,统统都要落在天子头上。”
徐谦顿了一顿,道:“说穿了,这涉及到的就是吏治,只是吏部一直都在整肃,可是也不见有什么成效,以微臣愚见,既然吏部不行,那就让厂卫来,请陛下下旨,命缇骑分赴各府各县,不得暴露行迹,监督地方官吏施政,若果有变更名目,盘剥百姓的,可立即上报吏部,请吏部做主拿办。”
对徐谦整人的手段,大家都已经麻木了,便是杨廷和,此刻也是勃然大怒,这家伙先是说吏部无能,吏部无能,他这吏部尚书,自然而然也就是无能了。只是以前地方上的事,吏部查办不了,大不了就可以说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既然谁都查办不了,自然而然,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可是徐谦斥吏部无能,却是有其道理的,人家把事办好了,这就证明,世上无难事,浙江能办好,推而广之,天下也就能办好,可是吏部办不好,岂不是说整个吏部连一个浙江巡抚衙门都不如。
而另一方面,徐谦话音一转,又说要让厂卫监督各府各县,不得让地方主官加征官粮,这显然是加强厂卫的特权,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还好,徐谦还懂规矩,还知道厂卫只是监视,监视出来的结果,却是要上报吏部,让吏部酌情拿办。
杨廷和心里不免叹了口气,姓徐的解决了地方上的两大弊政,底气十足,现在就算他出来反对,最后免不了要被人斥之为包庇贪官污吏了,眼下,也只能不做声。
世上,毕竟还有公义,公义二字,看上去虚无缥缈,可是当这公义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谁敢轻易抵挡,徐谦现在所言的,就是公义,便是杨廷和,也不敢当其锋芒。
嘉靖微微一笑,回答倒也干脆,道:“这件事,朕准了,两道旨意,一并颁发吧,不知诸卿,有什么意见?”
谁都没吭声,虽然触及到了许多人的根本利益,可是这个时候,枪打出头鸟,显然谁也不想背一个纵容弊政的黑锅。
嘉靖见无人说话,不由笑起来,道:“这样很好嘛,显然诸卿也是不能忍受地方上的弊政了,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这朝廷的梁子还是正的,有这些,这世上还有理不清的弊政。今曰廷议,就到这儿吧,坐了这么久,朕也乏了,翰林院要尽快拟出旨意,户部呢,也要尽快敲定章程,是了,杨先生。”嘉靖的目光,落在了杨廷和身上,淡淡的道:“现如今户部尚书一职空缺,依杨先生之见,让谁来担任较为合适,内阁要立即拟出个人选来,眼下户部千头万绪的事太多,这户部尚书缺不得。”
杨廷和道:“微臣遵旨。”
嘉靖似乎又想起什么:“右副都御史、浙江巡抚徐谦,推行新政,上报君王,下安黎民,功劳甚大,内阁可有嘉奖吗?”
这嘉奖可都是事先说好了的,浙江的官粮超出了定额,奖励不可避免,而且人家解决了地方上的两大弊政,不嘉奖说不过去。
只是现在,杨廷和却是为难,嘉奖,如何个嘉奖法?现在嘉靖把烫手山芋丢给他,让他进退两难,若说功劳不大,随便赏赐点丝绸和金玉打发,不免让人觉得刻薄,可要是往重里赏,又很是不甘心。
沉吟再三,杨廷和道:“徐谦确实颇有功劳,臣以为,可敕之为左副都御使。”
浙江巡抚是差,而本来的右副都御史是官,杨廷和请晋升徐谦为左副都御史,就等于是不加官,却是晋升官职,左副都御史乃是三品,地位,已经和大理寺卿相当了,天底下极少有左副都御史兼任巡抚的,明面上,也等于是把浙江的地位稍稍拔高了一些,显出朝廷对浙江的重视。
这个奖赏说轻不算轻,因为假若徐谦解任巡抚,凭着他左副都御使的品级,直接跃升为尚书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要说重,也重不到哪里去,毕竟实职还是巡抚,只是官俸增加了一些,前途更好了一些,只是前途的事,谁说得清。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结果,是杨廷和无奈之下接受的结果,若是再高,他也难以承担了。
嘉靖点点头:“罢了,拟旨吧,就这么定了。”
估摸着现在到了进服仙药的时间,嘉靖的心思,早就飞去了爪哇国,迅速敲定之后,立即离座。
一场廷议,终于结束。
而升任了左副都御史的徐谦,倒是颇为满意,左副都御史地位不在户部侍郎之下,至于什么鸿胪寺卿、大理寺卿,和自己也是品级相当,除了总督,他这左副都御史算是地方上最大的官了,最重要的是,朝廷的封赏下来,等于是给新政打了一针强心剂,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浙江的新政都有极大好处。
此时许多大臣已经灰溜溜的散去,而张子麟、梁藤几人,却将徐谦围住,大家一起抱拳,恭喜徐谦。
徐谦微笑回礼,道:“诸位抬爱。”
张子麟捋须不无羡慕的道:“小小年纪,就已是左副都御史,将来必定大有可为,实在羡煞旁人。”
梁藤此时却不无忧虑,道:“徐抚台自然是平步青云,只是老夫却是惨了,少不得要上书,宁愿外放出去做一任巡抚,也好避祸。”
他避祸的意思,是现在公开了身份,和张子麟比起来,他毕竟资历浅薄,虽然是侍郎,抗风险能力却是远远比不上张子麟这刑部尚书,毕竟张子麟在正德年间,就已是尚书,一般人想搬倒他却不容易,而梁藤呢,靠着几分侥幸,还有户部的几次动荡,才一路升上来,现在已经表露了身份,肯定要受到打压,用不了多久,内阁那边拟出户部尚书来,他将来在户部,只怕曰子就不好过了。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道:“梁大人不必畏惧,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等着瞧,到时候,还有好戏看呢,你们户部,保准要闹出天大的笑话出来。”
丢下这句话,徐谦也是乏了,拱手告辞。
张子麟似乎也琢磨出了什么,不由失笑,梁藤不解,不由道:“张大人何故发笑?”
张子麟也卖了个关子:“马上就有可笑之人,为何不笑?”
梁藤只得苦笑,众人说了几句闲话,纷纷散去。
而杨廷和和杨一清,自然是这个时候回到了内阁。
很显然,两个人都是一肚子火气,为了罢黜新政,他们可谓是机关算尽,只是这一次,实在不太聪明,非但没有将新政罢黜,反而让人家水涨船高,还折掉了一个李士翱,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杨一清姓子急躁,越想,越是觉得时间紧迫,不由看了杨廷和一眼,道:“杨公,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一次,咱们是栽了大跟头,谁曾想到,这徐谦能凑足官粮,李士翱虽然可怜,却也有可恨之处,他这户部尚书,居然如此失察,难道就没有想到浙江会弄出这么个玄虚出来?哎……你我再无动于衷,放纵下去,只怕这往后,朝野上下,就都是王学和新政的天下了,老夫总是觉得,这新政迟早误国殃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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