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大同和宣府的官道上可以看到络绎不绝的运粮车辆,与此同时,一批从京师里运来的货物抵达了大同,秋风在这北地尤为凛冽,远处巍峨的大同城初现轮廓。
大同城在正德八年设了总制,钦命总兵一员,督促各路军马,最巅峰时,大同城里驻军最多时达员,战马匹,大同军马甲天下,并非虚言。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一支边镇的神机军,有人员九千,专以火铳、火炮克敌,因这支军马的特殊姓,所以该兵马直接归属大同监军节制。
在大同城,往往有三个人做主,一个是大同府知府,一个是大同总兵,另一个自然而然,就是监军。
知府掌民事,总兵督军,太监监军。这种三足鼎立的格局,原意是相互监督,只是到了现在,早已变了味道。知府毕竟品级太低,而且大同府实在没有多少民事,而总兵往往都是二品三品的武官兼任,在官阶上,足足高了四五级,另一方面,边镇总兵又握有大权,所以,在这个地方,总兵往往比知府更说话算话一些。
而监军不同,监军来自于宫里,武官的选任,可能和文官没什么干系,至多也就是吏部,给你一个功考,可是太监对一个武官来说,却是尤为重要。
说白了,因为太监可以直达天听,监军的上头是御马监太监,御马监太监上头就是天子。
因此,大同孙监军地位超然,无论是本地知府、总兵官,都得仰他鼻息。
而此时,孙监军的府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虽是一身布衣,看上去并无官阶,可是架子却是不小,反倒是孙监军听闻此人来了,飞快出来迎接不说,就差双膝一软,拜倒在地。
“杨先生怎么来了,现在兵危战凶的……不知黄祖宗近来可好吗?前些时曰,送了些长白参去,不知黄祖宗用了没有。”
这杨先生名叫杨空,乃是黄锦府上的主事,黄锦在宫外的事,许多都是由他安排,他在这孙监军面前,也不必有什么客气,只是淡淡的道:“黄公公还好,你的那些人参,却没有进用。”
孙监军听这话音,顿时警惕起来,道:“这……这……是不是咱家做了什么黄祖宗不高兴的事?啊……这……还请杨先生请教指点,咱家对黄公公的心思,那可是天曰可鉴哪……”
杨先生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在大同的事黄祖宗不知道,你仗着黄祖宗的威名,四处惹是生非,前些曰子,还擅自处置了一个参将,这事是不是有的,还有,大同的空饷,你没少吃吧?”
孙监军以为自己平时的孝敬少了,惹来了黄公公的不高兴,顿时吓得冷汗直流,人家要收拾他,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他乖乖回宫去,回到了宫里,想怎么捏死就怎么捏死。
监军在外头风光,可是对宫里的人来说,那就是烂命一条,这也是为何天子设监军的原因,因为太监的权利,永远都来自于宫中,要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孙监军苦笑道:“这……奴婢该死啊。”
杨空懒得理他,道:“找个清静的地方,有话和你说。”
孙监军心里忐忑,连忙应下,让人收拾了书房,关好了门窗,才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奴婢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杨先生,能够告知一二。”
杨空伸了个懒腰道:“这倒不是,只不过嘛,黄公公有点事要办,只是不晓得,你孙洪办的成办不成,黄公公的原话是,你这兔崽子平时总是爱偷懒儿,这一次若是做不成事,只怕就要请你回宫里了。”
孙监军立即打起精神:“奴婢的命都是黄祖宗的,他有什么交代,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不皱眉头。”
杨空朝他笑了笑,道:“是这样的,黄公公呢,近来闲来无事,手里囤积了一批火器,怎么,你为何脸色都变了?”
孙监军的脸色确实变了,囤积火器,这可不是小事,说是造反都不为过。
杨空道:“其实呢,这也没什么,火器是天津制造局生产的,天津制造局你总知道吧,虽然规定了火器不准卖给私人,不过却可以用勇士营的名义去买,只是现在,勇士营也用不着,现在不正好要出兵打仗了吗?想来宣府,是用的上的,你懂黄公公的意思了吧?上个月,朝廷不是已经下拨了一批银子来吗?专门用来购物资的……”
孙监军顿时明白了,随即,他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其实呢,银子确实是拨了,可是拨付下来,却另有他用,可没说要买火器啊。毕竟大同各路兵马的火器,都是由朝廷生产,由朝廷供应,这朝廷生产和供应,还需要外购做什么?这不是糟蹋钱吗?
可是黄公公的意思很明白,他的火器,你必须要买,不买也得买,不买就是不给黄公公面子,不给面子,你姓孙的就要完蛋。
孙监军深吸一口气:“这……”
杨空淡淡的道:“这话吗,我就带到了,看来孙监军很是为难,若是孙监军为难,不买也可以,东西呢,鄙人已经运来了,大不了,就带回去也没有关系。”
话虽这样说,可是孙监军却不相信,不买也没关系,他露出犹豫之色:“要买,总要有名义,神机军的火器是充足的,除非……”
他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冷色。
杨空却站起来,道:“这些事,可不要和我说,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我的意思是带到了,杨某就暂居在你对门的一家客栈,你自己想想看吧。”
孙监军脸色凝重的看着他,自然知道杨空的意思。
你想做什么,不关他的事,可是这个事,你得办好,将来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个黑锅也是你来背。
孙监军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也没有挽留,只是道:“杨先生慢走。”
送走杨空,孙监军脸色变得狰狞起来,立即叫来一个心腹:“神机营的库房换一批卫队,让张棒子带队去守卫,还有,今天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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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曰夜里,一声巨响几乎响彻了整个大同城,大同城内,差点引发搔乱,在神机营库房的上空,巨大的火焰在夜空之中升腾。
下榻在客栈里的杨空,推开了窗,看向那巨大火焰的方向,手里摇着扇子,脸上带着似笑非笑。
许多看上去办不成的事,其实在有的人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
许多看上去没有借口的借口,只要是有心人,勾勾手指头,就能找到借口。
杨空的脸色很平静,平静的很不像话,仿佛眼前的巨大火焰,是节庆时燃放的烟花。
他摇了摇扇子,淡淡吩咐屋子里照应他的人:“孙公公办事,果然干脆利落,回去禀告黄公公,就说孙公公幸不辱命,正好治了黄公公的心病。”
“是。”
有人出了客栈,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次曰清早,大同知府和总兵官纷纷到了,孙监军暴跳如雷,而此时,游击将军张棒亦是被捆绑进来,此时的张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自己负责守卫库房,说炸就炸了,随即便被人拿住,捆绑起来,一阵痛打,现如今,已是奄奄一息。
“狗东西,咱家抬举你,让你守住库房,你可知道,库房里存着的都是火药和火器,绝不能有明火,结果你当夜就出了事,好,好的很,你这狗东西,咱家若是不将你办了,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对得住皇上?这个节骨眼上,你给咱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还想活吗?”
张棒浑身是血,牙齿早就打没了,只是在地上匍匐,在他的身下,殷红的血迹在泊泊的流淌。
“来!”孙监军冷冷一笑,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打死!”
料理了张棒,孙监军的目光落在了大同知府和总兵官身上,他看向总兵官,目光中掠过了丝丝寒意,慢悠悠的道:“王总兵,这个姓张的,是你的亲兵起家,一向都是你抬举的,他这游击,也是你保荐,咱家见你如此抬举他,才对他委以重任,可是现在,他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说说看,咱家该怎么办?”
王总兵早已惴惴不安,张棒确实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平时没少张孙棒的好话,现在出兵之际,却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故,孙监军如今向自己发难,若是最后,将这黑锅背在他的身上,他还能活吗?
王总兵连忙苦着脸道:“孙公公,是末将瞎了眼,还请孙公公海涵。”
“海涵吗?”孙监军慢悠悠的坐下,翘起兰花指,揭开了茶盖儿,慢悠悠的道:“眼下当务之急,一方面得向朝廷把事情解释清楚,怎么解释,是你王总兵的事,除此之外呢,神机军没了火器,就是没牙的老虎,这可不成,只是现在,向朝廷索要补给也不成了,唯一的法子,就是立即订购一批火器,否则……没了神机军,大同出兵很不保险哪。”
“购买火器,只是……”
孙监军的道:“这事儿,少不得要咱家出面了,代购的事,你们不必管,只是这银子嘛……”他看向了知府和王总兵,脸上露出了些许嘲讽的笑容。
“这个好说。”王总兵不敢迟疑,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孙监军让他来背黑锅,银子的事,倒是都好说,大不了挪用而已。
只是那知府却想说什么,却只是皱眉,毕竟这里的事,并非他能说了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