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越心凉,索性不再想这一切的弯弯绕绕,默不作声地窝在沐知衡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沈繁星发现自己被沐知衡带回了魔界,而沐知衡一直都守在她的床边。
沈繁星翻身从床上坐起,一时不小心牵动手脚上的伤,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沐知衡见状,忙不迭上前扶住她,急声,“怎么了?是不是很痛?我这就让人去请冥医过来。”
沈繁星从锐痛中缓过气来,冲沐知衡摇了摇头,“不用,我没有那么娇气。更何况,即便请了冥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身上的痛还是只能我自己受着。”
沈繁星突然想起林梦珂,一把拉住沐知衡,“沐兄,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何事?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办到。”
沈繁星的心被狠狠触动,似乎无论自己提什么要求,沐知衡似乎都会答应,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有跟沐知衡客气,“劳烦沐兄替我安顿一个人。”
沈繁星道出了林梦珂的落脚处,让沐知衡帮忙替她将她安顿好。不管谢时宴对林梦珂究竟存着何种心思,沈繁星都不敢拿他们母子的性命冒险,毕竟在无上权利面前,恐怕无论是什么都能割舍,更何况谢时宴究竟对林梦珂有多少真心,沈繁星很是怀疑。
“好,我一定将此事办妥。”
得到沐知衡的答复,沈繁星总算是放下心来。沈繁星想,对沐知衡来说,要掩藏一个人的踪迹,应该是不难的。
谢时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得到沈繁星被救走的消息,男人一脚将身前侍卫踹倒,“让你们守个人你们都受不住,朕留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实在是那人修为太高,我们根本就拦不住他。”侍卫颤颤巍巍开口道。
谢时宴狭长的眸子危险眯起,看来劫狱之人不是寻常之人了。既然如此,他自然也不能用寻常手段为之。
谢时宴屏退殿内众人,待到偌大的殿内仅剩下他一人,他冷冷掀了掀唇,“出来吧。”
男人声音落地的瞬间,一名身着黑色纱衣的美艳女子从屏风后款款走出,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楚衍之的右护法魅卿。
谢时宴抬眸看向眼前之人,沉声问,“你可知道将沈繁星节奏的人是什么来头?”
魅卿扭着腰来到谢时宴身前,恣意坐在龙椅的扶手上,涂着蔻丹的手指捻起一缕长发,红唇轻勾,“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劫走沈繁星之人应该是冥王。”
“冥王?”
谢时宴自是知晓对于一介凡人来说,招惹冥王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你让朕做的事情,朕已经照办。冥王并非人界之人,此番他将人救走,朕也不算违反你与朕之间的约定。”
魅卿自是知谢时宴的意思,娇媚地笑了笑,“陛下放心,我要的不过是沈繁星不要再出现在尊上面前,现如今既然人去了冥界,虽然结果有些差强人意,不过勉强能让人接受。”
其实,对于魅卿来说,沈繁星不死不灭,她不能彻底将她从这世上铲除,不如让她跟了冥王沐知衡。
魅卿顿了顿又道,“陛下交代我的事,我也会尽力去办。不过查个凡人的踪迹,应该不算太难。”
“是么?那为何过了这么久,你仍然没有找到朕要寻的人?”谢时宴狐疑看向她。
魅卿手中动作微微一顿,脸上仍然挂着笑,“只要她在这世上,便会有可循,迟早会被找到的。”
“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魅卿收到楚衍之召唤,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沉声对谢时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身体化作一团黑雾,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离开大赵皇宫,魅卿径直回了魔界。
一年前,魔战火燃起,仙魔两界皆战损了不少人。原本游历在外的楚衍之不得不回魔界主持大局,偏偏在楚衍之回魔界的那一日,他遇到了雷劫。
楚衍之修为高深,寻常雷劫连他的皮毛都上不到,不过楚衍之所遇到的雷劫几万年才一遇,上一次像这样的雷劫发生在神魔大战前夕,当时楚衍之已经有数万年的修为,可还是被雷劫重伤,以至于之后的神魔大战中他被众神封印。
天雷劫因人的贪嗔痴而生,一个人的修为越高,执念越深,天雷劫便越让人难以招架,是以这一次的雷劫,比上一次的雷劫更甚之。
结果可想而知,楚衍之再一次被重伤。待到楚衍之从昏迷中清醒,冬夏已过。
寝殿中,男人见魅卿回来,眸底凛冽消散了几分,沉声问,“如何?”
魅卿低眉顺眼,恭恭敬敬开口,“沈姑娘一切无恙。”
“她可有对你说什么?”男人沉声问。
魅卿闻言,眸底掠过一抹异色,不过她一直低着头,很好地将眼中所有情绪掩藏,“沈姑娘让卑职转告尊上,她一切都好,尊上不必为她担心。”
男人闻言,剑眉舒展,“替本座照顾好她,若是......她想见本座,就替本座转告她,只需一月,本座便能处理好家中事务。”
“是,尊上。”
魅卿恭敬应了声,随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出楚衍之的寝殿。
出了寝殿,魅卿遇见了魑尹,魑尹见她脸色不太好看,关切问,“怎么了?被尊上骂了?”魅卿眸色沉了沉,将脸别到一边,自喃道,“我倒是希望尊上能骂我。”
那样至少说明她在尊上心中有一寸位置,可是纵使她默默陪伴在尊上身边万千年,尊上从未看到过她。
为什么叶子衿可以,三千年的叶子衿仍然可以?
......
沈繁星在冥界休养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总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被谢时宴伤到了根本,又或者地牢那一遭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沈繁星十分惧怕黑暗,也怕一个人独自待在幽闭的空间里。
沐知衡见沈繁星不再像以前那般爱说话,有些替她心疼,想尽办法让她开心。他所有的闲暇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只要得空,就会带她到冥界的忘川河畔,又或者去逛冥界夜市。
这天,沐知衡如往常来沈繁星所住的小院,沈繁星见到沐知衡,还是挺高兴的。
“今日咱们去哪儿?”
见沐知衡神色似乎十分凝重,沈繁星心里忽的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放低声音问,“怎么了?”
沐知衡深深地睨了眼沈繁星,“我们去看看林梦珂吧。”
沈繁星脸上笑容凝重,沉声问,“郡主她......怎么了?”
沐知衡默了片刻,缓缓道,“她今晨生了个男婴,人却不太好,可能......熬不过今夜。”
沈繁星手指骤然收紧,再次抬眸,双眼已经模糊,“你是冥王,你能帮她吗?”
沐知衡摇了摇头,“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天定的,我虽是冥王,却不能左右一个人的生死。”
沈繁星无力垂下肩头,她哽了哽,终究找到自己的声音,“带我去看看他们母子吧。”
由于林梦珂受不住冥界的浊气,沐知衡将她安置在冥界和凡界交界的一个地方,那里背靠青山,门前有一条小河,环境十分清幽。
沈繁星随着沐知衡缓步走进屋子,时隔几百个日夜,再一次见到了林梦珂。只见她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角却含着温柔的笑容。
“繁星,你来了啊?”
沈繁星见林梦珂这般,不由红了眼眶,低低道,“嗯,我来看你来了。”
沈繁星不由想起第一次见林梦珂的情景,当时她神采飞扬,眉眼中皆是恣意,想不到不过短短一年时光,当初那个单纯莽撞的小丫头,已经成了一名母亲。
沈繁星不由将视线投向她身旁的男婴,小家伙小小的一团,粉雕玉琢,像个小小的粉糯米团子,十分可爱。
沈繁星心不由一软,细声询问林梦珂,“我能抱抱他吗?”
林梦珂粲然一笑,“你是我们的恩人,想抱多久就可以抱多久。”
沈繁星噗嗤一笑,笑着笑着眼里却闪烁着泪光,她低低开口道,“还是不了,我从未抱过小孩子,要是摔着了,可就罪过大了。”
“你很厉害的,一学就会,不会伤到他。”林梦珂虚弱地笑着,朝沈繁星伸出手来,“繁星,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他。”
沈繁星闻言,顿时红了眼眶,“他是你的孩儿,自然是要你照顾。”
“可是......”林梦珂垂下眸光,“我恐怕不能陪他长大了。”
她抓紧沈繁星的手,沉声道,“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希望他能一辈子平安顺遂幸福快乐。”
生在帝王之家,她太清楚其中的身不由己。她只希望,她的孩子能像普通人一般快快乐乐长大,一生无忧。
“好,我答应你。”
林梦珂笑着闭上双眼,“好,那就好。把他交给你,我放心。”
一颗流星从天际坠落,赵国皇宫里,谢时宴抬眸看向头顶天空,心口的位置蓦地痛了一下,他缓缓收回视线,手指轻轻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明明好好的,痛意却从那个位置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在他身后,魅卿不知何时出现,“你要我找的人,我给你找到了。”
谢时宴猛地回头,眼里难掩激动,“她在何处?”
魅卿刚说出地址,谢时宴已箭步迈下足下台阶。
魅卿本想告诉他,她可以带他去,那样至少能见林梦珂最后一面,只是话到嘴边,却生生止住。
她嘲讽地牵了牵唇,她想要的,千万年来都没能得到,为何要凭空成全一个凡人?
谢时宴一路快马加鞭,生生跑死了三匹汗血宝马。当他带着一路人赶到冥凡边界那座小院的时候,院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谢时宴从马背上翻身下来,脚步踉跄走进堂屋。他垂眸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堂屋内什么也没有,他又快步穿过卧房,卧房内依旧空无一人。
床上棉被被折得工工整整,床边有一个矮几,矮几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个拨浪鼓,除却那拨浪鼓,屋内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忽的,一阵风刮过,阵阵风铃声传入谢时宴耳中,男人仿佛在那一刹那定住,良久之后,只见他缓缓转眸,待到看见窗边挂着的那串风铃,他像是受到巨大的打击一般,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在赵国,有一个习俗,若一个人逝去,他人便会在那人卧房窗户边挂一串风铃。平民百姓挂的风铃上一般是四个铃,官僚乡绅挂八个,王公贵族挂十六个,而眼前这串风铃上一共有十六个。
谢时宴无力瘫坐在地,红着眼低低自喃,“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等等我?”
冥界。
沈繁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她想,谢时宴应该是喜欢林梦珂的。可是,那又如何呢,林梦珂喜欢他的时候,他对她百般厌恶,待到林梦珂决然转身再也看不见他,他却后悔了。
情之一字,难道都是在失去之后才会珍惜?
怀中婴孩又开始啼哭,沈繁星抱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小念念,别哭别哭,干娘这就去给你热奶喝。”
沐知衡见沈繁星抱着念念好几个时辰不撒手,不由上前,“我来吧。”
沈繁星手的确有些累了,将小念念递给他,一面把人交给他,一面教道,“要这样抱,对,一只手得托着他的小脑袋。”
沐知衡将小念念从沈繁星手中接过,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薄唇不由上扬。
“你笑什么?”沈繁星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臂,不得不说这带孩子还真是个技术活儿。
“其实,有奶娘照顾他,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梦珂将他托付给我,我就要担起这个责任。”想到林梦珂,沈繁星的笑容淡了下来。
其实,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的,毕竟人身匆匆不过数十载,而她不老不死,将小念念养大成人,于她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