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的相聚,热闹无比。
吃着饭,喝着酒,畅所欲言 聊着以往的事,聊着现在的事,说着说着便笑了,说着说着便感慨了。
学生时代,那懵懂的样子,那青春的样子,怀着憧憬长大与怀着梦想长大的人,现今都变成了想要的样子。
即使是很长的分离时间,但那种情感和情义都还在,坐在一起没有生疏,没有漠然,只有更深刻的感情与进一步的交流,朋友间的情感,越来越深厚。
五个人吃饱喝足了,坐在位置上,静静的消着食。
场景有一瞬是安静的,彼此都在相望着,感慨时间的流逝,真情的永恒。
沈崇正式的诉说着他的故事,他这九年里的事,还有沈言希的。
他说的很平静,语气平缓,脸色也无异样,仿佛就只是在述说一件故事而已,他作为讲述者讲给旁观者,毫无情感。就好像他把所有事都放下了一样,在对过去的宽恕与释怀。
其他四人都安静的听,在听沈崇平静的讲述着一件件令人痛心的故事。
良久,大家都没有说话了,消化着沈崇口中的故事。
只是,在彼此没有注意的眼神里 都红了眼眶,心在抽痛着。
季诗缦的泪落了下来,喉咙干涩难咽。
贺怀章轻轻地拍着季诗缦的背,拿过纸巾擦拭着她的泪滴。
季诗缦靠到了贺怀章的肩上,情绪很不好,吸着鼻子,在抽噎着。
贺怀章好看的容颜也染上了一层悲伤,镜框下的眼眸泛着殷红。
他看着沈崇,不知如何安慰,想说的话也在此刻也成了凝在了喉咙间,只剩下沉默。
周榆离沈崇坐的近,他红着眼抿紧了嘴,看着沈崇,伸手搭上了沈崇的肩,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之前可能会猜到一点沈崇在这九年里所有受过的罪,以及三宝的,但没想到会比他想象的还要痛心与残酷。
他真的不敢再想了,想到言希被摧毁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脏都在抽疼。
喉咙像失了声一般,不能言语。周榆抓着沈崇的肩,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睫毛激烈颤动,想落泪想疼哭想发泄。
同时他也非常非常的难过,难过警察这一个大职业这行的困难,这一行的不易。
特别是缉毒警,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后代,一直一直,都在不安的因素里。
有人生前不得安宁不得幸福不得拥有情感,他们只想让更多的子孙后代都能幸福安康的活在和平年代,他们一直在保卫着盛大的祖国和伟大的人民,扞卫领土完整,保护人民安全,打击du品,这么神圣而光荣的愿望,也是他们用一生乃至生命换来的。可是,他们的子孙后代却还要接受报复与折磨,这是何等可悲。
更甚,还有一些人在诋毁这一个个伟大的无名氏、这些藏匿在黑暗中的英雄们,这何悲慈的可笑与寒心。
沈崇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周榆也没说什么,眼帘下垂,遮住了他眼中别样的情绪,他抬手,抓住了周榆的手臂,像是在告诉他——没事了,都过去了。
顾迦深深地看了沈崇他们一眼,轻轻地起身,朝外走,推开了包厢,出去了。
沈崇侧眸,看到了顾迦离开的背影,他盯着顾迦的目光闪闪微烁,直到门被关上,他才收回了视线。
顾迦出了包厢门,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的酸涩与难受还在蔓延。
她是四人中最早知道所有来龙去脉的人,再听一次她只会更加的难受,她怕承受不住,红了眼落了泪。刚才她一直在撑着,不忍再出现失控了,自己消化着。
顾迦走到了这层的阳台外,迎着冷风而站。
五彩的霓虹灯在闪烁着,各种灯光在夜晚中闪耀出如白昼一般的场景,万家灯火通明。
寒冬中,人群都缩在暖气房里,吃着温暖的食物,躺着舒服的被窝,更甚者,在暖气里呆久了还会觉得热,而这些与在寒风里艰难行走的人是那么不同。
也是啊。
知道享受的人怎会在意倍受寒冷的无关要紧的人或事物呢。
夜风阵阵吹来,冰冷的触感,如锋利的刀子一般刺向娇嫩的皮肤,有痛意。但顾迦像感受不到一样,看着这夜晚的盛大的灯光夜景,出了神。
风,凌厉的风,吹扬了发丝,吹起了衣角,吹冰了脸颊,吹红了双眸。
可能是这风比以往的还要强数百倍吧,让双眼通红,眼眶湿热,雾气遮掩,顾迦吸了下鼻子,回过神来。
她抬手,揉了揉发热的眼,沉沉的吐息了一下,收敛着悲伤的情绪。
“怎么还会偷偷躲起来掉珍珠啊?”清冷的男声传来。
沈崇推开玻璃门,来到了顾迦身旁。
顾迦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想到她此时的失态,连忙转回了头。
沈崇看着她的身影,好看的眼,露出了心寒与无奈。
他把手搭在了顾迦的两肩,微微使了下力,把顾迦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向着他。顾迦没有看向他,微微地低下头,脸上的难过情绪还在,眼眶还是红红的。
沈崇叹息,指腹触摸上她的眼睑,冰冷的触碰让顾迦闪了闪。他没让她躲,虎口抚上了她的下颚,抬起了她精致的小脸。
通红的双眼,还有些许泪意在,眼尾带着晕上了洇红,像是在偷偷哭过了一样。
沈崇的心一颤,心痛无措与悔恨都涌上了心头,他的眼眸沉了沉,心里也不好受,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这么平淡的说出口,心还是会在绞痛。
沈崇眼帘垂下,慢慢地低下头,淡冷的薄唇,印在了顾迦的眼上,顾迦随即闭上了眼,沈崇又在她的红唇上碰了碰。
他的嗓音沙沙哑哑,还带有一丝变音,是悲伤的。
“不难受了。”
沈崇也像是在告诫自己一样,“我们都不要难受了。”
“三宝喜欢开心的事物,我们也要开开心心的。”
顾迦环上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胸膛,紧紧相拥。
要开心,要平安健康的活着!
—
隔天早晨。
天空是一片浅蓝,颜色很淡,转眼间天边出现了一道黄晕,慢慢地在扩大它的范围,加强它的亮光。
一片红彤彤的火球,在东方熊熊燃烧着,牵出一片晨光。
碧空中漂浮着朵朵的白云,在寒冬的晨光的微风中翩然起舞,把蔚蓝色的天空擦拭地更加明亮。
五个人来到了郊区的墓园。
顾迦第二次来到这里,心里还是有压力的,淡淡的悲伤。她精致的小脸没有什么笑容,而是一种宛如深潭般的宁静,琉璃般的眸子轻轻眨动,感觉没什么东西能够引得她停眸凝视的,浑身散发着一股清冷与疏离感。
沈崇牵起了顾迦的手,走在了前头。周榆跟着他们的脚步,一步步走上台阶,步子越来越沉重,心也跟着沉了几分。
季诗缦和贺怀章走在最后,看着一排排黑灰色的墓碑,庄严而肃静,不禁发出了悲悯感。季诗缦紧紧抓住着男人的手,借着力,稳住因悲伤而在发抖的身子。
手心出了汗,眼睛只视着前方,慢慢的走着,最后再上几节台阶,便到了。
黑色的墓碑,上面印着金色文字,还有一张黑色照片。
沈言希的小脸上露出着灿烂的笑容,清澈懵懂的双眼弯下,嘴角弧度上扬,是那么的欢欣。
脑海里出现了沈言希活泼而灵动的彩色的画面,现在只看到一张黑沉沉的不会动的照片。
巨大的落差感,让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周榆蹲在墓碑前,手抚摸着墓碑上的每一个字,还有那张冰冷照片。
他皱着眉,牙关咬紧,嘴唇上下在微微发抖,脸上透露出了痛苦,声音沙哑着。
“三宝……小鱼哥哥来看你了……”
说着说着,周榆哽咽着,双手抚在脸上掩饰着巨大的痛苦。
“为什么……”
季诗缦也慢慢的弯下了腰,把手里的花放在了墓碑前,柔声的轻喃着,“三宝弟弟……姐姐来迟了……很久没来看你了……对不起呀……”
季诗缦失了神,受不了,崩溃的哭了出来,手捂住了嘴,扑到贺怀章的怀里。
贺怀章抱着季诗缦,眼却一直盯着墓碑上的照片,镜片后的眼眶通红,泛起了痛苦与悲伤。
无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沈崇站了远一点,看着几位好友的情绪变化,看着言希那张烂熟于心的照片,静静地看着,仿佛是个局外人一样,在看一场悲伤又无能为力的话剧。
他平静的有点过分了,顾迦皱了下眉,看了他一下,被牵着的手挠了挠他的手掌。
把他从局外人拉入了局内人,顾迦忽然又想到,其实他不入局也是好的,这样他不会把错误全揽在身上。
沈崇转过头,看着顾迦,蓦地,露出了一个灿然的笑容。
好看的面容在绽放着璀璨的光芒。
他在给顾迦一个安心,一个他们之间的承诺,在沈言希前的承诺。
——要开心,要活着。
顾迦直直地凝着面前的男人,也笑了。
释怀的笑容。
三宝,哥哥,给你报仇了,给你一个交代了,给你把坏人打跑了。
以后哥哥会为了你,为了母亲,为了你的小迦姐姐,为了更多的人民,好好的活下去,一直好好的。
阳光明媚,光芒四射,黄色的光线,落到了一排排的墓碑上,散在了群人的身上,照在了那一个个金色的文字上,和那张满是笑容的脸上。
明亮的光芒也照耀在了那抹红上——五星红旗。
金光透过红色,闪耀着最伟大的光芒。
神圣而伟大。
不久后,顾迦才知道,沈崇的第二位父亲,沈言希从未见过的爸爸,一位伟大的缉毒警察。
他的警号永远被封存了。
那串光荣的数字将永远是灰色的,不得再重启。
警号永久封存的条件的三代已无人。
沈崇不在沈言希爸爸的户口上,当时领养也用的是向沂女士的身份证明。
所以,沈家三代已无后代了。
沈言希爸爸的警号与照片公布。
那个一直藏在黑暗处的不为人知的伟大的人将全网公布。
全国人民,将哀悼,赞扬。
同时,也很悲哀,缉毒警察一旦公开照片,他的背后,也是家人的牺牲。
——
贺怀章和季诗缦还要到沈崇家,去见一见向沂女士。这么多年了,见一下长辈是情义,是必须。
五个人一起回了军区大院。
向沂女士见到他们五个人齐聚,是忍不住的开心与喜悦。
晚餐时间,聊了许多,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和嘱咐,晚辈对长辈的关怀与照料。
外面寒风呼啸,屋内暖和无比。吃着出自向姨的手的饭菜,熟悉又怀念的味道,还有身边亲近的人,真是人生又一件开心的事。
贺怀章忽然站了起来,朗目浓眉,霞姿风韵,温和好看的脸庞,镜框压不住他矜贵的气质。
他拿起杯子,以茶代酒,敬向沂女士。
嗓音轻慢柔和,双眸也看向了季诗缦,看着她,眼神温柔,充满爱意。转向向沂女士时,又是那么的端正与认真。
“向姨,我和诗缦,找好了日子,过完年,领证办婚礼。”
“到时候,您一定要来见证我们。”
听着他郑重的话语,向沂一下子愣住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她笑的更欢了。
也拿过了茶杯,起身,敬了回去。
“好。一定去!”
“来来来,我们敬这对情侣。”向沂女士说道。
“哎呦,老贺,结婚啦!”周榆与贺怀章碰了杯。
沈崇也笑了,“恭喜。”
“你也要快啊。”贺怀章睨着他,与他也碰了碰杯。
大家的祝福在耳边,贺怀章笑着,喝完了杯中的红茶。
向沂看着一个个的脸庞,笑的感慨道,“真快啊,时间一眨眼,你们就都要成家了。”
“看看,一个个的,当时还那么多稚嫩,爱玩,顽皮,现在都是顶天立地的人了。真好,都长大了。”
“哎呀,向姨。”周榆接上了话,“你也是呀,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的年轻与美丽,像个小仙女一样,和我们出去,都说是姐弟和姐妹了。”
“你小子……”
“哈哈哈哈……”
……
……
……
在沈崇家结束了晚餐,他们三位男士又开了个小灶,喝了酒。
彻底结束,已经是深夜了。
季诗缦扶着半醉的贺怀章进了出租车,搭车回酒店。
而另两个男士,就交给了顾迦。
顾迦开着这辆黑色SUV,沈崇在副驾驶,周榆在后座躺着。
到了周榆家楼下,顾迦解开了安全带,想下车扶周榆上去,却被身旁的男人摁住了。
原本靠在背椅上闭目养神慵懒的男人,睁开了双眼,他的脸上染上了些许晕红。
沈崇抓住了顾迦的手腕,让她坐在原位。
喝了酒,他的声音是那种低沉的,此刻又带有点嘶哑,“你在这坐着,我去。”
沈崇说完打开车门,下去了。
很快,后座的门打开,沈崇拉过周榆的手,拖着他起来,下车。
“恩……到了……”
周榆喝的多,醉的不着方向,只能微眯着眼,看着周围。
“恩。”
沈崇一手攥着周榆,一手关了车门。
他又敲了敲副驾车窗,顾迦把车窗降了下来。
沈崇凝视着她,微醺的神情,唇角勾起,嘴咧开,白牙看露出,一抹笑容在脸上。
语气温柔似水,“乖,等我,一起回家。”
……
……
路灯发出白色光芒,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加之车灯的黄光,层层闪烁,在脸上闪着呼暗呼明的光线,黄白色交织,柔和了线条。
车子在大道上稳步前进,车鸣声时而响起,车子有序的穿过信号灯。
顾迦侧眸看了沈崇一眼,刚好沈崇对上了她的视线,头侧靠在头枕上,双眸一下染上了些许笑意,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好的,严重怀疑他没醉。
顾迦扭回了头,看着前方,注意力集中的开着车。
车子进了小区,到了顾迦的单元楼下。
顾迦踩了刹车,熄了钥匙,车灯也随即关掉了。
只剩下楼房边的路灯在照亮着昏暗的车厢。
沈崇好看的双眸在模糊的光线下,依然脉脉地望着她,不知疲惫。
手指屈起,支在额前,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
红红的薄唇微启,笑意在嘴边挂着,也不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人。
恩,是醉的,还醉的不轻。
久了,顾迦都觉得他的笑容有点吓人。
顾迦轻咳了下,移开了视线。
“我给你叫打车回去?还是……”
“恩,不回去。”沈崇坐正了身子,扭头看了下外面的楼,嘴角的弧度更甚。
顾迦:?
沈崇侧过头,短发凌乱,面色泛红,脸上神色也变了,神情奄奄的,眼神也流露出了几分难受与可怜。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像只大狗狗般,要摇尾巴了。
他伸手,牵住了她的一只手,摇了摇,语气委委屈屈,另一只手指着他的头,像是在告状一样。
“我头晕。”
“难受……好冷……”
顾迦看着他这一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好声好气的问他。
“那你不回去了?”
沈崇那装着可怜的清澈的眼,亮了几分。
“和你睡。”
顾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