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亮了,白色灯光照耀,晶亮的雪花在光影里闪闪烁烁,像一个个洁白的小花絮。
周围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霓虹刺眼,灯光恍惚。
封闭的车厢,暖洋洋的。沈崇在认真开着车,偶尔会自顾的对旁边的娇人儿说几句话,但顾迦大多都没回他,她靠在坐椅上,头发披散着,懒羊羊的欣赏起外头的风景。时间久了,都闭目养神了起来。
灯光的明亮,把漫漫长路的夜色互相比拟起来,朦胧的夜色显得更加寥廓,柔弱的黄昏,在路灯的光线下变得更加明亮。
黑色SUV在路上飞驶着,逐渐步入下了高速,朝着楼房稀少的方向行驶,远离着城市的喧嚣。
漆黑的街道,除了汽车的滴答声和树枝的摇摆声,周围一片寂静。
车子慢慢的转入了小路,进入了一片被树木埋没的地方。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是一处墓园。
人烟稀少,昏黄的路灯照着,树影婆娑。
冷风吹起,叶子沙沙作响,还有那门口前,五星红旗被吹摇的声音。
顾迦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大铁门,还有那破旧的牌子,不觉的从心底涌上了一阵忧伤。
沈崇锁好车,走到了还在发呆的顾迦身边。
他的眼睛注视着顾迦,眸底泛起阵阵柔光。沈崇深吸了口气,继而嘴角含笑,牵起顾迦手。
轻柔温和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仿佛能随风飘走。
“走吧,我们上去。”
暖黄的灯光下,抬眼望去,沈崇的半张脸融在了一片光华里。轮廓分明,鼻高唇薄,侧颜耀眼,面向着她,光在他身上晕上了一层光圈,他的眸还是那么多流转温柔。
顾迦直直的看着眼前的沈崇,脑海的场景一下回到了那年,他们相识的那一年,一身不羁、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如现在这般,背着光,笑的肆然,直直地撞进了她等我心上,毫无征兆。
现在,便是眼前,沈崇他再次踏着光来到了她的身旁。还是那么的丰神飘洒,器宇轩昂。一身戎装,一身正气,牵起了她的手,即将带着她,进入他的世界,去感受所有的一切。
周围一片白,而他们却是这一神圣的地方,一抹有光彩的物象。
她已经准备好了。
顾迦敛下心中那抹深藏已久的触动,回之一笑。
她的眼眸水光潋滟,眉眼似雪原中的那一抹艳阳,让人沉醉。
“好。”
顾迦回握住他的手,用点力收紧,十指紧扣,轻软的声线,缓缓道:“我们一起面对。”
沈崇原本的小心翼翼一下子消失不见,脸上的笑附上了更多的惊喜和感动。漆黑的眸,深深地凝视着顾迦,浸满了丝丝缕缕的情愫。
沈崇握着她的手,心里一片暖,也泛起着甜蜜。
“恩。”
沈崇牵着她,走进了铁门。
路过门口的保安室,沈崇对里面的大爷打了声招呼。
“很久没见你来了,今天怎么这时候来?”
沈崇微笑着,对大爷说:“刚刚下班,就直接来了。”
大爷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顾迦,问他,“这是?”
沈崇握紧了顾迦的手,看向顾迦时眼底尽是温柔,他勾唇一笑,轻声道,“家人,我很重要的家人。”
大爷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行,进去吧。”
“不过不要待太久啊,九点就关门了。”
沈崇牵着顾迦的手,进了墓园,拐了个弯,上了台阶。
顾迦看着周围,是一排排的墓碑,很庄严,也很抑郁。
无人来临的苍芜地方,墓前的花与祭品已被白雪堆积,显得更加苍凉。雪花点点,落在了墓碑上,灰色染上了一丝白,迷茫萧条。
这里面的灯并没有装的很多,几米处一个路灯,还不是很亮。在这寒天里,显得分外萧条。
步子沉重,一步一个台阶,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就感觉沈崇走的很慢。越走越往上,他的步子就越慢,顾迦感觉好似不像去面对一样,像在逃避。
“沈崇。”
顾迦柔声喊了他一句。
沈崇步伐停顿,扭过头,眼神在询问。
“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
顾迦一只手被他牵着,她抬起了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牵着她的那只大手上,温暖的手心紧紧的包住了他冰冷的手掌。
“所以你不必有心理压力,什么样,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沈崇愣愣的看着她,渐渐出了神,眼神柔情似水。
他上前一步,轻轻怀抱住了顾迦,下巴抵在她的肩胛骨上。
“你说你一直会在我身边,而我却连这个最基本的陪在身边,都不能给你承诺。”
沈崇头埋在顾迦的脖颈间,双手环上了她的腰,把她抱紧在怀抱里,声音轻喃道,“我也不敢赌。”
“怕会食言。”
“顾迦,我怕,怕不能给你幸福,不能长长久久在你身旁。”
顾迦退出了他的怀抱,拍了拍他的胸膛,不想让他说这种话。
“沈崇。”
她对他呵斥了一声,瞪了沈崇一眼。
“你下次不可以再说这种话了。我也不想以后,也不奢望以后,我只想现在,你平平安安的,活着回来见我,见向姨。不管出去任务多久,你都要回个信给我,让我知道你是否平安。好不好?”
顾迦握紧了他的手,眼睛里带着希冀。
沈崇没说话,手抚上了她的后脑勺,让顾迦微微靠近。
一个湿热且温柔的吻落在了顾迦的额头上。
雪花飞扬,落在了两人的衣服上、发丝上,丝丝缕缕的。
沈崇的眼泛起了一阵红,声音沙哑的厉害,“恩。给你回信。”
—
他们走到了,停了下来。
顾迦在细雪中,看到了那个灰色的墓碑。
也看清了上面的那张照片,灰白色的。
稚嫩的小脸,面带着微笑,还有那双懵懂的眼神。
是他的弟弟。
也是她的弟弟。
沈言希。
顾迦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好像被无行的利爪狠狠揪住,有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那么小的孩子,那么活泼可爱开朗的小男孩。现在却只能一直躺在了黑暗里,再也见不到了光明,见不到外面这么精彩的世界。
他当时还那么小,还没有长大,还有更好的未来。可是,现在言希,却不能开心的在世上活着了,不能再欢乐的玩闹,不能上学,不能见到妈妈,不能见到哥哥了。
顾迦到现在脑海里都浮现出沈言希那可爱的模样,小鬼头小精灵头,很聪明,也很懂事。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宽恕一点,为什么那些人能下这么狠的手,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
顾迦咬了咬唇,喉咙阵阵发紧,眼眶发红,眼睛被水雾遮挡住了。
她抬头望着天,湛蓝色的天逐渐黯淡下来,刚刚出现的月也很快被朦胧的云层遮挡住了,现在天上只有漫天的飞雪。
顾迦眨了眨眼,强压下眸中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沈崇蹲了下去,抬起手,轻轻的触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一下又一下的,指尖不禁的颤抖着。
沈崇眼底猩红,头垂下着,身上透露着一股忧伤。
顾迦也蹲在了他的身边,轻轻的揽上他的肩,相顾无言。
雪好像下的越来越大了,漫天的飞雪,不再是浪漫的景象,是难以想象的忧愁与悲哀。
沈崇看着面前照片上的人儿,眸色黯淡,仿佛陷在了一片灰色的境界里。
“如果我当初没有留他一个在路边,他就不会被抓走。如果我没有把手机调静音,就不会错过言希的求救电话。如果我与言希一起买绿豆糕,他就能和我一起回家,也能吃到新鲜出炉的绿豆糕。”
沈崇颓废的垂着头,声音哽咽着,“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再早一步,再走快一步,言希就不会被伤害,也不会被虐待。”
“他那么小,那么怕疼,怎么能受的了那帮人的恶毒手段。我到的时候,全是血,满地的血啊,全跑了,只有言希一个,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的。我都不敢上前了,颤抖着手摸上了他满是伤痕的脸,摸到的却是冷冰冰的肌肤,都僵硬了,探上鼻息,呼吸也停了。我当时的心如刀割一般,抱起了他小小的身躯,泪无征兆的落下来,我在颤抖着,心一直在痛,也像快死过去了。”
沈崇声音在颤动,眼红的厉害,一行清泪从他的脸上滑下。
顾迦也很不好受,喉咙干涩,雾气在眼眶里流转,眸底的泪即将掉落。
她蹲在沈崇面前,抱住了他,把他的头埋进她的颈间,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抚上他的发,让他有个能释放情绪的地方。
顾迦感受到了一股热流,从她的侧脸,接着到脖子上滑落。
沈崇的整个身躯都在颤抖着,泪越流越多。
他哭了,哭的很伤心。
顾迦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哭,她只能默默的陪着他,抱紧了他的身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可是,顾迦脸上的泪也随之掉落了。
沈崇在出声疼哭,顾迦在无声的落泪。
雪花飘扬,落在地上,渐渐堆积。陡然间,落起了大块的雪片来。
雪地上,是那抹鲜亮的黑与棕。
两人跪在了雪地里,紧紧相拥。
雪花掉在衣服伤,沾满了发丝,也盖上了长长的睫毛。
但两人却像没感觉一般,在墓碑前,落着泪,感慨着世道的不安。
雪染白了世界,盖住了原本的世界,藏住了肮脏,只是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的干净、洁白……
路灯照亮着,白雪纷飞。
但,那一抹红,还在迎着风雪翱翔在空中。
那是五星红旗。
……
——
顾迦到了家,洗了个热水澡,才慢慢的缓过神来。
拿过桌上的手机,打开了微信。
沈崇发来了信息。
[沈崇——洗了澡有没有好点?暖气开大点。如果还是觉得冷拿热水泡泡脚,还有要喝一包冲剂,防止感冒。]
[顾迦——刚洗完,不是很冷了。]
[沈崇——好。不舒服要告诉我。]
[顾迦——知道了,你也要注意身体,要早点睡。]
[沈崇——好。]
……
顾迦把衣服洗完,挂在阳台上晾。
回到卧室,涂上身体乳和面霜,把灯关小,躺在了床上。
顾迦穿着长裤长袖棉质睡衣,把被子盖在腰腹上,盯着头顶上的白色天花板,她眼睛微微眯起,思绪飘远。
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一般。
原来,一切的光亮新鲜的背后,都有一段那么残酷的故事。
而且还离她这么近,就出现在她身边,在她最重要的人身上。
顾迦的眸里,浮起了一层雾气,显现出了丝丝忧伤。
她在为她的男孩伤感,同时也在为,还有许多与之经历相像的人,也为他们这种伟大的人感到忧心的伤感。他们无时无刻都活在可能被暴露的环境里,一辈子隐藏着真实的信息,与最亲的人分离,还不能再见面。
这是何等可悲的事。
伟大的人,为何一辈子都不得幸福?
伟大的人,为何要一辈子躲躲藏藏?
伟大的人,为何他们的家人就要受到报复?
……
顾迦侧着身,躺在被褥里,全身都蜷缩着,把脸埋在被子里,吸了吸发红的鼻子。
良久,床上的人一片安静,盖着被子,呼吸平稳。
顾迦睡着了。
—
“好的,这次的案子,由诉讼A组负责,顾迦担任组长,一周内完成所有的案件交接。”
“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就下班吧。”
宽大的会议室里,两面都是玻璃墙,能看到外面的高楼大厦,还有高处的风景。
会议室里,充满着肃静与认真,个个穿着正装的精英律师,正聚精会神的环绕着中间白灰色的大桌子坐着,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文件夹,墙上幻灯片在发出着淡淡白光。
三位合伙人在最前端坐着,郑律总结最后的话语。
合伙人发话,下班。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收拾了自己的物品,与合伙人们一一礼貌告别,说再见,便走出去了。
顾迦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把刚才开会的文件整理好,就把电脑放进了电脑袋,穿好衣服,拎着自己的东西,打卡下班,搭电梯下楼了。
刚出电梯楼,沈崇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喂。”
沈崇:“下班吗,我已经到门口了。”
“我现在出来了,你等我一下。”
“好,慢点,不着急。”
顾迦今晚要去沈崇家吃饭,今晚和昨天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现在,可以说是,今晚她要以更正式的身份去见向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