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迦在医院里起的早,有生物钟,天亮了便已睁开眼,在床上躺着看着上面的天花板。
床头柜的闹钟,指针转动,现在早上7:40。
顾迦已经醒了,毫无睡意,翻了个身,脑袋空空的。
挣扎了下,掀开暖和的被子,起身,下床。
换掉了睡衣,穿上件浅粉针织毛衣和白色半身裙。踩着毛毛的棉拖鞋,到洗手间洗漱。
撑在洗手台上,顾迦看着镜子中的她。
额头的伤口还是用创可贴粘住,手臂的纱布埋在了衣袖下。
睡醒了一觉,气色还不错,没有前几天的那么憔悴。
暖白的灯光,照射在脸上,肌肤雪白似玉。微卷的长发如瀑,披散在肩头。可能是暖气开足,还有刚刚睡醒的原因,两颊晕红,星眼如波。美中不足的是,眼底下是片青黑,在白皙的皮肤下尤为显眼,眼角还泛着红。
其实,昨晚她并没有睡得很好,脑海里一直在想着其他东西。
打开水龙头,扭到热水那边,让水流着,遮住了半个洗手盆就关掉。
头发整洁扎起,毛巾浸泡热水,拧干,轻敷上脸,擦掉睡意的朦胧。
洗漱完,顾迦便出卧室了。
来到客厅,把阳台窗帘拉开,淡淡的晨光照耀,外面又在下雪。
隔着玻璃门,顾迦站在那,看着满天如蒲公英般的雪花,感受早晨的美好氛围。
一朵朵,一片片,在光的映射下,晶莹如玉,洁白无瑕。
顾迦走到半开式小厨房,洗米,下锅,准备熬粥喝。
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只剩半截山药一根葱和一块瘦肉。
顾迦把仅剩的食材拿了出来,打算做个山药瘦肉粥。
山药去皮后拍碎切成小块,瘦肉洗好也切成肉丁。等锅里的米煮熟,熬煮软烂之后,再放入山药碎瘦肉丁搅拌均匀。继续煮十分钟左右,加入葱花点缀,最后加点盐油即可。
冬天吃上一碗山药瘦肉粥,不仅能暖身,还健脾养胃。
顾迦吃完粥,把剩下的一碗粥温了起来。回房间拿了件厚外套穿上,打算去市场买点菜,补充下冰箱。
看到外面下雪,顾迦又带上了围巾,拿了把伞便出门了。
坐电梯下门,走出了单元门。
雪在水泥地上铺上了一层,一路雪白。
雪覆盖在草丛上,树枝上,车盖顶上,房檐上……裸露在外的一切都是银装素裹,大自然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外衫。天空中飘落着纯白的晶花,在空中飘舞、转动,宛若一曲安逸的音乐。
又松又软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漫天飞雪,不着浓墨,吸引人的色彩,宛若渗透着古典中国风的人间画卷,在晨曦间展卷。
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声响。
还好下的是干雪,不用撑伞。
顾迦拿着伞,把衣帽带上,步下台阶。
一道人影在转角处,见她望向那边,立马避开了。
顾迦瞳孔一缩,盯着那处。
那道黑影在她视线死角消失,单元楼墙角是处草丛,有树木,还有一条小道。顾迦走了上去,发现那里已经没人了。
但,墙角下,还有清晰的脚印。
路被雪覆盖了,脚印一路延伸,看脚印应该是个男生,比较大。
顾迦拿出手机把脚印拍了下来。
现在不到九点,小区里也已经有人在走动,不过今天下雪,没有以往那么多人,大爷大妈都没有出来运动锻炼了。有的话也是走大路,小路上还没有他人。
顾迦回想到刚才,她看过来了,那人才立马走的,那这么说,那个人应该是因为她才来的。顾迦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脚印跟了上去。
还好这条小路有监控,有事时,还能留下个证据。
顾迦沿着脚印上前,要绕过她住的这栋单元楼的转弯处脚印便消失了。
她想,那人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楼后面是没有走的了,只有草丛和树。
顾迦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拿着伞柄在前挡抵御,快要到转角了。
一道身影冲了过去,顾迦立马跑了上前,那人跳过了草丛,继续从小路上跑了。
是个男子,很高,一米八多,短发,黑色外套。
顾迦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跳过得背影,以及侧脸下巴一部分。
顾迦眼神一滞,眼紧盯着他的身影。
她看到了。
是他。
顾迦立马跑了出去,跟着他的路线跑了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这。
为什么不敢来见她。
为什么要跑。
顾迦拼命朝着他的方向跑着。
冰冷的寒风如剑一般朝身上、脸上刺来。雪花还在密密的从天上往下落,落在了发丝上、肩膀上,棉花般的雪花在脸上拂过、在手上划过,也砸到了心尖。
无人处,迎着风,伴着雪,她在跑着。
飞奔着,脚步越来越大,地上的雪被溅起,沾湿了裙摆。
周围的一切都在倒退,耳边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呼吸越来越急促。长发扬起,狠狠地甩在了脸颊,身上的伤口也在隐隐发疼。眼圈发红,她对这些都不在意,只有往前跑。
想立即找到他,想马上看到他,想见到他的心越发着急了。
顾迦跑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上停了下来,这里已经没有脚印可寻了。
前面是小区西门,这里因为车往人来的较多,路上的雪没有很多,都车轮被扫走了,脚印也不会再看到了。
顾迦喘着气,走到了门卫室。
“大爷,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穿着黑色衣服,大约一米八七左右的从这里出去啊。”
保安大爷看着顾迦,见她很着急的样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没有。”
“大爷你再想想,就刚才的,一个年轻的男生,一身黑。”顾迦抓住门框,急得眼都红了。
“你这,我刚才一直看着门口啦,真的没有看见。”
“大爷大爷,你看看监控好不好,他很重要,大爷求你了。”顾迦越来越着急,都带有哭腔了。
“你……但是,不是工作人员不能看的。”
“不行,大爷,就一下,好不好,一分钟,就一分钟。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不见了很久,现在他终于来到我身边了,我不想再让他走了。求你了大爷……”
“行,就一分钟,多了不行。你也不许对外说啊。”
最后,保安大爷倒退了一下监控让她看。顾迦紧紧盯着电脑画面,不放过一处。
“怎么样,没有吧。我就说了,刚才从这里出去的没有这人……诶,你去哪啊,不看了?”
对,他还没走,他还在小区里。一定是藏在了某个地方。
顾迦跑出了保安亭,四处张望,往草丛间,树木间,房檐下找着。
跑到这边,又到那边,顾迦喉咙渐渐发紧,眼眶渐渐红了。
十字路口这边的每一处都找着,还是没有人。
没有她想见到的人。
顾迦站在原地,无措的看着四方。发丝混乱,发间沾满了雪,风吹乱了衣摆,满眸猩红,心里的光亮已在渐渐黯淡。
她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天,强压下眸中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任由雪片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
她的身躯逐渐放松了下来,满是落寞。
已经要放弃了,往回走。
风现下吹得没刚才那么猛烈,淡淡的,柔和细水的。
一道声音伴风而来,声音戛止,一下子,寒风又热情了起来。
“顾迦。”
身后传来声音,叫住了她。
是那个熟悉的嗓音,磁性温柔,缠绵悱恻。
“顾迦。”
这次的声音就在她背后,近在咫尺,低哑、温润,还有一丝颤音。
顾迦脚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久久不能动弹。
原本急促跳动、哀伤的心口,在听到这句话时,心脏一下平静了下来,静如水,毫无波澜。
顾迦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抬眸。
她看到了昨晚心心念念的人,刚才疯狂寻找的人。
沈崇。
平头黑发,小麦色的肌肤,乌黑深邃的眼眸,左眼下那如玫瑰般惹人的泪痣,高挺的鼻梁下是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瘦的身姿。身上穿着特警的制服,黑色冲锋衣,袖臂上还有个黑白色的特警徽标。
他额头到眼角处,有一处创可贴粘贴着,应该是受伤了。
雪花掉在他的肩上、发上,雪白的一片为他点上了不一样的光彩,如孑然独立却傲然坚强的寒梅。
与他对视的双眼,还是那么温柔,直直望着她,双眸潋滟光华,就像是有一束光,照进了深不见底的冰原深渊。
一如,当初一样。
在光中,逆身而上,来救赎她。
一回头,每次,他就在身后。
这次,他在。
不管之前那个九年,现在,他在,便是对她最大的恩惠。
她看着眼前的沈崇,手紧紧拽住了衣角,眼圈红透了,嘴唇颤动着,也有些泛白。
沈崇看着她这个样子,黑眸里尽是忧伤和怜惜。
顾迦的眼睛逐渐被水雾遮挡住,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接着,如银河瀑布,一滴滴快速的落下,淌在她脸上。
抿住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双眸,泪眼朦胧,任由泪流着。
无声无息的哭着,最让人心痛。
沈崇上前,抱住了她。
很紧很紧,像要把她揉入骨里一样。
顾迦用手背将泪水拭去,双手捂着发疼的眼睛,在他怀里,哭出了声,泪顺着手往下流,很快,浸湿了他的衣。
沈崇双手怀住了顾迦的身子,头埋在她的肩颈间,他闭着眼,紧紧的抱住了顾迦,喉结慢慢的滚动着,唇瓣用力的抿了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泪如岩浆一般,一点点烫在他的心上,在刺疼,揪成一团,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他的手逐渐的收紧,用力,握成了拳。眼底也红了,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
沈崇心疼的吻了吻她的发,吻了又吻。喉结轻滚,嗓音干涩,很哑,“对不起。”
“对不起。”
又让你哭了。
不过,以后不会了。
“混蛋。”
“你混蛋。”
“为什么,为什么……”
顾迦在他怀里崩溃了起来,手握成了拳,敲打在他胸前、身上,脚也在踢着他。顾迦在宣泄着情绪,压抑了九年的不安和愤怒,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沈崇没动,任由她打着,手也越来越用力抱紧她。
“对,我是混蛋。”
……
打累了,哭累了,顾迦还埋在他的怀里,拽紧了他胸前的布料,贪恋的吸取着他身上的气息,怕他会再次消失,怕他会再次抛弃自己。
顾迦嗓音哑的厉害,声音闷闷的,“为什么你现在才来,为什么刚才要跑?”
顾迦撑着他,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微微仰起了脸,凝注着沈崇,眸中噙着楚楚泪光,娇软而又倔强。
“沈崇,为什么。”
沈崇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头一颤,心痛又无措。他抬手,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触上了她红肿的眼眶,他的手在颤抖,小心翼翼。
沈崇声音哽咽沙哑,“对不起。”
欲要夺出眼底的泪,被沈崇迅速抑制住了。
他再次抱住了顾迦,头垂下,靠在了顾迦清瘦的肩头上。
“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离开你了,以后不会再抛弃你了。”
“顾迦,我爱你。”
“很爱,很爱。”
“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一次就好,行不行?”
沈崇的话在顾迦耳边炸响,她一下忘记了反应。
他爱她。
还是很爱。
沈崇的声音几乎是哀求和卑微的,顾迦心头一滞,他何时会这样过,他也不该这样的。就连当年,向她表白,也不是这样的,应该是自信而又胜券在握一样的,用行动证明。遇到什么事都是狂傲不羁,有自己想法,不愿别人插手自己解决的人。
沈崇,你到底还在隐瞒着什么,是什么让你变得像现在这般脆弱。
顾迦掩下眼底的深究,慢慢抬起手,抱住了他。
这一举动,让沈崇更肆意,也怀抱住了顾迦。
头从在肩头上到了发间,下巴抵在了顾迦的头顶。
两个人紧紧相拥。
雪还在一直下,这片空地已被雪盖住,这下,周围全是白的。
落雪纷纷,白了屋顶,白了枝头,白了大地,也白了发丝。
雪,那么净,那么白,它一定是从少年的旅程里出发,一路带着希望,拂过花香,经过大海澎湃,抵达在她身边。
雪地里,一对好看的男女,都红了眼,都被雪覆盖了发,在雪中相拥。
一个小孩子在远处看到这一幕,好奇的问牵着她的妈妈,“妈妈,哥哥姐姐为什么要抱在一起呀?他们的头发被雪盖住了,好像白头发呀。”
小孩的妈妈看了下雪中的拥抱男女,笑了,喃喃道:“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