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最近的动作并没有瞒着蹇硕、赵忠等人,甚至还得到了一众小黄门的支持,他们也想就此事看一看天子的态度。
“张常侍,这几日…陛下可曾说过什么?”
“说什么?陛下会说什么?”张让白一眼赵忠:“陛下自然很是高兴了,而且那些募捐来的钱并未全部充入国库,有一半,陛下充入了少府当中。”
赵忠神色一动:“如此说来,陛下果真爱财?”
“笑话,这世上之人,谁又能说他不爱财哟?但陛下爱财,是为了大汉,为了万民,可不是为了他自己的享受。”张让心情沉重地点了头,又为天子的爱财辩驳一番。
“可毕竟陛下在河间当那个小小亭候的时候,生活确实清苦了一些的!”
赵忠若有所思的附合:“张常侍说的是啊,陛下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咱大汉近几年又是天灾不断,边境也不安宁的很。”
“嗯!而那些世受国恩的世家豪强大地主们却不思报国,且还越加兼并土地,强收黔首为佃户,隐没大量人口。真真是可恨之极!”张让咬牙切齿。
赵忠跟着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之时,心里却在连连暗道:“好啊好啊.....咱只要知道了陛下有所爱好就行.....!”
赵忠面色不动,眼神却闪烁着那种得知了天子隐秘的惊喜,心中已有了诸多计较。
随后,他又赶紧收敛神色,看向在座的蹇硕、毕岚、栗崇等几个小黄门。不知谁真正和咱一条心。
他们几人都跽坐直腰,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准备倾听张让的训话。
“陛下勤政爱民,忧心国事,我等身为陛下信任亲近的奴婢,自当站出来募集些钱粮为陛下分忧,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张常侍说的对,我等回去之后立刻派人回老家募捐.....”
蹇硕等人纷纷附和。
张让见此,心下满意,又赶忙郑重开口言道:“诸位,陛下虽然为了国事而爱财,但眼下犹值阳球在主抓贪腐不法之事的时期。”
“是以,依在下所想,各位回乡募捐之时,也只能从那些世家豪强们的身上下手。
绝不能去搜刮百姓,(黔首穷苦,也刮不出二两油。)做出有碍司隶校尉法眼,天子规划大事的不法行为,否则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只怕陛下也不宜出面保下我等!”
“不错,阳球那厮收拾了前大长秋曹节犹不足,仍在处处盯着我等,着实可恨!”栗崇此际也脸色阴沉,不免恨声说道。
毕岚等人也思忖着点头附合。
阳球以及司隶衙门各级差役们最近的动作,他们自然全都看在了眼里,每次抓捕到一些贪官豪强…
就总是想方设法的朝他们身上牵扯,若不是天子多次遮掩,只怕他们这一批内侍早就被抓进去司隶衙门的大牢了。
“我现下倒是有个主意,或许可…”张让眼珠子几转,嘴角扯出一丝阴险的笑意。
赵忠见此来了兴趣:“哦?不知张常侍有何妙计?”
听说能扳倒那个酷烈恶吏,栗崇几人顿时也来了兴趣。
“这大汉,真正能够收拾司隶校尉的,只有陛下。”
“那阳球不是最恨贪官?在下以为,我等完全可以假借这次募捐的事情,让手下的人明里索贿,暗里募捐!…”
随后,张让也不再多说,几人也都眼睛闪烁着,或真或假地脑补完了如何趁机扳倒阳球的后计!”
几个懂了或没懂的内侍都眼神闪亮,又再互相看看,彼此打量审视,大家争取统一阵线,而不是出现叛徒。
“妙啊!”赵忠不愧是左右逢源,头脑特别精明之人,只略微思索片刻,顿时就眼前一亮,明白了张让的计策。
看到毕岚那个热衷于匠事的小黄门依旧迷惑不解的模样,赵忠不由得意的一笑,沉声道:
“诸位,那阳球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还不是因为他装出了一副正直无私的模样迷惑了陛下,讨得了陛下的欢心?
若是这次他搞出了几件冤假错案,肯定会惹的陛下不悦,一次不悦,二次不悦,陛下多几次不悦会如何?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对付他又有何难?”
“对啊!赵公果然智谋过人,我等佩服。”
在座的几个小黄门这时才全都反应过来,真正意识到了其中的可操作性。
看着众人一副小人得志,喜形于色的模样,张让垂眸,嘴角不经意间牵扯出一丝冷意。
很快,现下宫中的整个宦官集团同时发力,司隶地区的那些个世家、豪强之主,几乎天天被各路官员以及那些宦官的家中之人邀请赴宴,甚至还有一些官员明目张胆的开口索取贿赂。
虽然赵忠他们谋划的没错,可是他们还是低估了手下人的贪婪。
起初看到几个同僚被阳球抓捕走了,他们还胆颤心惊,可是听说赵忠等人不仅将那些被抓之人保了出来,就连阳球也受到了天子的训斥。
于是乎,有些人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之前还是以各种正当名义进行募捐,到了后来,却连这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直接派人上门索取。
不仅如此,内心的贪婪也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起初他们还会将募捐的钱足额上交,可是后来却是越来越少,原本给天子的钱,他们自己居然私自隐匿了八成。
还有更狠的,为了不被上头发现自己私吞,由最开始的募捐百万之数,直接提升到了千万,这不禁让那些地主豪强也是忍无可忍。
司隶境内,河南的一处邬堡当中,约有五十余人齐聚大厅。
为首的一名豪强,赵姓家主神情愤恨:“这群宦官走狗,简直是欺人太甚,若是再任由他们这样索取敲诈下去,吾等家破人亡之日亦不远矣!”
不过短短三五日,他就被登门不下十次,被募捐走了差不多四千万的钱粮,几乎可以说是被要了小半条命。
可他又不敢说不给,这边刚拒绝,那边就有衙门的人过来查你,以至于整日里都处于担惊受怕之中。
其余的家主也是差不多同样的遭遇,还有一些都被逼的连田地都拿了出来。
“是啊,绝不能让他们再继续下去了,不然咱们几代的积累可就要全没了!”
一众中等的豪强家主们纷纷附和,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愤怒不已,可却又无可奈何矣!
他们这些人不比家族中世代有累宦为官的,在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充当靠山。
而且他们这些豪强地主往日里的作为,也的确让许多清流士人很是不齿,所以现在自然也不会有士人愿意为他们出头,这才导致了那些宦官一派的人对他们予取予求。
“不知赵家主今日召集我等前来,可有何良策对付那群凶恶的宦官走狗?”一众豪强家主都看向为首的赵熙。
赵熙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在座的诸位,沉声道:“眼下能为吾等中小豪强地主做主的,也只有当今高坐朝堂的陛下了!”
“陛下?”
“不错,就是陛下!”随即赵熙面色端肃,扫视着众人而言。
“咱们的这位陛下,虽然还是少年,可是很不简单。
这群宦官走狗,打着陛下的名号而四处进行敲诈勒索,有辱陛下的圣名,是以,一旦陛下得知了真相,必定不会轻饶了他们!”
“可是…陛下居于深宫之中,吾等的情况又如何方能够传达于陛下圣听?”
“是啊,不知吾等该怎么做,才能让陛下愿意护佑吾等家族?”
赵熙犹豫片刻,随后一脸斟酌之色的看向众人道:“吾…这有一法可行,就看诸位舍不舍得了!”
“不知赵家主有何良策?还请直言!”
“对,赵家主请说吧!吾等皆洗耳恭听。”
余下的几位家主随着许家主、何家主,也纷纷点头,出言附合。
“既然那些宦官假借陛下的名头而行募捐之事,吾等又何必舍自己的钱财,成就宦官之声望?”
何姓家主迟疑着问道:“某不知....赵家主的意思是…?”
“吾等自己拿出钱粮,亲自上交于陛下,只待陛下召见吾等,然后,吾等可向陛下如实呈奏。
相信这样一来,就算现时吾等不能扳倒惩罚那些宦官,也可让陛下知晓宦官们的丑陋嘴脸。
吾可不信宦官们募捐的钱粮会如数上交于陛下。他们贪了多少,吾等也应该让陛下知道实情。
此往大处而言,吾等也是为国为君尽忠,往小处而言,也可免除吾等以后再被宦官宵小们纠缠!”
许家主沉吟片刻,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长叹一声道:“唉~,现下也唯有如此矣!”
众家主纷纷点头附合,认可了赵家主的办法。
随后赵熙看向众人:“既然诸位同意,那么赵某决定拿出两千万钱,粮食一万石,土地一万亩捐献于国家,为天子分忧,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这....”捐的也太过于多了些吧?土地啊…以后可难收的了!
众家主不禁惊愕住,纷纷互相对视过后,有些犹豫不决。
他们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是有些舍不得。
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眼看大汉天下的年景又多灾多难的,谁知道往后的日子会如何…
“诸位莫要再犹豫,若是捐献的少了,定然不能引起陛下和朝廷上有心之人的重视。
如果诸位慷慨些,讨得陛下欢心,引起陛下和朝廷的关注,说不定还能因此得到陛下的嘉奖!”
看到诸位家主的小气不舍,赵熙虽然心中不悦,但依旧是良言相劝,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赵家主言之有理,吾等与其被宦官们弄得家破人亡,倒不如拼一把....与陛下的好感相比,舍出这些钱粮土地倒也不算什么!吾等就权当为了后人积福吧!”
许家主狠狠心一咬牙,看向赵熙,积极表态支持道:“赵家主,许某也愿意拿出和汝家一样的钱粮土地上交给陛下,充入国库。
身为大汉子民,在国事艰难时尽一分力,为国为君分忧!这也是责无旁贷之事。”
在席的众人,能当家主的也都不是蠢人,他们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再犹豫,纷纷表示赞同。
舍了诸多钱粮,搏得一个为国为君的好名声也行。
只张家主皱眉,忧愁道:“只是.....吾等没有门路上达天听啊!”
赵熙闻言,自信一笑:“诸位请放心,吾有一远房表姐,夫家有个亲戚姓刘,乃汉室宗亲,现于司隶校尉麾下任从事。
先且不说司隶校尉乃天子的心腹之臣,吾表姐夫的这位亲戚,作为汉室宗亲,只要他心里还向着大汉,向着天子…
有这等对国对君的益事,又无须他出钱粮的情况之下,他必定肯为吾等说一说话的,天子也必然能够得知吾等的赤胆忠心。”这于他也是大有益处的。
“善!”各位家主听了这一通分析,一致赞同:“那这一切后续之事,吾等就拜托赵家主了。”
听闻赵熙在朝廷上面有人能够托付一下,对方还是比较可靠的刘氏宗亲,哪怕是赵家主拐了几道弯的亲戚,众人也放下心来。
不出意外的是,华耀作为大汉天子,得知实情后,表示豪强地主也是大汉子民,同样受国法保护。
为此,廷尉府和司隶衙门又联合起来,很是整治了一番给点颜色就想开染坊的宦官以及屑小党羽。
这让朝堂内外又是一番欢喜以及瑟瑟发抖!
众朝臣和宫内的宦官内侍们对少年天子是越来越摸不透,也越来越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