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逢义山。
此处为羌人聚集的山寨,经过前几日驻军高平的段颎、亲自带兵几次出其不意的攻伐,羌人死伤惨重,可以用尸横遍野形容。
剩余的分散着逃亡,又在各要道关口被早以等待在那里的汉军伏击。他们又在惊怕中怆惶回逃。
汉军就如被注射了兴奋剂,追杀羌人时悍不畏死。
羌人在他们的眼中成了军功,盯着羌人的脑袋就跟饿狼盯着肉一样,眼冒绿光。
来来回回回几场战役,汉军营队轮流着汹涌而上,总是让羌人未曾集结完毕就冲杀,使他们疲于奔命,难以组织起反击。
最终,汉军硬是以一万精锐击溃杀散羌骑三万多人马。
羌人们对汉军的各种阵法、军略完全看不明白,只能被动的傻打傻冲。最后一败涂地之时,头人怪汉军狡猾,鬼主意太多。
没死的羌人最后都心灰意冷的无奈投降,反正给汉人做奴隶与给部族头人做奴隶,日子都差不多。
几场战役过后,几个部落头人派出使者欲与汉军将领议和。
段颎接到了使者传递的议和意思,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强硬地表示要思考,要请示天子之意。
其实心里却是大松了一口气,战争总有死亡、伤残。羌人也不可能站着任汉军砍杀。
威吓了一番,段颎派人推搡着送走了使者。喊使者回去让头人们准备好赔偿汉军的物资,奴隶和牛羊马。
段颎回到高平军营,去看望一番受伤的将士。
看到董卓所率的先锋营也是死伤惨重。二千精锐如今只剩下四百多人了。
董卓的弟弟董信这次也失去了左臂,虽然抢救回了一条命,但也大伤元气。
以后,要么退营回老家,要么在军中任文职。
可是军营之中,若遇到紧急情况,文职常常也需要提刀上战场。
段颎虽然暗里对他们三兄弟的小动作不满,但还是被他们悍不畏死,血战不退,誓死冲锋在前的勇武而大感敬佩。
“董校尉辛苦了,两位军司马也辛苦了。”段颎上前察看他们三兄弟的伤势。
董信还处于昏迷之中,董卓、董伟倒只是有几处轻微的箭伤。养一段日子就会恢复。
“董校尉作为三场战役的先锋军,能够一骑在前带领麾下兵士奋不顾身,殊为不易,本将军定会向天子如实上奏,为尔等请功。”
“谢将军!”董卓恭敬的行礼道谢,垂下眼皮,掩藏好了心底的所有小心思。
“天子~”董卓暗里眯眼喃喃一句,心说,看看天子如何封赏自己三兄弟,又如何安置受伤将士?
最终以事实方能论断陛下他是不是英明圣君。值不值得大家再为他,为大汉卖命。
伤兵营账气氛低迷,他们战前受激励时群情汹涌,战时受战争气氛影响,为了活命、为了军功也只能拼命搏杀。
但真到了战后,在伤痛的折磨下,在对未来日子的担忧下,一个个都焦虑,郁闷,忧愤,失落。
段颎见状,温言安慰鼓励大家几句,又将该奖赏的钱粮也赏赐了下去,最后让大家安心养伤,便离开了伤兵营账。
“董校尉,陛下真能按军功给赏赐?”一个也是左臂受伤严重的兵士带着些许忐忑的问道。
“当然。你们要相信将军说的话,更要相信陛下。”
董卓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当今天子英明,重视我等边塞兵士。
陛下在初初登基,处于内外交困之时,还依旧挂记着咱们西凉,前后二次设法调拨了粮草。
这一次,更是补足了朝廷多年积欠咱们的军饷。还许诺了以后不会再拖欠咱们的军饷。
而且,陛下有言,只要杀敌立功者,不仅赐爵封地,即便战死,也不必担心妻儿老小,朝廷会替死去兄弟们奉养老人孩子。”
说到最后,董卓咬牙,忍着心里的忐忑,面上激动不已的劝道:“天子金口玉言,又岂会说话不作数?尔等放心便是!”
“嗯。那就好!”一众伤兵明显心神稳定了。
汉代军人向来耿直,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清楚。他们相信一直对麾下兵士有情有义的校尉。
更何况,汉室刘姓皇帝坐了近四百年的江山,在天下子民心中还是很有威信。
而且,将士们都是大汉良家子出身,忠义孝勇基本上是刻在了骨子里。否则,也不会悍不畏死。
“天子英明,我等战死的弟兄们,也能暝目了…!”想到惨死在身边的弟兄们,活着的人都忍不住低声抽泣。
董卓看着身边昏迷不醒的亲弟弟,想到他的左臂残疾,也是泪水盈眶,难过非常,于是任由麾下受伤兵士发泄发泄情绪。
一时间,伤兵营账里呜呜的哭泣声不断。
“哭一哭就是了,不要哭太久了,伤身体。”
董伟抹抹眼眶劝道:“咱们已经击溃了羌人,已经为战死的弟兄和死难的乡民都报了仇!已经让天子看到了咱们西凉男儿的忠勇!”
“对!”董卓红着眼眶接话劝慰道:“咱们应当善加保重身体,天子还有需要我等的时候!”
“我等还有用吗?”一个断了右腿的伤兵醒来,迷茫地看着董卓低语。既似问人,又似自问。
“有用。我保证!陛下肯定不会放弃你们,不会不管你们。”
“那就好!”迷茫的人嘴角扯着笑了一下,又陷入昏睡。
轻伤的兵士们得知天子如此挂念着他们,本已萎靡的精神头又高昂了起来,都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天子万岁!”
他们的袍泽兄弟没有白死,他们的鲜血也没有白流。
随后,一个个都在心里计算自己杀了多少个羌人,能够有多少军功,可以得些什么赏赐。
唉,如果有女人赏下来给我们当婆姨就好了!
大家似乎是约定好了,所有人在计算自己的军功时,都预留了一半人头补偿给死去的袍泽兄弟。
希望以此让他们的家小,能够得到更多的抚恤钱粮。
这或许就是自古至今都一直在传承不衰的袍泽之情。
随着时间流逝,算账还没有算清楚的伤兵们又疲惫不堪的睡去。
董卓、董伟兄弟俩也昏沉沉的陷入昏睡,在梦里,他们紧皱的眉头也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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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军攻下聚义山后,中军大帐就设在了山寨中,帐外,一杆汉字大旗和一杆段字军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段颎和田宴、臧旻在仔细清点可战人马。
虽然羌人的几个部族豪头都派了使者来说投降议和,但此时却不能放松,犹须防备他们给汉军来一出出其不意。
羌人和汉军反复争斗了几十年之久,虽然他们缺少文教,也缺少军事兵书,但并不是傻子。
段颎盯着地图若有所思地问田宴:“文筹,可战之兵有多少?武力全盛的将士又有多少?”
可战之兵包括受轻伤的将士,全盛将士就是指未受伤的将士。
“回禀将军,可战之兵有八千三百七十六多,全盛将士有六千二百五十八人。”
段颎沉吟片刻,叹道:“这几日咱们也阵亡了近二千精锐,培养精锐之土不易呀!”
“仲颖属下的军司马郭汜,他率军可是不错?”
臧旻回答:“是不错。他带领的四百将士于冲锋和守城上,战绩皆是不俗。”
段颎的手指划了二圈,最后指着地图上的西寨门,回头对臧旻说道:
“那,命郭汜所率的四百人马暂时归于臧校尉的营下,今晚,尔等守着西门,谨防羌人偷袭。”
“本将军亲自带人守北寨门,今夜,吾料羌人必定会给咱们来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袭。”
田宴不解:“咱们已经杀了他们二万多的精锐骑兵,杀的他们都破了胆。
且他们已经投降,又派了使者来表示议和,还会偷袭?”
“呵呵!”段颎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田宴道:“破未破胆是咱们的认为,他们仍然还有近一万的精锐,与咱们的兵力相当。”
“是啊!”臧旻解释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诈降?是不是假意议和?万一是为了让咱们放松警惕而进行偷袭呢?”
“这样啊,那今夜咱们是应该加紧防备。”田宴也回过味来点头应道。
段颎看着聚义山后面的连绵大山,喟叹:“这样的大山,易守难攻。咱们且不熟悉地形。
幸在羌人部族众多,人马又都是临时拼凑而来,导致他们的行动不能统一。
且个个豪人头领都是各怀私心之辈,又贪婪至极,都是见了小利就忘却信义之人,皆为乌合之众。否则,咱们的汉军就危险矣!”
臧旻点头:“他们一直都只是想出山到大汉境内劫掠一番而已,并没有代汉之心!也没有运数出一个似鲜卑檀石槐那样的首领。”
否则,咱们大汉面对西、北两头猛虎,数十万能征善战的恶狼,真真危险也!
“呵呵~”田宴也笑,“若是羌人各部能够齐心协力,恐怕咱们早已经被逼退守彭阳了。”
“所以说,任何时候,人心齐了方可能成大事!”段颎感慨。
“若是咱们大汉朝廷内外,各方势力都人心齐聚,讨伐东西诸羌杂胡,平定草原各异族,也是指日可待。可惜……”
连董仲颍三兄弟在本将军手下从军成长,如今皆有了异心,又何况世家、豪强、宦官、将门…
各有各的家族和妻儿老小们要顾,利益、名声、前程,永远都是舍不下的牵绊和诱惑。
而今又出个少年天子,且闻说有汉武之风,文皇帝之仁,希望他能平衡好各方利益。
最终能够聚集大批贤臣良将在身边,平定四方,再造盛世。
将士三人在各有所思之时,一名守卒神色急切地跑进来道:
“报将军,斥候队率段飞有紧急军情禀报!”
“传!”段颎收敛思绪,立即回归正事。
段飞一进来,急急向段颎禀报道:“将军,卑将属下在岷山的东部、北部发现了两股羌人骑兵改装为猎户,正偷摸着向山寨方向慢慢聚集而来。”
段颎看了一眼田宴和臧旻,见田宴的眼神复杂中带着失望,知他先时并未认同自己的军略。
回眼又看向斥候队长段飞,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约略三千人。”
“哼~这些豪人头领还真是不知死活。”
田宴恼怒的哼一声,然后开始积极地想辙,希望这一下能够打得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三人都在凝眉苦思,看看能否得到更好的计策。
没过多久…
“将军~”臧旻喊一声段颎,眼珠转着,腹内还在计算着计策的可行性,成功几率。
段颎看过去时,他附耳过来,嘀咕一阵:“咱们大部队带着俘虏撤下山去,回高平城内。
这里留少许士兵,多多插旗,多多布置干草、火油……”
“妙。”段颎听完,不禁拍案叫绝,“此计正合本将军意。”
“本将一直都知道臧校尉多智善谋,未曾想今有如此妙计,将来定能得到陛下赏识,再多有几年历练,军事上或可超过段某,成就一代千古名将!”
“不敢不敢!”臧旻连忙敬礼谦虚,“旻皆有赖于将军平常的善加教导,属下只是今日偶有灵光一现罢了。”
段颎也不再与两个属下客套,打发亲信斥候下去继续侦察。
而后他们三人就计复查、完善,再一一吩咐下去。
是以,夜半子时末,偷袭的羌人遇到了汉军的空寨计和火烧连寨计。
夏夜的风摧火势,未曾有预料的三千羌人被困在烈火中不得逃脱,最后只有几十个落后者未入山寨而侥幸逃命,但却被后面围上来的汉军俘虏。
这一下,羌胡各部族豪人头领再不敢耍滑头,纷纷押着牛羊马和奴隶前来议和。
平羌战争算是又暂时告一段落,大概又可以保得西凉民众二三十年的和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