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比以前热闹多了。以前北方过来的人,很多被迫卖身南方世家大族做奴隶。现在好了,陛下诏令数以万计的僮客恢复自由之身,很多北方百姓欢呼雀跃。大街上做买卖的多了,各行各业兴旺了,入役的年轻人也多了,人们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戴渊说道。王遐说道:“北方来的人高兴了,但有些人就不高兴了。”
“这个世界也是奇怪,有人高兴了,就有人不高兴。大多数人高兴了,少数人就不高兴。我们是让大多数人高兴呢,还是让少数人高兴?让陛下高兴,才是最大的高兴!”刁协有些打趣地说道。几个人正说着话,两个年轻女仆端来了两个条盘。女仆放下六个菜,五双筷子,五个酒樽。一个女仆说道:“客官请慢用!”
望着两个女仆离去的背影,荀崧说道:“以前北方过来的人,年轻男女都是南方大族的奴隶。现在好了,陛下让这些北方人获得了自由。男人可以入役,女人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话音刚落,跑堂的小二端着两瓶酒上来了。小二打开一个瓶塞,想给每个人斟上酒。王遐说道:“小二你忙你的去吧!”
小二点点头,下去了。刁协拿起酒瓶说道:“今天我做东,我斟酒。不知今天和三位大人分别,何日才能相见!”
刁协的这句话很有杀伤力,在座的人都不言语了,都陷入了沉思。刁协给戴渊、王遐、刘隗、荀崧倒上酒,最后给自己倒上。刁协举起酒樽说道:“来,各位大人,咱们先干了这一杯!”
放下酒樽,刁协接着说道:“这几年偶尔来到这里,也就是点两三个菜,打打牙祭。现在俸禄比以前多了,江南也比以前富足了。所以呢,今天我们才能破天荒点了六个菜享受一下。”
戴渊说道:“不管是当官儿的还是老百姓,其实都盼望平平安安过日子。但有时候,这样的想法却成了一种奢望。”
“咱们的日子确实比以前好了,但是有一个人的日子,其实并没有怎么好过,甚至越来越难过。”王遐说道。刘隗感到有些奇怪,于是问道:“王大人,你被陛下任命为戴大人的征西军司,以后肯定前途无量。你说的这个日子不好过的,不会是你吧?”
王遐笑了笑,没有说话。刁协说道:“当下最难过的是陛下!”
刘隗恍然大悟,连忙点点头说道:“各位大人,惭愧!惭愧!虽然说陛下是万人敬仰的皇帝,但陛下的确每天在艰难度日。”
“自陛下登基以来,我和荀崧大人协助陛下制定典章制度,使朝廷的法度不断完善。还与刘隗大人推行‘刻碎之政’。这样以来,抑制了世家大族和门阀势力,维护了陛下的权威和皇权。但是呢,却引起了以琅琊王氏为代表的士族的强烈不满。”刁协说道。刘隗点点头说道:“周访大人已经过世,王敦少了一个反叛的绊脚石。当下能够让王敦忌惮的,就是豫州刺史祖逖了。”
“刘隗大人这一次被陛下外放,王敦肯定也非常忌惮。说不定以后,会想方设法给刘隗大人使绊子。”荀崧说道。刁协举起酒樽说道:“咱们不要忘了喝酒、夹菜,来,再干一杯!”
刁协又打开第二瓶酒,给每个人倒上。刘隗独自饮了一杯,然后说道:“这两年我们的所思所想,都是为了陛下,都是为了皇族,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王敦这样的人,和王导大人迥然不同。王敦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王导含蓄大度,高瞻远瞩。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地方上,王敦奉行的是非友即敌。敢说敢做,有恃无恐。如果王敦和王导联合起来,那陛下可就危险了!”
“如果王导明着支持王敦反叛,反对陛下和朝廷,那就不是王导了!不过,王导永远不会反对王敦!”荀崧说道。戴渊说道:“荀大人看得透彻,如果以后王敦反叛成功,王导还是王导。”
“三位大人即将离京外放,我敬戴渊大人、王遐大人、刘隗大人各一杯!”刁协说着,先敬了戴渊一杯,然后是王遐和刘隗。刁协连着喝了三杯酒,戴渊、王遐、刘隗每个人喝了一杯酒。
刁协的酒劲儿上来了,于是问道:“戴渊大人,您被陛下任命为征西将军,都督六州诸军事。而祖逖是豫州刺史,封号是镇西将军。这明摆着祖逖成了您的部将,您是祖逖的顶头上司。”
戴渊笑着说道:“祖逖这些年致力于北伐,收复了黄河以南很多地方。现在的祖逖,拥兵近十万之众。就连已经称赵王的石勒,对祖逖也是忌惮三分。为了拉拢祖逖,石勒不但杀了一个反叛祖逖的牙门将童建,还把童建的首级送还祖逖。石勒为祖逖母亲修缮坟墓,祖逖明里暗里允许豫州和石赵互通商旅,祖逖也收了不少税金。兖州、豫州百姓和睦相处,没有发生大的战事。”
“这只是石勒的缓兵之计,一旦祖逖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石勒一定会大举南下,所以我们不得不防。”王遐说道。
驻屯雍丘的豫州刺史祖逖,已得知朝廷对戴渊的任命。在府衙里,祖逖把豫州各郡县的主要将领都召集来到府衙议事。祖逖叹了口气说道:“从中流击楫到现在,我们几乎是孤军奋战。经营豫州这么些年,想不到,朝廷派了个文官戴渊,前来都督六州军事。戴渊的名气,不能说不大。不过,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祖约说道:“哥,这明摆着,是陛下不信任你,不信任我们这支北伐队伍。两年前曾派司马裒前来,说的好听是协助我们北伐。现在好了,直接来了个顶头上司戴渊。以后的日子,难熬!”
祖涣说道:“父亲,周访大人去世以后,陛下让周抚承袭其父寻阳县开国侯爵之位,还官拜鹰扬将军、武昌太守。武昌是荆州的治所,王敦又给周抚加官,任命周抚为其从事中郎。”
“很明显,这是王敦在为反叛做准备。王敦手下的部将、司马、参军、从事中郎等不下几十个人。周抚刚强有而毅力,有其父之遗风。但与其父周访相比,还是有不少差距。在训练和号召、统领军队能力方面,还是不如其父。或许周抚还年轻,需要历练。但无论如何,周访大人在九泉之下,知道了其子周抚竟然成了王敦的爪牙,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祖逖感叹道。
祖约和祖纳都摇了摇头。几个人正在议论王敦,祖该从外面回来了,祖逖示意他坐下。听祖逖他们正在议论王敦和周抚,祖该说道:“周访是我朝名将,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只是不知道周访的这个儿子周抚,是不是一条好汉,还是一个孬种。”
“大哥,你怎么看朝廷派戴渊都督六州军事,出镇合肥?”祖逖问道。祖该先喝了口水,然后说道:“陛下外放戴渊镇守合肥,首先是为了防范荆州的王敦。外放刘隗镇守淮阴,因为淮阴在建康之北。淮阴在淮水南岸,而淮阴以北是曹嶷据守的青州。曹嶷这个人虽心向我朝,但又和石勒眉来眼去。一旦青州被石勒所得,石勒的羯兵渡过淮水,就会直接威胁国都建康。”
“所以大哥对陛下的安排,没什么要说的?”祖逖问道。祖该说道:“也不是一点儿疑问也没有,历朝历代的皇帝,对手握重兵的大臣,都是有所防范的。陛下最看重的心腹之臣,除了皇族的司马承,就是戴渊、刁协和刘隗。戴渊都督六州包括豫州的军事,会对我们形成制约。如果能够协助我们北伐,倒是一件好事。合肥、淮阴与建康形成犄角之势,防范可能发生的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