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仁从侧门出去了。司马睿问道:“裴爱卿,你祖上世代效力于朝廷。你父亲裴昶曾是前朝的司隶校尉,你也历任前朝中书侍郎、给事黄门郎和荣阳太守。你作为前朝重臣,理应留在江左效力朝廷,难道你就没有考虑在江左供职?如果裴大人乐意,朕即刻下诏,请龙骧将军慕容廆把您的家人和财物送过来!”
裴嶷怔了一下,然后说道:“陛下容禀,适逢乱世,中原及北方兵凶战危。数年前我的哥哥玄菟太守裴武去世,本来打算和侄子裴开一同送哥哥的灵柩到南方安葬。谁知因为辽东、辽西各地部族的征战,阻塞了南回的道路。没有办法,只得投奔了慕容部首领慕容廆。大单于很器重我,让我担任他的长史,委以军国大事。况且还有使命在身,要北返复命大单于,故请陛下见谅。”
司马睿还想挽留裴嶷,于是继续说道:“辽东毕竟有些遥远,和家国、家乡,有数千里之遥。根在家乡,本在家国啊!”
裴嶷说道:“臣世代蒙受晋室恩宠,几代有幸在华夏为官。因战事而远离故土,才寄居荒远之地。如今遭逢开泰之年,得以瞻仰朝廷,又赐恩诏,有意留在京师,这对臣而言实为大幸。臣考虑因朝廷远迁江南,故都沦陷。慕容廆虽远在边疆,亦心系朝廷。慕容廆心属我朝,击败宇文部以后,即派臣远赴江南表达对陛下的忠心。慷慨之气,义感天地。如果臣来而不返,慕容廆会认为是朝廷因他偏远落后而抛弃他。丹心孤存,便懈怠他心怀朝廷之意。因此微臣虽心系故国,还是请求返还辽东回报此行。”
“朕理解你的苦衷,所以也不强求。那三国围攻慕容部,又是怎么回事?东夷校尉崔毖在干什么?”司马睿问道。裴嶷说道:“回陛下,其实这一次的冲突,和崔毖大人脱不了干系。”
“此话怎讲?”司马睿问道。裴嶷说道:“五胡乱华之后,很多中原及北方的士人、名流,当然更多的是普通百姓,陆续来到了辽东、辽西一带谋生。崔毖自以为是中州的名门望族,希望能够招揽一些汉族的能吏名儒,以便割据一方。但很多人投奔了慕容大单于,投奔崔毖的寥寥无几。崔毖认为是慕容大单于强留了这些名流和百姓,于是不顾谋士高瞻的劝阻,游说段部、宇文部和高句丽三方联合出兵,开始攻打慕容部都城大棘城。”
“崔毖现在人在何处?”司马睿问道。裴嶷说道:“大单于用奇计破了三方联盟,段部、高句丽还没开打就撤兵了。最强大的宇文部,有二十多万将士的宇文悉独官,被慕容廆打得落荒而逃。崔毖害怕,派他的侄子去慕容部恭祝胜利。慕容廆对崔毖的侄子说,投降是上策,逃跑是下策。崔毖听闻,率领家族、部下几千人逃亡到了高句丽。他的部众和地盘,都被大单于接收了。”
“唉!汉人的北方地盘又少一大块儿!崔毖成了最后一任汉人平州刺史和东夷校尉!”司马睿叹了口气说道。裴嶷听司马睿这么说,也是摇头叹息。过了一会儿,司马睿对裴嶷说道:“裴爱卿,你这一路舟车劳顿,很是辛苦。你先到驿馆住下休息,两日之后,谒者陶辽和你同回辽东,宣读朕给慕容大单于的诏令。”
“多谢陛下!”裴嶷和两个随从下去了。裴嶷离开朝堂,司马睿说道:“贺循爱卿日前过世,朕和众位爱卿甚是悲痛。作为江南士族领袖,大名鼎鼎的江南‘五俊’之一的贺循,对朝廷在江南建立发挥了很大作用。朕打算追赠他为司空,谥号为穆。”
“陛下圣明!贺大人必将含笑九泉!”朝堂上文武大臣一齐说道。司马睿接着说道:“远在朕南渡之前,贺大人在会稽内史任上,考察山川地形,规划河道。他发动当地百姓,开凿了西起西陵,经萧山、钱清、柯桥到郡城的一条人工河道。并且和原来的河道连接起来,形成了纵横交织的水运、灌溉网。不但大大改善了会稽郡的水环境,也很好发挥了鉴湖的作用。纵横交错的水网,使整个会稽郡灌溉、船运、养殖、捕捞、军事相得益彰。”
“贺大人未雨绸缪、高瞻远瞩,我等不及也!”下面有几个大臣说道。司马睿又说道:“请茂弘大人接替贺循太子太傅职务。”
“臣遵旨!”王导跪倒谢恩。司马睿说道:“茂弘大人请起。”
“崔毖已经逃到高句丽,这徐龛又在济水、泰山一带聚集了数千流民,已经攻破了东莞。朕继位之后,为了安抚徐龛,便封他为泰山太守。可徐龛嫌官职小,自称安北将军、兖州刺史。经常抢劫附近百姓也就罢了,徐龛还与石勒眉来眼去。这对邵续和曹嶷,都是不利的。朕打算派兵剿灭徐龛,谁可以领兵前往?”
下面的文武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吱声。司徒王导出班奏道:“陛下,臣举荐太子左卫率、泰山人羊鉴为都督。”
羊鉴一听,赶紧跪下说道:“陛下,这万万不可!臣虽然是泰山郡人,但徐龛这样的流民帅,根本不讲乡情之谊。况且,臣也缺乏带兵经验,恐怕难当大任,请陛下另请高明任都督!”
兖州八伯之一的方伯郗鉴正好在朝,郗鉴出班奏道:“臣也认为羊鉴大人并非将帅之才,还是请陛下另请高明为好。”
王导仍然坚持自己的主张,力主委派羊鉴。王导说道:“羊鉴大人是泰山郡名门望族,徐龛一定会有所顾忌。况且羊鉴大人的父亲羊济,曾经是前朝的匈奴中郎将。将门虎子,焉能辱命!”
司马睿沉吟了一会儿,发布诏令道:“太子左卫率羊鉴接旨,朕命你兼任征虏将军、征讨都督,统领徐州刺史、建威将军蔡豹,武威将军侯礼,临淮太守刘遐,鲜卑段部段文鸯等诸将一同征讨徐龛,不得有误!朕会知会各位将军,择日出发征讨逆贼徐龛!”
羊鉴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谢陛下信任!”
散朝以后,刁协、周顗、刘隗三个人走到了一起。刁协说道:“这些日子朝堂事情比较多,今天难得有空儿,咱们去喝几杯!”
三个人说着,来到了离台城不远的琅琊酒肆。来到酒肆门口,刁协说道:“上一次来这里喝酒,还是两年前,我和贺循大人来的。现在呢,贺循大人已经作古。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啊!”
门口一个跑堂的看见,赶紧上来说道:“三位大人请进!”
三个人点点头,来到酒楼里面。楼下有几桌客人在吃喝,有的还不时在划拳行令。刘隗说道:“楼上清净,咱们上楼吧!”
楼上的客人也不多。三个人来到靠窗的一个桌子坐下,跑堂的小二过来问道:“三位客官,要什么菜?饮什么酒?”
“一盘麻婆豆腐,一盘煮花生米,一盘猪下水,拿一瓶上好的建康酒来。”周顗说道。刘隗问道:“三个人,三个菜,可以吗?”
“可以了,如今兵荒马乱的年月,能有吃的喝的就行了。”刁协说道。小二点点头,下楼端菜、拿酒去了。趁着小二下去端菜、拿酒的功夫,刘隗看了看周围没人,说道:“为什么王导大人非要羊鉴挂帅出征?朝中能文能武的人可不少啊!”
“为什么?这还不简单。羊鉴是王敦的舅舅,王敦是王导的堂兄。羊鉴要是立了军功,不但王敦脸上有光,王导也会因举荐得到陛下的赏赐。”刁协说道。周顗说道:“这一次啊,王导大人可能失算了。这第一,羊鉴最初担任过东阳太守,后来逐步升迁至太子左卫率,并没有多少带兵打仗的经历。其二,王导大人把征伐徐龛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这年头儿,不管是流民帅还是坞主,往往都是一些凶残、奸诈之辈。祖逖大人怎么样?也是经常在坞主身上吃亏。如果羊鉴攻击得紧,说不定徐龛会投降石勒。”
“我认为周大人说的在理。一些黄河岸边的坞主,一些聚集了成千上万人马的流民帅,往往是脚踩两只船。朝廷来围剿,他们就投降朝廷。一旦胡人来了,有时候又会投靠胡人。”
三个人正说着话,小二端着条盘上来了。条盘里有三个菜,三个酒樽,三双筷子,一瓶酒。小二把条盘放到桌子上,先把三个菜摆好,把三双筷子放到三个人面前,再把酒樽放到每个人面前。放好酒菜,倒上酒,小二笑着说道:“客官慢用。”
小二拿着条盘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