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地区的大棘城,是鲜卑慕容部的都城。经过多年的经营,大棘城已经初具规模。三条南北大街和三条东西大街,使整个棘城看上去像多个井字的组合。大棘城也仿照中原地区的城池,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大棘城里,中原样式的房屋越来越多。
与中原地区不同的是,这里山连山,岭连岭,层峦叠嶂。虽然说山势都不算很高,但为了方便居住和游牧,棘城外面仍然分布着一些或大或小的帐篷。帐篷与帐篷之间,树林、竹林、荒草随处可见。其它较为平坦的地方,也开始出现一些中原地区那样的房子。大棘城,就坐落在这里一大片较为平坦的冲积平原上。
慕容家族经过四代人的传承,到了慕容廆这一代,已经成了不可小觑的北方草原一代枭雄。为了防范匈奴人和鲜卑宇文部、高句丽等部族的袭扰,大棘城也建有高大的城墙,也有东西南北四个高大的城门。有战事时进出城门有慕容士兵检查,平时来往的行人和马车、牛车等可以随意进出。大棘城周围是大草原,成群结队的马牛羊在奔跑。大棘城内,有一个并不算豪华的宫殿。
宫殿东西两侧是两个东、西偏殿。后殿,是慕容廆和妻妾们居住的地方。东偏殿,是慕容皝、慕容仁和慕容昭三个嫡子居住;西偏殿,是慕容翰等七个庶子居住。正殿,则是商议大事的地方。
头戴步摇冠的慕容廆,端坐在一个宽大、结实的虎皮交椅上。在慕容廆的身后,是一副梅花鹿图案。梅花鹿上面,是“志存高远”四个大字。慕容廆看着下面几十个人,满意地点点头。最前面的十个人,有的年轻力壮、眉清目秀、面白如玉、英气逼人。有几个还是小孩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有的还不满十岁。但他们都是慕容廆的儿子,但并非一母同胞。只听慕容廆高声说道:
“各位亲人、将领,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商议打猎的事情。也不是为了吃烤肉,喝马奶,吃奶酪。更不是为了争夺女人,而是为了今后我们鲜卑慕容部长治久安和兴旺发达!”
在这个并不算豪华、气派的大殿里,除了慕容廆的儿子们,还坐着十几个穿着鲜卑服饰、头戴步摇冠的人。另外也有一些是穿中原服饰的汉人,看上去和鲜卑人明显不同。每个人面前桌子上的盘子里,都放着好几块儿熟牛肉。一个鲜卑装束的年轻匈奴女子,在上面给慕容廆倒酒。五个年轻的匈奴女子,规规矩矩站立着,随时给下面的人倒酒。黑色的陶碗里,都倒满了酒。慕容廆看了看下面的几十个人,笑逐颜开。慕容廆说道:“昨天我们出去打猎,猎获了两只野牛,咱们好几天都有牛肉吃了。来,大家一起举杯,祝贺我们的收获,也希望将来慕容家族人丁兴旺!”
“不过,凡是不满十三岁的小孩子,是不能饮酒的。所以,除了翰儿、皝儿,仁儿,昭儿,我其他的儿子,都不能饮酒。等到到了可以饮酒的年龄,也就到了可以上阵杀敌的年龄。”慕容廆又嘱咐道。慕容翰说道:“父亲之言,都是为了弟弟们好。”
慕容廆首先端起了陶碗,慕容翰、慕容皝等,还有在座的几十几个汉人、鲜卑人,每个人都非常痛快,端起陶碗一饮而尽。陶碗里的酒喝完了,六个匈奴女子就会倒满酒,然后站立在一旁。
“父亲,您为什么也要在劝进书上签名?”儿子慕容幼问道。慕容廆笑着说道:“你年龄还小,暂时可能还想不明白。知道韩信吗?知道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吗?!”
“知道,我正在读司马迁的《史记》,正好看到了《淮阴侯韩信列传》。韩信太可怜了,布衣出身,被人瞧不起,能忍受胯下之辱。最初既没有得到项羽的重用,也没有得到刘邦的重用。直到萧何月下追韩信,被刘邦拜为大将军,才显示出其卓越的军事才能。然戎马一生,功勋卓着,最后在长乐宫被吕后斩杀。”
“很好,很好。”慕容廆夸奖着慕容幼,又对大一些的儿子们说道:“你们这几个哥哥,要当好下面几个弟弟的榜样。”
“我们每天除了骑马射箭,就是习文练武。”三儿子、嫡子慕容皝说道。大儿子、庶子慕容翰说道:“我们弟兄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交流剑术,比赛射箭。有时候一起打猎,很有意思。”
“是的父亲,大哥、三哥是我们的榜样。”慕容皝同母弟慕容仁说道。慕容皝另一个同母弟慕容昭说道:“我射箭是大哥教的,骑马是三哥教的。除了练武,我就是看书学习儒家经典。”
听儿子们这个说了那个说,慕容廆非常高兴地说道:“从我曾祖父那时候开始,他老人家就盼望着我们慕容家族能够光耀门庭。到了我这一代,慕容家族兵强马壮,儿子们个个优秀。再加上来自中原和北方其它地方的名士、名人,现在已经万事俱备。”
慕容廆特别开心,连续喝了好几碗酒。放下陶碗,慕容廆带着些许醉意说道:“我现在有十个儿子,翰儿、皝儿、仁儿、昭儿个个能征惯战。其他儿子长大了,也不会是凡夫俗子。其实啊,我还有一个二儿子,不幸夭折了,没有长大成人。
听到这里大家心里一惊,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因为这个事情,无论是慕容廆的儿子们,还是这些文武大臣,很多人并不清楚。
匈奴女子又给每个人倒满酒,慕容廆端起来说道:“这几年,陆续有中原和北方的名士,来辽东投奔我,助我成就一番事业。你们弟兄们看看,高翊、王济、裴嶷、鲁昌、阳耽、逢羡、游邃、方虔、封抽、宋奭、裴开、封弈、宋该、皇甫岌、缪恺、朱左车、胡毋翼、孔纂,这还是今天在座的。你们要多向先生们请教。”
“谨遵父亲教诲!”世子慕容皝代表其他九个弟兄说道。
“父亲,刚才我问的,您为什么也要劝进司马睿进位当江南晋朝的皇帝?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妙?!”慕容幼说道:“劝进和不劝进,有什么区别吗?咱们离江南可是有万里之遥啊!”
“幼儿,知道我为什么问你韩信吗?韩信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其实就是隐藏自己。说白了就是,明一套,暗一套。”
在座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河东人裴嶷说道:“现在的江南晋室,实际上是风雨飘摇。权臣当道,架空晋王。以后即便司马睿当了皇帝,这种情况也很难改变。王与马,共天下,其实是君王和权臣的权力平衡。如果一方想打破这种平衡,就会出大事。”
“裴先生说到点子上了。”慕容廆说道:“明一套暗一套,实际上就是说一套做一套,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只要王敦掌军,王导掌政,司马睿就是个傀儡。这样的君臣,别说收复中原和北方了。能够保住司马家的半壁江山,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听了慕容廆的见解,下面的人都不住地点头称是。
“中原地区几十年的乱世,触动了很多人的名利神经。只要能够成为一方诸侯,管辖个几万人,手里有几千兵,就想自立称王。这样的情势,不管是中原还是北方,以后会越来越多。”裴开说道:“如果看好江南晋室,我们也就不会投奔大首领了。”
“看好谁就会投奔谁,这是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孔纂说道:“正因为大家看好慕容大首领,看好慕容部的前途,我们这些人,才千里迢迢甚至万里来到这里,为慕容部和大首领效命。”
“我们在座的,数会稽郡的朱左车先生路途遥远了吧?”慕容廆说道:“妥妥的江南人,不远万里来到辽东。匈奴人在中原大开杀戒,北方士人南渡江南,包括司马睿和王导等人。像朱左车先生这样的人,反其道而行之,这是多么的明智之举啊!。”
慕容廆的话,倒让朱左车不好意思起来。他说道:“都是为了讨口饭吃,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在哪里效力,哪里就是家。”
“朱左车先生说得好,来,让我们再喝一碗!”慕容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