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末年,贾后乱政。中原大地风起云涌。先是八王之乱,随之而来的是永嘉之祸。在北方虎视眈眈中原几百年的匈奴、鲜卑、羯、羌、氐等部族得以长驱直入,五胡乱华愈演愈烈。原本平静的生活,变成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中原及北方地区一片混乱。兵荒马乱之中,数以万计的北方汉族人口被屠戮。为了生存和繁衍生息,大批北方士人和百姓携家带口,南渡长江……
滚滚长江水,浪花飞溅,咆哮着流过建康的西南部。然后绕过建康城,往东流向了一望无际、广袤无垠的大海。
建兴五年春天,一个乍暖还寒的早晨。这是一个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日子。有些寒意的西北风,吹拂着长江两岸的树木。在宽达数里的江面上,偶尔仍然能够看到来自北方的船只。这些大小不一的船只上,大一些的挂着简易的船帆,船舱和甲板上都是人。小一些的船上,只有一个人摇橹,也挤满了七八个人。这些衣衫褴褛的北方百姓,为了保命不得不背井离乡。突然江中一只小船左摇右摆失去平衡,船上十来个人,有大人也有妇孺、小孩子,转眼之间就被湍急的江水吞没。随着忽高忽低的水流,人们挣扎着、拍打着江水,都希望能够游到长江东岸。但是这些人里面,妇女、小孩子并不会游泳,力气也小。眼看着好几个妇女、儿童被江水冲走了。同时落水的几个年轻人虽然努力相救,但无奈流水无情。最后游到长江东岸的,只有五个年轻力壮的男人。
其它船只因为离的较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有人落水而无能为力。江面上再也看不见那几个妇女和小孩子,只有那只倒扣过来的小船随波逐流。长江东岸的两个中年男人,正在焦急地看着长江中发生的悲剧。虽然这两个人也想帮忙救助这些落水的北方人,但无奈江水波浪滔滔,所以他们也无可奈何。两个中年人赶紧来到江边,先把这五个幸存的年轻人拉上岸。随后十来只没有发生事故的船只也先后靠岸,两个中年人和这五个年轻人,又把靠岸的其他人拉上岸,这些船上陆续下来了二百多个北方人。
那只出事的小船,也漂到了岸边,还有一只木楔子。这时候五个年轻人才看清楚,原来小船船底被人凿了一个洞,然后用一个木楔子把这个洞塞住。楔子在航行中松了,小船就进水倾覆了。
太阳升起来了,凛冽的西北风也停了,天气也暖和了不少。建康城西南部的长江东岸,陆续聚集了几百个从北方逃难过来的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很多人都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终于上岸了,人们扔下行李,欢呼雀跃,互相击掌、拥抱。年轻人拉着自己的老人,有的妇女拉着几岁的孩子,有的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随后,这些人各自找了个平缓、向阳的地方躺了下来,享受阳光的温暖。很多人都闭上了眼睛,连续多天从北方疲于奔命来到江南,他们太累了。唯独那五个幸存的年轻人,不顾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向着不远处的两个中年人走去。
“请问二位是?”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年轻人上前施礼,恭恭敬敬地问道。两个中年人微笑着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四十来岁的拱拱手说道:“我叫王导,字茂弘,琅琊郡临沂县人。”
“我叫周顗,字伯仁,汝南郡安成县人。”另一个年龄较大的接着说道。五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一齐跪下说道:“我们从北方过来,旱路、水路走了二十多天,总算找到二位大人了!”
“你们这是从北方来?也是来江南讨生活的?从什么地方来的?找我俩何事?”王导和周顗赶紧扶起他们,王导问道。那个领头儿的年轻人说道:“二位大人,真是一言难尽啊!我叫祖连,是祖逖将军的族人,也是祖逖将军的手下。这四个弟兄,也都是祖逖将军的手下,我们都是祖逖将军手下的亲随水军。”
周顗回头看了看那些躺着的北方人说道:“北方的兄弟姐妹们,你们抛家舍业从北方过来,一定是又饥饿又劳累。一会儿我派人,给你们送一些吃的来,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那些躺着的男女老少,这时候也来了精神。都站起来说道:“多谢两位大人顾念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我们有救了!”
听到这里,王导和周顗鼻子一酸,差点没掉下眼泪来,五个年轻人也感同身受,眼眶也有些湿润。祖连领着一块儿上岸的四个年轻人,随着王导和周顗朝北边的小山岗上走去。看着三三两两从小山岗上下来的人,祖连一边走一边问:“二位大人,今天江边怎么如此热闹?莫非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是出什么事了?”
“这个嘛,一会儿到了山上的新亭,你们就明白了!”王导看着五个浑身湿漉漉的士兵,对祖连说道:“你们先去山上的新亭,那里有几十个人正在山上干活,可以让你们把衣服烤干了。”
五个士兵拱拱手,朝小山岗跑去。五个人刚刚跑上小山岗,就见江面上又过来了七八只大船。五个人举目眺望,这些大船越来越近。祖连的眼比较尖,他有些兴奋地说道:“是军队的大船,上面的士兵还拿着刀枪呢!是不是要打仗啊?这里可是江南啊!”
小山岗上有不少人,正在清理小山岗上的杂草和落叶。见来了五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就打量起来。祖连赶紧上前说道:“弟兄们忙着呢,我们是从北方来的,刚才见过了王、周两位大人!”
这些杂草、落叶堆了好几堆,还被点着了。见五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好几个干活的都说道:“你们赶紧脱下衣服烤烤吧!”
五个人赶紧脱下一件件衣服,在这些火堆上烤了起来。小山岗上的这些人,有的在往长江里看着,有的还在清理着。
“莫非是堂兄王敦的船队?”这时王导和周顗也来到小山岗上,看着这些正在靠岸的船只,王导说道:“看起来这阵势还不小啊!船上至少有五六百士兵,一定是堂兄了,他喜欢兴师动众。”
人们陆续从小山岗上下来,纷纷朝岸边走去。王导在前,周顗和其他人随后。在岸边躺着的几百个北方人,也都站起来看着江中的船队。这些船只先后靠岸以后,从最北边第一只船上,先下来五十个手持长矛、弓箭的士兵。这些士兵在岸边一字排开,长枪手长矛在手,弓箭手弯弓搭箭,注视着周围的人们。随后从第二只船上,两个士兵牵下来了一匹火炭似的高头大红马。
“这匹大红马够威风凛凛的!”祖连有些赞叹地说道。
“骑马的人肯定更威风!”身后的一个士兵补充了一句。
这时一个戎装在身、器宇轩昂的人慢慢上了岸。这个人五十来岁,身佩宝剑,手持马鞭,四个士兵在后面紧紧跟随。从八只大船上,先后下来了五百名士兵。每艘船上,还有几个看守船只的士兵。离小山岗还有一段路,这个被士兵们簇拥的人,手里拿着马鞭子,干净利索地跨上了等在岸边的大红马,一个士兵在前面牵着马,几十个士兵在前面开路,后面其他士兵紧随其后。这位将军模样的人,在离王导他们还有大概二十步的地方下了马,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王导抱抱拳说道:“兄长一路辛苦了!”
“久仰久仰,王大将军一路辛苦了!”周顗随后说道。王敦也抱抱拳还礼道:“周大人辛苦了,茂弘弟辛苦了!”
“虽然王大将军身在荆州,却是第一个来新亭赴宴的!”周顗笑着说道。这位众星捧月的将军。就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女婿,大将军王敦。王敦是王导的堂兄,他趾高气扬地和王导、周顗寒暄着,准备一块儿朝小山岗走去。不远处的那些北方人,也在看着刚刚下船的王敦。王敦看了看这些面黄肌瘦的北方人,问道:“这些是刚从北方过来逃难的人?他们应该饿了好几天了。”
不等王导他们回答,王敦就吩咐自己的士兵:“赶紧去船上拿一些吃的来,他们都是一些可怜人,也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几十个士兵回到船上去拿吃的。王敦手里摆弄着马鞭子,一副目中无人的表情,剩下的几个亲兵远远地跟着。王敦看了看附近的景色,又回头看了看西边的长江,点了点头。就在这些人即将走上山坡的时候,建康方向和南面的官道上热闹起来。官道上出现了一些牛车、驴车,马车很少。偶尔能够看到骑马来的,但骑马的人也很少。这些来人看到王敦先来了,赶紧站在山坡下面的道路两旁,然后一齐给王敦和王导、周顗他们问好、施礼。
“大将军一路辛苦!王大人辛苦!周大人辛苦!”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在小山岗周围。王敦、王导和周顗不断朝两旁的人拱手还礼,然后都站立在了山坡道路两旁,好像在等什么人。
随之而来的五百名士兵,在离山坡百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