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有贞观以来用了二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这个全新的医疗体系,这些年虽然也经常会有疫病发生,但很少有大蔓延的情况,一般都会很快被控制在州内,甚至是控制在一县一乡内。
这次十三个州出现疫情,但也并不是连片的十三州,而是十三个不相连的州中发生了疫情,这说明疫情虽然传染很快,但还没有失去控制。
如今只要迅速的封锁隔离,然后调集医护人员和药材赶赴疫情,还是能够控制的住的。
不过秦琅有些担忧的是,新皇继位之初,这个时候爆发这种大范围的疫情,在舆论上往往会有些意外的麻烦。
难免会有人趁机拿此做文章。
大疫往往是跟大灾相连的,今年十三州疫情,也与此有关,不少发疫的地方多出现了水灾。
水灾带来了蒸骨病疫。
好在贞观以来,朝廷对于水旱蝗灾的防范做的不错,河道疏浚,圩堤加固,年年都在做,也都做的不错。
比如说过去经常发灾的黄河、淮河,如今就很少有那种大水灾,而过去十年九涝的荆江(长江湖北段)也在朝廷花费了十年之力后,把荆江段重新疏通了,不仅解决了水患问题,甚至还把荆州两岸过去的沼淤区,变成了万顷良田,成了鱼米之乡,把荆江地区变成了一个大粮仓。
不过时代限制,遇到一些几十年一遇的汛情,有些地方依然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被淹。
这些也是没办法完全避免的。
比如这次卿州大疫,最重要的起因,就是泸、越、徐、交、渝等州发了大水,其中泸、渝都是长江上游,处于卿州以北,距离并不算远。
卿州处于朝廷开辟的黔中重要交通线边上,在东宁都督府南,这里属于山区地带,多是蛮夷聚居,在改土归流后,虽然也成功改为经制正州县,但较偏僻,发展落后。
不管是县医学院还是县医院,医生少,药材少,甚至医术等也相对落后许多,在泸、渝等发生大水灾时,黔中地区其实也普遍的经历了暴雨、山洪、内涝等情况。
只不过其它诸州防控及时,可薄弱的卿州爆发了蒸骨疫病,并且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和上报处置,耽误了最佳防疫时间,以致疫病迅速在州中传播开来。
朝廷对于疫情的处置方案,还是当年秦琅负责防痘疫时制订的十六字方针,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
如今局势失控,报到朝廷。
秦琅也只能是迅速封锁隔离,派出医护、调拔药材等过去。
想到这,秦琅睡不着,又起来拨亮油灯,提笔写了一些内容。主要是命令有司加强隔离,建立隔离营,同时对于已经疫死的百姓,要强制性的焚毁其尸体,然后由官府出钱提供棺材等尽早下葬。
另一面,对于防疫的医药,全部免费,官府拔钱,不让百姓掏钱。
另一方面,对于受疫的地区,减免税赋。
对于不幸遭遇疫情的家庭,要给予一些钱粮救助,孤寡老人孩童无人抚育赡养的,要由官府先帮助。
既不能让疫情扩散,更要安置好疫区百姓,要让社会安稳,不能防住了疫情,却又生民乱。
夏季多地发生了水灾,现在的疫情多是因此而起,但还得防范水患后秋季起蝗灾。
秦琅把想到的这些问题,都拿笔记录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下来,明天拿到政事堂上商议对策。
做完这些,秦琅再次躺下睡觉。
心里很佩服李世民,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估计也没有真正能放松下来的时候。
关于西南蛮作乱,秦琅打算明天在政事堂上提议先暂停西南诸道伐木造船的任务,派人去招抚诸蛮。
对于肯接受招抚的诸蛮,朝廷可以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但如果有不识时务,敢于继续作乱,甚至想趁机做大的家伙,也要不遗余力的打击。
李世民刚死,这个时候西南诸蛮作乱,说不定也仅是借造船发难,暗里可能还是反对朝廷的改土归流,想借机闹事而已。
西南的改土归流政策,是不可能更改的,所以对此必须得狠狠的镇压。
今年冬,还得抓紧把各地河道再好好的清一清、修一修,夏天水灾肯定破坏了不少河道,得趁着冬季枯水赶紧修补,否则明年春后汛期到来,就不可收拾。
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情,渐渐睡着。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秦琅刚起身,外间听到动静的吏员便赶紧进来伺候。
“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太师这几天十分辛劳,属下不舍叫醒,便自作主张让太师多睡了会。”
宫中内省不比外面,这里也没有什么小厮仆役可以带进来,所以承担临时服侍任务的都是政事堂内的吏员们。
秦琅客气的道,“非常时期,辛苦也没办法。”
吏员道,“我去为太师取小食,太师要吃什么?”
“我洗漱好自去食堂吧,你也去忙吧,这些天也辛苦你们了。”
政事堂的小食堂里,用餐的倒也不小,如今的政事堂成了一个大衙门,是一个常设机构,属于大唐最高中枢衙门,下辖五房,每房都有许多官吏,加上衙门设在中书内省,所以实际上这小食堂是两衙共用。
打了碗小米粥,要了一碟凉拌海带丝,再打碗羊肉汤,这个早餐倒也挺丰富的。
来济来恒兄弟俩见他来了,也把自己的小食端了过来同坐。
来济如今从中书舍人改任翰林学士兼崇贤馆学士,并是国史馆的修史人员之一。
来恒则是政事堂堂后官,五房首房的枢机郎。
“刚才圣人派中官过来宣旨,赐太师、太傅、太保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坐论国事之权。”
兄弟俩恭喜秦琅。
不过秦琅却没怎么高兴。
李世民时,秦琅就得过赞拜不名、入朝不趋的特权了,这其实也仅是一种荣誉,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实权。
封建社会发展到如今,上殿面君不可带剑,不可穿鞋,不可慢行,宣名而进,退朝而散,虽说大臣仍有坐位,但是不得皇命,不得任意发言。
秦琅、长孙无忌、李绩三人为遗诏指定的辅政顾命大臣,得三师之位,如今给的这些,也不过是与三师匹配而已。
毕竟三师三公,天子老师,与君坐而论道。虽说这职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实权了,但毕竟是位极一品的最高职事。
新君即位,当然需要这三位顾命大臣的全力支持辅佐。
承乾表示下尊敬元老,也是应有之事。
“最近大家情绪都还稳定吧?”秦琅问起其它。
“大家对先皇突然大行,都无限悲痛,对于太子继位,也都十分拥戴。”来济道。
来恒则说,“今日一早,社尔、思力、何力、思摩、国忠五位郡王,于洛阳宫门前,以刀割脸,削断头发,跪地哭嚎,请求以死殉葬先皇!”
“真忠心也!”
秦琅听了只是眉头扬了扬,这五位突厥、铁勒大贵族,原本不是特勤就是小可汗,甚至有几个还曾经短暂当过可汗。但他们归附大唐之后,李世民对他们可不薄,赐大唐国姓李,封郡王爵,授大将军位,并赐婚长公主。
这等待遇,谁能遇到?
在大唐,李世民对他们可是信任至极,甚至比以前在突厥时,都比大汗更信任重用他们。
虽然秦琅不排除这五人有做秀的成份在,但以突厥人的传统习俗,以及李世民对他们的恩德,这些人对李世民有感情,想要殉葬也是极可能发自真心的。
就如同之前在泰山行宫,好多禁军里的突厥、铁勒、党项等胡族将校们听说皇帝驾崩后,痛哭嚎叫甚至削发割脸一样,都是真情实意的。
“现在怎么样?”
“长孙太傅亲自去宫门劝说了五位郡王,让他们奉先皇遗诏拥护新皇,守卫大唐江山。”
经过长孙无忌的一番劝说后,五位胡族郡王驸马,也终于同意留此有用之身,继续为大唐发光发热。
后来新皇承乾听说后,还特意派人召他们入宫面见,对他们的忠诚给予嘉奖。
秦琅跟那五位郡王关系都不错,尤其秦国忠还是秦琅的义兄,社尔又是秦国忠的同父异母兄弟,秦琅可也舍不得这几位就这么自杀殉葬的。
虽说胡族将领在朝中其实也是受到些限制,可正因为他们胡将的身份,有些地方反而更得皇家的信任。
新皇继位的这个时候,这几位胡族郡王,其实对于安稳国中归附的胡人,甚至是对漠北西域诸地的羁糜胡部,也是有不错的安抚作用的,这是比较好的沟通纽带。
吃着味道很好的政事堂食堂的早餐,秦琅通过来济兄弟俩个,也了解了一下现在各衙里中低层官吏们的情绪动态。
基本上是对李世民突然驾崩很悲痛怀念,对于太子继位这事也都没意见,觉得很理所当然,也没有谁会有其它想法。
国丧期间,洛阳朝堂还是很平稳的。
而对于如今朝中以秦琅和长孙无忌为首的班子,官员们也都是比较支持的,毕竟两人的威望、功绩也是摆在那的。
对于新朝的未来,朝中上下都是一种众正盈朝,未来可期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