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六年,五月初八日。
秦琅率领水师舰队在淡水河口登陆,早在几年前,秦家就在此登陆,并向这里的平地族熟番购买了河口的一片土地,在此建立商馆,与番人贸易。
此后陆续运来奴隶、工匠等,在此营建了井字形的营寨,八个屯庄把一座商馆围在中间。
经过几年的经营,这片营寨已经越来越大,八个小屯庄也从每个不过几十人的小村寨,变成了有数百人的坚固屯庄,最中间部份的商馆还扩建成了一座城堡。
里面仓库、学校、护卫营,甚至还有龙王庙、社官庙等等。
到今年,这里已经有了三千多人,其中多半是秦家运来的奴隶,开垦田地耕种,还有一些是从福建等地招来的贫民,每人给三千钱安家费,还包船费,到了后来三人给头牛。
靠着樟脑香、鹿皮等的贸易,这块营寨一度十分兴旺,每年吸引许多番人前来交易。
可是今年贸易停了半年。
许久都没有商船过来了。
当浩大的舰队抵达的时候,淡水寨全寨的人都跑来观看迎接了。
八村一堡,三千多人全都涌来海边,这半年来,淡水寨的人们都很不安,尤其是一些过来垦田的福建岭南人,都有了返乡的念头。虽然这里气候宜人,土地肥沃,雨水充足,种稻种甘蔗都很有收成,除去交给秦家的地租,他们一年还能落下不少。
本来有些人甚至都被秦家说动,想要去信家里,让家人也搬过来落户。秦家给落户的条件是十分优厚的,给车马费还有安家费等,来了还直接分田。
番人拒卖樟脑,让很多人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旦冲突起来,这几千人只怕难以在这岛上生存。
如今,如此庞大的舰队到来,让人不由的喜不自禁的差点要笑出眼泪。
岛上淡水寨的大管事早就接到通知,并且前些日子才到过福清拜见秦琅,得面授机宜提前返回,早带人做好了迎接准备。
“寨里已经备好了营房,备齐了饭菜。”
“番王知道我们来吗?”
“没人知道。”
台岛半数是山,平原基本上在西面沿海,主要集中在西中部和西南,北部其实平原不多。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北部的几块平原,其实也已经够大了。比如说东北角的宜兰平原,就是一块边长皆约六十里的等边三角形。
而台北其实是一块盆地,也是台岛第二大盆地,盆地周边长约一百五十里,比宜兰平原还大的多。
不过在此时,这块肥沃的盆地还显得有些冷清。
这是一片未经开发的沼泽地带,遍地丛林茅草。
此地居住的是平地族人,驾着独木舟往来其间,过着传统的渔猎生活,在这些土着的语言里,这片地方被称为大加蚋,意为平坦而浸水的地方。
而在盆地四周,则生活着山地族。
因为居于平地上的番族早有与外来商人贸易的传统,故也被称为熟番,山里的山地族则要凶悍的多,也外人接触的少,也被称为生番。
这方面,倒与西南岭南等地差不多,也一样是被汉人分为生熟番。
此时的秦家虽然在淡水河口经营数年,可也仅仅是占据了小小的一个点而已,在那些番人眼里,这里是中原商人们的售货之地,是外来者,仅此而已。
秦家的人借着贸易之名,也访遍了周边,知道在盆地的东南脚,有一个三面环山的天然深水良港,取名鸡笼港。而在盆地的西南,还有一片极为开阔的平原。
那是一大片草原荒地,因为遍布粗劣野草,于是被称为虎茅原。
来自朔方的淡水寨大管事梁庄打小生活在贫穷的戈壁地区,那地方除了戈壁就是荒漠,用水更全靠老天,家家都修水窖,雨水一滴都舍不得浪费的,地里不是石头就是沙子。
也因此他才小小年纪就外出学徒,后来运气好进了秦家做事,再到长安,一路又到了江南,到福建,再到这宝岛上,负责这块屯庄。
“这地方好啊,风调雨顺,土壤肥沃,随便整理一下就是一片肥田,开挖几条沟渠,便不用担心缺水。这么好的地,那些番子却根本不会种地。他们只知道打猎捕鱼,真是暴殄天物啊。”
说起这个,梁管事就不由的感叹,如此好的地,随便种种也能赚很多钱,可蛮子们不懂。
秦家带来商货,他们样样都喜欢,可能拿的出手交换的东西却不多,鹿皮、鹿角,后来还是秦家教他们制樟脑,结果这些家伙赚了点钱,现在还想要抬价。
直接翻一倍,贪心不足的家伙。
“三郎,仅这片盆地,就起码能容的下十万人啊,再加上东面和南面的那两块平原,就是四五十万人都能容的下啊。这加起来,都抵的上是一个关中平原了咧。”
“多好的地啊,咱们可不能撤啊,好不容易才建起这块基业呢。”
“我既然来了,当然就不会放弃,番子们既然不愿意合作,那也用不着跟他们客气。”
秦琅带来了六七千人,便是要以淡水河口为根基,在这里扩大经营规模。
“番子们未必肯啊。”
秦家现在占的这块地,是向番部买的,当初用了一船的货跟他们买了这片地方,虽然也是一块很大的地方,但现在已经基本上都开垦了。
秦家此前也几次向番部买地,可番子们也学聪明了,觉得奇货可居,不肯再轻易卖地了,只肯租。
而现在番子提出要把先前卖秦家的地收回,理由是先前卖的太便宜了,除非秦家补差价,但这差价要的太狠。
一条条船靠岸,源源不断的人从船上下来,并将无数的物资搬下船。
欢斯岛槌从船上下来,看着这片被秦家改造过的地方,觉得既陌生又有些熟悉。
他跪下来,亲吻这片土地。
秦琅在有些简陋的淡水堡上看到了刚下船亲吻土地的欢斯岛槌,“看到那番子吗?这是个聪明人,你派一些熟悉周边的人到他那去,我会再给他拔些船和马,他们会充当我们的先锋。”
“当然,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所以我们跟番子们先礼后兵,你派人带着我的口信去见诸部各社的番子首领,就说我愿意把樟脑香的价格提升到每担十贯钱,也愿意采购部份樟木,但规格和价格还有数量都得由我们来定,另外他们得负责把木料运到港口来。”
“还有,我有意向他们购买更多的土地,价格好说。”
梁管事叹气道,“那些人已经利欲熏心了,我们前后找了他们很多次,让步许多,可他们完全不为所动。一担樟脑十六贯,这已经是先前的价格了,如今又涨了,他们开口要每担二十贯钱,而且得用他们指定的货物折抵,而他们把我们的货物价格又压低了许多。”
“真算起来,现在一担樟脑的价格,已经超过三十贯了。”
“够贪心的啊。”秦琅冷笑了几声。
坐地起价,也不是这么一个起法。
“所有的番部都是一样的态度吗?”
“他们暗里结成了联盟了,先前我们也悄悄找了几个小番部偷偷的炼樟脑,结果被他们发现后,立马联手把人家给灭了,只逃出了几十人到躲到我们寨里,现在那些番子还要求我们交人呢。”
“那些樟脑我们预付了货款,现在樟脑一担也没拿到,钱也没了。”
秦琅哼了一声。
“既然我们付过了钱,那么那些樟脑就已经是我们的了,番子敢杀人抢货,那就是抢我们的货,正愁没什么理由呢。”
秦琅把口信内容修改了一下,加了一条,要求诸番先把秦家交过订金的货物归还,再谈其它。
“勿谓言之不预也!”
秦琅同时严密封锁了舰队抵达的消息,他封锁了淡水河以及几条通往淡水寨的道路,不让番子们靠近。
另一边,秦琅给欢斯岛槌他们那三千五百流求青壮临阵磨枪,继续加紧训练,并给他们提供了一批战马。
虽然这些流求人基本上不会骑射,但骑马机动是没问题的,这可是大唐府兵们百战百胜的一个致胜秘决。拥有数量强大的骑兵部队,甚至步兵们也有很多坐骑,可实现快速机动,分割包抄等。
再给他们配上许多弓箭,这些人虽然连关中民兵的水平都达不到,但对付那些番部,却已经强的多。
秦琅派出去的信使,陆续回来,带回来的都是番王们不屑的答复。他们还以为又是梁管事,于是踩都不踩,基本上只有一句回复。
“樟脑香粗制品每担三十贯,秦家那块地要收回,只租不卖,租金也涨了。”
秦琅听到这消息一点也不意外。
“居然涨到三十贯一担了啊,哎,这些人啊,为何不直接一百贯一担?这么没魄力?”
说完,他招来欢斯岛槌。
“自今日起,我赐你姓名秦欢,授你为淡水寨联防大队副队长之职,现在给你一个任务,给我先把这个淡水社给灭了。”
淡水社便是最靠近淡水港寨的一个平地番族部落,也是先前卖地给秦家的番部,如今一直叫嚷着要收回土地。
相比于岭南诸蛮喜欢以溪、垌为名,岛的番部则多以社为名,社相当于村,多个社组成一个部族,甚至往上还有部族联盟。
淡水社在台北盆地的外围,临河靠山居住,以渔猎为主,人口约一千二百人,近几年因为靠着秦家港寨,有贸易之利,所以倒也阔了起来。
欢斯岛槌兴奋的点头,“谢卫公赐名,我秦欢定不辱使命,请问卫公,要将淡水社直接屠光吗?”
秦琅皱眉,“屠光做什么?打寨子破了,将所有人都给我带回来,我要将他们运回福清种地做工。”
“不许滥杀,我知道你们出草习俗,喜欢割人首级并保存炫耀,但是这个习俗以后要改掉,太野蛮了。”
“生擒青壮一人,我给你们两千钱赏赐。杀死一个青壮,只给一千钱,妇孺老幼,赏赐皆减半。”
“秦欢,好好干,莫要辜负我一片信任!等将来,我一定会带你回低没檀洞,让你与族人重建部落的。”
“秦欢遵命!”
七个番部共三千五百战士,划分七营,秦琅全调给了秦欢,又任命了两个首领为副队长,并给他们赐姓名。
然后又从水师陆战队调了三队骑兵共一百五十人,随同配合,主要是让他们前去押阵。
接下来,只需要等候消息便是了。
三千多人,对付千二百人的村社,毫无悬念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