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义宫。
宫殿里有些冷,李渊披着件破羊皮袄,居然还打了几个补丁,胡子乱糟糟的也没修剪一下,太上皇的衣襟上还残留着酒渍。
象牙牌麻将哗啦啦的响着。
秦琅一边推着牌,一边在猜测着李渊又在搞什么事了。
如今国库充盈,皇帝的内库更是丰盛,李二不可能亏待了他老子,事实上他主掌转运司的时候,可是清楚的知道每年朝廷要给李渊的宏义宫拔十万贯钱的,另外其它各种开销用度还没算在内,逢年过节的也少不了孝敬。
李渊不可能缺钱。
更不可能如现在这般连件衣袄都要打个补丁,连个炭都烧不起。
几位驸马都尉或在牌上陪太上皇打麻将,或在旁边陪看着,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的,冯少师、窦诞、柴绍、段伦、杨师道、薛万彻、豆卢怀让、窦奉节、秦国忠、李思力、李思摩······
秦琅对家是李渊,下手是薛万彻,上手是柴绍。
今天就是鸿门宴啊,李渊在闹妖娥子,薛万彻则一直眼神杀气腾腾的瞪着他,恨不得拿目光杀死他,而柴绍则脸上笑呵呵,但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
至于其它几位驸马,除了那三位突厥驸马还算客气,其它人也都一个个阴阳怪气的。
起手牌很烂。
柴绍打出一张九筒,秦琅刚想摸牌,结果薛万彻立马叫了声碰,秦琅收回手。李渊笑着吃了薛万彻打出的八筒,然后打了个幺鸡。
等到秦琅要摸牌时,薛万彻又碰了,而且这次这家伙早不碰晚不碰,柴绍打了个五筒后他本来特意等了下,结果薛万彻不碰,等他手都摸到牌了,薛万彻又喊碰了。
秦琅忍了。
谁让如今薛万彻头上绿油油,绿满长安城呢,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丹阳公主是如何给薛万彻戴绿帽子的,薛万彻去当了一年多杭州刺史,今年坚决要求回来朝集。
李世民也不好拦着。
薛万彻兄弟八个,当年曾号称薛氏八虎,他虽远在杭州,可又岂不知道长安城丹阳是如何给他戴绿帽子的,都给秃驴怀个孩子,差点就要生了。
虽然最终那杂种被打掉了,秃驴也被杀了,但这事并没有瞒住外人,满长安传的沸沸扬扬,更有传言,说丹阳的那个孩子其实就是怀的秦琅的,只是后来事泄,秦琅找了个倒霉和尚当替死鬼,反正这种事情,也没见公堂会审。
薛万均等都告诉兄弟,说这不太可能。
但薛万彻现在看啥都觉得是绿色的,越瞧秦琅越觉得这王八蛋给自己戴了绿帽,毕竟当初他可是亲自捉过秦琅和丹阳的奸在床的,可那次他们都抵赖了,所以现在任他们说什么,薛万彻都是不信的。
七筒碰!
薛万彻瞧了眼手里的二条,越瞧越不顺眼,这绿油油的一根棍,“二条!”
“碰!”秦琅把那张二条收走。
薛万彻又摸了张牌,结果又是绿油油的四条,薛万彻毫不犹豫的打了出去。
“和,绿一色!四暗刻!”
秦琅捡起那张三条,推倒牌。
二三四六八条加发财。
整手牌绿油油的没一点杂色,还是个满贯。
薛万彻望着自己亲手打给秦琅碰的二条三条还有先前打的四条八条发财,越看越恼火,怎么都感觉这王八蛋是故意如此的。
他双手紧握成拳,眼睛已经在喷火。
眼看着他随时可能暴走,跳起伤人。
柴绍把自己面前的牌一推,“三郎倒是好本事!”
哗啦啦的牌声响起,柴绍对着薛万彻道,“要不换大姐夫来玩几把?”
冯少师是京兆冯氏家族的,其叔父冯世基曾是隋朝的兵部尚书,冯少师做为李渊的长女婿,曾任过陕东道大行台的左仆射,辅佐过李世民,现任鸿胪卿。
“老薛一路从杭州赶回来也辛苦了,换我来玩几把。”冯少师笑着把薛万彻拉下桌,还悄悄扯了他衣襟几下。
薛万彻目光死盯着秦琅,最终还是退到了一边。
冯少师一上来便主动调节缓和气氛。
“三郎你最近搞的那个三坊改造,倒很是轰动长安啊,引多少人关注啊。我听说这么大的三个坊区改造,你居然能够空手套白狼,一钱不花,就能进项许多啊,真是生财有道,羡慕死我们这些不懂经济的姑丈们了!”
“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可得把我们这些姑丈拉上一起玩,咱都是一家人,总不能生份了啊!”
李渊在那里似乎昏昏欲睡。
“秦三郎可不是当初那个秦三郎了,放眼如今新朝之中,有几个圣眷超过这秦三郎的啊?如今三郎连我这宏义宫都不来的,不是再三邀请,今天也不过来瞧我这糟老头子,是不是嫌我这宏义宫破旧狭小?我也知道啊,可是没办法,退位之后,也只能居住于此了。”李渊道。
柴绍接话。
“世人都说三郎你生财有道,是当世财神爷,你为朝廷国库敛了那么多财,也为皇帝内库,甚至是为太子东宫都赚了许多钱,怎么就把太上皇给忘记了呢?”柴绍悠悠的推着牌,一边冷笑着道,“三郎啊,我大唐以孝治国,当以孝为先啊,别光顾着孝敬丈人,也得孝敬下皇祖!”
冯少师笑着打呵呵。
“之前听说陛下有意在太极宫之东北面,营造一座新宫,名字都取好了,叫大明宫,专为太上皇养老休养所建,可是听说图纸都出了,结果又没下文了。好像说是长孙皇后说这大明宫耗费太大,所以停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回事啊?”
秦琅坐在那里,看着这些个家伙这般联手来围堵他,也不由的有些不快。
心下倒是明白为何李渊今天要叫他来,还故意穿的破烂,连炭也不烧了。这是想要换宫殿住了。
太上皇想住大宫殿,这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从开国皇帝,到如今幽禁在这别宫之中,这种失落感肯定是巨大的,尤其是看着李世民居然在皇帝的宝座上越坐越稳,甚至已经后来居上,只用一年多的时间,就有超赶他九年努力经营的态势,李渊心态确实崩了。
他心里,其实未尝不是没暗里期盼过李世民搞砸。
可现在李世民做的却异常的好。
八方来贺。
颉利都称臣了。
李渊很不服气,但他除了困在这别宫里,哪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儿子还不断的送美女入宫进来。
肉吃多了会腻,美人多了身体也扛不住的。
李渊也快六十了,这一年多借酒浇愁,放纵声色,越发的让他的身体垮了下去。
如今美人在他面前也没吸引力了。
他越发觉得这宏义宫是个监牢。
就算做牢,他也想做个大点的牢房。
儿子国库充盈,内库丰盛,为何不能给他建个新宫?
“三郎啊,你这么有本事,那你能不能替朕修这大明宫?朕也不让你白修,朕给你十万贯钱,再加上我历年积攒的一万两黄金,你替朕修好这大明宫,怎么样?”
李渊按着牌不打,问秦琅。
大明宫的设计图纸,秦琅其实看过,之前他主持转运司,做为大唐计相,李世民提过修大明宫的计划,只是后来秦琅反对,长孙皇后也反对,还有许多大臣反对,李世民就暂时搁置了这计划。
大明宫的设计者是阎立德阎立本兄弟,其实还有阎母阎妹等阎家人,他们一家合力设计了这座新宫殿。
整个大明宫其实设计的很宏伟,并不比太极宫差多少,因此真要建成,耗费也一定是极为惊人的。
各种材料的规格极高,比如宫殿的梁和柱,还有柱石、基石、地砖等等,每一样都不是关中能够供应的,得从遥远的江南甚至是巴蜀之地砍伐运来,光是运输就将极费人力。
想当年,隋朝杨坚修大兴城大兴宫以及后来的仁寿宫,杨广修洛阳宫等,那都是征发了数以百万计的民夫的。
更别说,修宫殿还得有专门的琉璃瓦金砖等物。
一万两黄金,现在还能换大约十三万贯钱左右,加上十万贯钱,李渊的这笔私房钱也不过二十三万贯开元通宝,就算是材料费也根本不够,更别说运输费啊人工费这些了。
可现在李渊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是不容拒绝的。
“太上皇若欲修大明宫,钱财其实只是其次,只是这么大工程,需要耗费的材料都极珍贵,需要的人工也极多,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
“朕可以等,反正一年两年估计也还死不了,你修个宫殿最多三年,总不会要五六年七八年吧?”李渊盯着秦琅,“你若是担心皇帝,那朕可以去找二郎说,朕是他父亲,想住个新宅子,他不得表表孝心,总没理由拒绝吧?”
话说到这地步,秦琅只得先应了李渊。
“臣回去筹备计划!”
秦琅有些不太理解李渊,为何非要跟李世民拧着干,宏义宫不好,可以换个其它的别宫,长安之外,就算是京畿也还有不少隋朝时修的离宫行宫等,其实比宏义宫条件好多了,如今李世民估计也肯让李渊去住。
为何偏偏要跟皇帝拧着干?
李渊道,“钱若是不够,就让二郎补上。朕给了他一座江山,现在只要他还朕一座大明宫,这要求不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