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如何是好?……”
夜晚,匈奴王帐旁的一间小帐篷内,四名老王围坐一团愁眉苦脸。
开口的是兰老王,一脸无计可施:“来的仅是两名使臣,一位神射无双,另一位悍勇无匹……”
“还有那位年轻的副使,席间虽然话不多,但每每一针见血。举手投足间尽显大汉雍容儒雅风度,真是让人心折。”
呼衍王也跟着叹气,道:“但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见他们的部下了没?”
“不错,五百人用餐时竟没多少喧哗,用完后便整备替换下一批——那般军纪严明的队伍,感觉一个个都不像是人,就是一群披着可怕盔甲的活石俑……”
须卜王回想当时的情景也服气了,点头道:“咱们匈奴人马虽然比他们多,但看对方的装备配具,怕是十倍的兵力都难将其击溃。”
三位老王唉声叹气说完,目光不由齐齐看向始终未开口的丘林王。
在左右两根粗如儿臂的烛火闪动下,丘林王的面孔显得无比深沉。甚至微微一笑,还给人说不出的阴森感:“那么,你们就想将族中的权力拱手相让?”
他继续笑着,道:“昆仑神在上,你们可不要那么天真。”
“汉军此番虽然嘴上说着,不会插手我们匈奴内部的事务。但他们护送于夫罗回来,本身就已表明了态度。”
“更不要提,那位大汉相国还替于夫罗,请下了使匈奴中郎将的职位!”然后,才扭头看向三人:“你们不会不知道,那职位代表着什么吧?”
北匈奴自远遁不归后不久,南匈奴便入驻汉地,成为东汉朝廷的附庸。
汉廷将南匈奴安置在并州诸郡,设置‘护匈奴中郎将’与‘度辽将军’以监视之。这种官职与护羌校尉、护乌丸校尉类似,均是负责监视边境政权的职务。
护匈奴中郎将——也可以唤作‘使匈奴中郎将’,地位很高,可进驻单于王庭“参辞讼,察动静”;而南单于则必须“遣使奉奏,送侍子入朝”。
换言之,东汉时期的南单于,实际是以“虚位”的形式存在,受到汉官的制约。
单于为名义最高统率,但长期受到汉廷的监视与控制。
当初四老王将于夫罗踢出匈奴朋友圈,也并非因什么私人恩怨。最主要是他们见朝廷自桓灵二帝后,东汉势力日渐衰颓,觉得雨停了、天晴了,他们又行了,想就此脱离东汉朝廷控制。
而老董如今将‘使匈奴中郎将’的职务给了于夫罗,便可谓以匈奴制匈奴,简直是在对症下药。
你们不是觉得汉官压迫么,没有自由吗?
行啊,那我给你的自由就过点火,让你们单于来当使匈奴中郎将,这就是你们匈奴人内部矛盾了。
什么,你们觉得不行?
就想在朔方、上郡这里,不受约束地放牧,自成一部?
那可不行啊……
朔方、上郡自古乃大汉不可分割的领土,你们凭什么权利都占了,一点义务不想尽,只想着搞特权、玩双标?
搞清楚点,你们只是昆仑神的子民,以为是来这里留学的昆仑奴啊?
“可如今的大汉相国,是那位董卓啊……”
呼衍王很认同丘林王的说法,但更清楚客观事实:“人家只派来千人的使团,便让我等自惭形秽。”
“若是不顺他的意,真惹怒了他,振臂一呼招来十万天军……”
说着神色不由惊恐:“难道我等要跟北匈奴一般,被打得尸横遍野。在草原上再无容身之处,只能远遁西域漠北,最终十不存一乃至彻底亡种灭族么?”
可惜,此时老董不在场。
否则的话,他一定会轻哼一声:“你们有点骨气好不好?……真以为北匈奴兄弟过得很惨?”
“在大汉这里他们的确不行,可远遁欧洲后老牛逼了……日耳曼人伱们知不知道?”
“不知道啊?……”
“不知道也没关系,只需知道他们就是跟北匈奴兄弟干仗打不过,只能去欺负曾经辉煌的罗马表兄。”
“结果,就让那个唯一可以跟大汉相提并论的帝国,走向了风雨飘摇、趋于覆亡的深渊,逐步进入漫长的黑暗野蛮时代……”
蝴蝶效应,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哼,他于夫罗不就是,把儿子留在了相国身边?”一番沉默后,冥思苦想的兰老王,突然感觉抓住了华点:“我也将儿子送过去,就不信相国会十足十信任那个于夫罗,难道不怕他专权?”
“嗯?……”呼衍王同须卜王对视一眼,似乎也一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须卜王更一拍大腿,激动道:“不错!……据说相国在陇地安抚羌人时,也给了那些羌人封了汉朝官衔。”
“有了那些官衔,就可以享受同汉贸易的优先权。其中那个什么白马羌,能第一个得到司马的官衔,就是悄悄给相国送了两名美女!”
“女人?”呼衍王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好,只要相国有喜好就行……咱不但要送女人,还把喜爱的儿子也一并送过去,还比不过那什么刘豹!”
思路一打开,帐篷里愁云惨淡的气氛就此一扫而空,兰老王甚至已开始盘算:“嗯,那个赵将军虽然是主使,看起来也斯文有礼,对我等很客气。但有时候客气,其实就是一种疏远。”
“不错,周副使就更不行了。唯独典将军……嘿嘿,虽然凶神恶煞的,但实际上最好打交道。”
“嗯,也不能光送美女和质子,其他一些奇珍异宝也要送些,省得相国觉得我们不够诚意。”
“不错,最好把典将军维持好,能让我见相国一面谈谈,便再好不过了。”
三人这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基本上把方案都快敲定了。
完全被无视的丘林王,却毫无征兆地一拍案几,大怒道:“跟你们说那么多,结果就想到了这等屈辱的法子?”
被惊扰打断的三位老王,脸色当时不好看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还想跟相国宣战不成?”
“我等整部只有四十余万人,哪怕将所有十六到六十的男丁都算上,也就十几万。”
兰老王此时语气就有些不耐了,道:“这样的战争,相国至少能打上三次,而我们却只能败上一次!”
呼衍王也怒目而视,道:“并且你也看到了,大汉的将领精兵,与我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我们赢的胜算不足一成!”
须卜王的话更露骨,道:“不错,我等是贪恋些权力。但再怎么说,也是昆仑神的子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将整个匈奴都葬送进去!”
“你,你们!……”丘林王恼羞成怒,道:“我们匈奴是打不过,但若联络上西部鲜卑,那个大汉相国还敢同我们开战么?”
“鲜卑?……”呼衍、须卜、兰老王三人齐齐色变,惊愕道:“鲜卑杀戮成性、残虐不仁,几十年来数次与我等相攻!……”
兰老王第一个表示反对,道:“我爱子就死在鲜卑人手里,部落同他们仇深似海,说什么也不会同他们结盟!”
“不错,汉朝虽然设置了使匈奴中郎将,但对我族内务控制还是比较少。且有羌人通商交易、一视同仁政策在先,相信相国对我等匈奴也不会太苛责。”
呼衍王也极力劝说,道:“反观与鲜卑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们本就对我等垂涎已久,难道还要羊入虎口不成!”
“我也不同意!”须卜王倒是没什么理由,只是道:“我就是看那些鲜卑崽子不顺眼!”
“你,你们?……”丘林王也没想到自己这提议,会遭到如此激烈反对,气势瞬间颓靡:“我也只是顺口一说,咱,咱们再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计什么议!……”兰老王猛然起身,道:“老夫这就去找典将军!”
“我也去!”
“同去,同去,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