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的弓,汝还有多少存货”看店家有些缓过神儿了,张辽又问。
“还,还有……二十张”店家伸出两个指头,试探得回答道。
“多少”
“五十,五十张!……”张辽一瞪眼,吓得店家又跪了下去,连忙说道:“将军也知这弓制造不易,一年也出不了多少。库里真的只有五十张,多一张都没了。”
“哦,五十张……”张辽点点头,随即道:“那就是两万五千钱。”说着,从怀中掏出两块金饼,扔给店家道:“三斤的金饼,买你五十张弓,再配六百支箭。其中二百支不带箭头,用作练习。”
瞧着‘咣当’砸在地上的金饼,店家直接被整不会了:“将,将军,还给钱”
“不给钱叫什么话,那不是抢吗”张辽就有些生气,指着身后的壮汉们问道:“你看我们像是那样的人么”
店家疑惑地看向那些眼珠子都发绿的兵卒,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模样,心想:你们这要是不像,啥样的人才像
可他不敢说。
只能道:“将,将军……就算要给钱,这数儿也不对啊。”
“如何不对”张辽更生气了,道:“汝这弓质量一般,多饶我一些箭怎么了何况,我等一下采购这么多,还不给优惠点”
“可,可是将军您给多了啊……”商家此时已哭笑不得,道:“按咱大汉的牌价,一斤金的确作价一万钱,可现在市场上的金价,足足值一万三千钱。讨价还价一番,作价一万五千钱也不是问题……”
店家说的没错,自西汉中期以后,除却小部分时间动乱和王莽篡权,剩下大部分时间社会经济发展都比较稳定,生产力进一步提高,物质财富也日益丰富。
可国家皇室权贵这些家伙,却经年累月地把大量的金银埋入了地上,导致市场上流通的金银货币逐年减少,长期处于通货紧缩状态,金价不上涨才怪。
店家这次也是真实诚,说完这话后心中其实都开始后悔,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不过又看了看那些凶神恶煞的壮汉们,还是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安慰:做生意嘛,诚信经营才是王道……
张辽此时的表情也挺有意思,居然有些怅然,道:“金价多少我焉能不知……可太尉这次特意只赏赐了金银,还不是为了打压金价、平稳物价”
“只有市场上流通的金银足够,咱大汉的五铢钱才会有信用,尔等商贾百姓也更乐于生产贸易。”
这话一出口,马车里的老董直接惊了:张辽,你不是个年纪轻轻的武夫么,怎么连经济学都无师自通了
还有……我这次只赏赐了你们金银,用意可没那么深远。只是吕布那倒霉孩子,挖出的第一批陪葬以金银居多,自然只赏赐了你们金银。
一旁贾诩的目光却已经变了,不敢置信地看向董卓:“太尉邀我等来此,不曾想竟有此深意!……不错,只有以金银稳定五铢钱价值,商贾百姓才更乐于生产贸易,人心才会思定。如此举措,功莫大焉!”
“然也,”李儒此时也悟了,震惊激动道:“若五铢钱保值,则物价平稳,物价平稳则商贸兴。如此京畿繁荣富庶,百姓感念太尉恩德,声望美名有矣!”
“咳咳……那个文和文优,淡定。”反应过来的老董,便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道:“其实老夫此番稳定物价之举,还有另一层深意。”
“愿闻其详”二人当即一拱手,侧耳倾听。
“以史为鉴,可知历代生产力……呃,就是百姓百工的创造力,皆离不开稳定的社会格局。我后汉较前汉而言,无论农业、丝织、冶铁等方面,均有所创新发展。而此等发展又促进百姓百工生活富庶安康,此皆乃‘稳’之功效。”
“尔等所言市场平稳、人心思定不过短期表象,若我等能长期稳中向好、生生不息,又何愁天下不定,汉室不兴”
“太尉谋虑深远,吾不及也……”
李儒率先敬服,越发感觉看不懂老董的同时,心中竟还升起了一丝压力:老板如此英明神武,自己可得更努力才行啊。
“太尉此言深合中庸之道,真乃治国良言,诩受教了。”
贾诩也深深一礼,心中对董卓的看法已大为改观:嗯……虽然这死胖子凶蛮霸道,喜怒无常,可似乎真有些东西啊。
然而,董卓只是又摆了摆手:“低调低调,我等新入京城,局势未定,切不可得意忘形。还有文优说的什么声望美名,此事切不可私自传扬,毕竟麾下部曲手中那批金银赏赐见不得光……”
“太尉谨慎,思虑周到!”李儒又是一礼,语气愈加恭敬。
“不为名利所诱,淡泊致远,诩佩服。”贾诩眉目低垂,不知在想着什么。
就在三人以为事情就此要结束时,场上忽然波澜又起。喜滋滋的店家正吩咐着伙计搬运弓箭,忽然一果敢凝重的声音传来:“且慢!”
张辽抬头,才发现一刚毅壮年将领带着部曲走来,看其装束得知品秩高于自己,当下抱拳行礼道:“假司马张辽见过将军,不知将军……”
“中郎将徐荣。”
“徐中郎……”张辽一愣,一脸不解:“不知徐中郎可有指点”
“汝纵兵奔闯闹市,扰乱秩序,几致使百姓踩踏。此举虽不触犯军法,然却不知错否”徐荣铮然质问,面露愠色。
张辽这才看到被徐荣部下维护好的百姓商贾,面露愧色:“末将疏忽,部下又得了太尉赏赐,有些得意忘形……”话到这里,便话锋一转:“事已酿成,多亏徐中郎补救,末将愿受处置!”
青锋男孩张辽,就是这么耿直。
徐荣闻言,神色亦稍稍宽解,松了语气道:“汝非吾属下,我不能越俎代庖。不过此事我会与董中郎实言,如何处置全由他作主。”
“自当如此。”张辽再度躬身,无丝毫怨言。
然后,恭待徐荣离去。
没想到,徐荣根本没离去的意思,目光还瞅了瞅那批正准备装运的弓箭。
张辽见状,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试探地问道:“徐中郎还有事”
“嗯,本中郎也觉这弓箭不错……”
这下张辽就不能忍了,声音也开始阴鸷:“徐中郎莫非要夺末将的军需不成”
谁知徐荣这位万年不笑的家伙,此时居然露出一抹诡秘的笑意,道:“战场之上,汝若敢如此质疑本中郎,本中郎自会先斩后奏。可在这市场上,就无品秩军法可言了。”
“嗯……”这话入耳,张辽更加不解。
一旁店家看半天,心里也七上八下的,生怕徐荣仗着官儿大不讲理,搅黄了自己这笔生意。
毕竟像张辽这种一斤金就作一万钱的冤大头,实在不好找了。
可随后,他便见徐荣笑眯眯地望向自己,道:“店家,这市场交易是否钱货两讫,才算作数”
“是……”
“哦,那此时你的货还没交给他。”说着,他伸手入怀道:“本中郎愿出三斤一两,也要买这批弓箭,汝卖不卖”
“嗯……”店家傻了。
“嗯……”张辽也愣了:你,你这是没用官秩压我,却是在用钱欺负我啊!
“嗯……”老董、李儒、贾诩也愣了:那批弓箭,质量真那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