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悠牵着两个小家伙刚到村口,坐在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做针线的李阿婆就朝着她们快步走过来。
阿梅老远就甜甜的喊道:“阿婆!”
“阿婆,又做针线啊!”陈悠笑着招呼。
李阿婆摸了摸阿梅的头,然后满脸担忧地看了眼面前的三个小姑娘。
“阿悠,你娘在家里骂了小半天了,带着妹妹回去小心些,听阿婆的话,别惹你爹娘生气,啊?”
看来陈顺真的向她爹娘告状了,陈悠苦笑了下。
“多谢阿婆!天也不早了,阿婆,我们先回去啦!”
“和阿婆哪还那么多谢的,快家去!”李阿婆帮姐妹三人理了理有些歪斜的衣襟。
“嗯,这就回,阿婆,天色晚了,你也别做针线了,对眼睛不好。”
“好,阿婆这就家去做饭。”
李阿婆将姐妹三人送到路口,望着一大两小的单薄背影,叹了口气。
你说,这么懂事长的又这么周正的三个姑娘,怎么就摊上那对不知好歹的夫妻!
真是造孽呦!
李阿婆家住在李陈庄的村口,家里只有老伴儿一个人。有一个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好几年都未归家了。
平日里家里就靠着几分薄田生活。听说李阿婆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里做过绣娘,所以针线活比一般人精细,逢着镇上赶集,拿去了卖,能多挣几个大钱花花,日子也还过得去。
李阿婆喜欢孩子,陈悠三姐妹又是格外乖巧懂事的,没有孙子的李阿婆很是疼爱她们。有什么好吃的也总记得给她们姐妹留着。
李阿婆喜欢坐在家门口院子外的老槐树下做针线,陈悠姐妹衣裳哪里破了也都是李阿婆帮她们缝补。
陈悠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李阿婆佝偻的背影,有些担心。
李阿婆整日最惦记的就是她在外面做生意的儿子,为了多挣几个大钱给儿子存着,李阿婆经常在老槐树下一坐就是一下午。
李阿婆毕竟老了,这么熬下去,眼睛肯定会受不了,严重的还会引起白内障。
陈悠暗暗决定,等到她在药田空间里种了枸杞和决明子,一定第一时间送来给李阿婆。这东西不管是泡茶还是熬粥,都对老年人的视觉衰弱有好处。
三姐妹刚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院内的谩骂声传出来。
“三个臭丫头,还知道回来!这会子在外面肯定是吃了什么好东西,饱的都打嗝了吧!行,晚上你们也不用吃了。给老娘省了粮食!”
这就是原身的亲娘吴氏。
陈悠嘴里一片苦涩。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虎毒还不食子呢,这样苛刻的亲娘她还是第一次见。
陈悠木着脸,任由吴氏唾骂,只是将两个小包子往自己瘦削的身子后藏了藏。
阿梅和阿杏也很怕吴氏,紧攥着陈悠上衣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吴氏骂了片刻,看着眼前面无表情、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大女儿,讪讪地也觉得没意思,青灰着脸冷哼了一声,“野菜和猪草呢?”
陈悠将装了满满一篮子的野菜和猪草放到吴氏面前。
吴氏低头瞟了一眼,提起篮子这才朝着前头院子去了。
走到一半,还不忘回头狠狠地朝着陈悠警告道:“带着妹妹把院子里的活计干了,别去弟弟房里,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去看了弟弟,打断你们的腿!”
阿梅被吴氏的话吓的一个哆嗦,紧紧靠着陈悠。
陈悠摸了摸阿梅阿杏的头,低声温柔地安慰了两句,她看着林间小道上吴氏干瘦的背影,眉头拧了起来。
老陈头一共有三个儿子三个闺女,陈悠的爹排行老三,下头还有两个妹妹。
最小的妹子陈秋月,今年十五,刚刚到了议亲的年纪。
老陈头喜欢家丁兴旺,所以一大家子二十来口人,竟然还在一起生活。只是因为人口太多,饭食都是分开吃的,逢年过节或是农忙的时候才凑一起吃。
他们家住的这个破烂的小院子离前头的主院只隔了一片竹林子。
家禽什么的也在前院养着,老陈家一共养了十几只鸡,两头猪,一只羊和一头半大的青头骡子。
光是每日的草料麦糠麸子都要消耗不少,家里可没有这么多的糠麸子给牲口吃,农闲的时候都是家里孩子在山上田埂上扯了猪草来喂。
陈悠就被她娘指派了这个活计。两个妹妹还小,不然也是要干活的,就这样每天跟在陈悠身后,吴氏都不愿意了。
陈悠寻了扫帚将小院里打扫了一遍,规整了物什,让阿梅和阿杏将堂屋和厨房稍微收拾收拾,她将一家换下的脏衣裳拎到井边,端了半旧的硕大木盆来笨拙的清洗。
吴氏身体并不好,陈悠看她的脸色都能看出来了。
身体消瘦干瘪,脸色青黄,经常性的膝盖、手腕、手指节疼痛,这是典型的产后关节痛。在生下三房唯一的男丁陈怀敏时没注意保养,过早的从事家务劳动,接触冷水。
这种病症不容易痊愈,要慢慢的调理才行,不然等到年纪大了,很容易转化成风湿性关节炎,到时候想要治愈就不简单了。
陈悠叹了口气,可惜吴氏恨不得当她们姐妹是扫把星,给她们一口饭吃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会听她的话来乖乖的调养。
她也只能帮助吴氏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来让她少受些罪,毕竟她是这个身体的亲娘,是阿梅和阿杏的亲生母亲。
幸好他们家住的这个小院还有一口井,不用提着笨重的衣物去村外头的河边浣洗,井水这节气里打上来不是太凉,陈悠笨拙地搓着衣服,总算是感觉上好受些。
阿梅和阿杏打扫完了屋子,就一起跑过来帮着她过衣服。
阿梅和阿杏托着笨重的棉衣,犹豫了下,阿梅还是说道:“大姐,我和阿杏在打扫堂屋的时候,听到弟弟在东屋哭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陈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阿梅和阿杏一眼,平日里脸上的温和全部消弭,只余下冷冷的淡漠。
这个破败的小院子只有三间茅草屋子,那对渣爹渣娘带着弟弟陈怀敏住在东屋,中间一间是堂屋,而她带着两个妹妹住在西屋。西屋既当她们的卧房又当厨房,还堆着一堆杂物,除了那张泥土垒成的台子床,看起来更像是个杂物间。
东屋是她们姐妹三人的禁地,吴氏从来不让她们进去。
说来也是可悲又可笑,这件事使陈悠极其的唾弃老陈头一家的愚昧和无知。
这一切的因由,陈悠还是在原主的记忆中半猜半凑起来的。
吴氏是秋天从隔壁村颜庄嫁到李陈庄来的,与陈家老三陈永新婚后,来年春就有了身孕,诞下了大女儿陈悠。
吴氏有些恹恹的,兴头不好,认为头胎生的不是个儿子,兆头不好。
但是在娘家人的安慰下,也慢慢放下了心结。只要能生,就能生到老,还怕生不出儿子,没了后?
可是上天就好似与吴氏作对。
隔年,吴氏又怀上了,这次满心期盼想要生个儿子,可没想生出来的又是女儿。
这次就连陈永新都有些泄气和失望。
这个丫头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吴氏又没好好照顾,还没一年就夭折了,农家的丫头不值钱,没了也就没了,小身子就随便埋了土,连个坟堆都没有。
后来吴氏才怀上了阿梅和阿杏。
这次,吴氏的肚子异常的大,陈永新满怀期望郑重请了郎中来看,郎中一号脉说是双身子!可让陈永新激动的不得了,认为这一怀就是两个娃,难道会连一个男娃都没有吗!
可是上天就是喜欢与人开玩笑,吴氏生产后竟是双胞女娃……
孩子添了头,出来后,就连接连来接生的庄嬷嬷都不好要喜钱。
明明是家中添口的大喜,三房里头却是沉闷闷的。
刚生完孩子吴氏就靠在床头落眼泪。
两个孩子的满月礼也没办。
后来,二嫂子谢氏在吴氏和婆母陈王氏耳边出馊主意,说是请隔壁村的黄大仙儿来看看。
这三房一连生了四个丫头,别是撞到了什么狐仙鬼仙了吧!
当初,吴氏的娘还劝说别听这些婆子神神叨叨的,吴氏不信,偏要将黄大仙儿请到家中。
这位招摇撞骗的神婆子来老陈头家里一看,立即断言说是三房的阴气过甚,一呼噜的生了四个丫头,把子嗣的阳气压过去了。
让三房单独搬出去住,陈永新夫妻也不要太过接近三个丫头,免得挡了男娃的阳气,这样男娃都不敢来投胎了。
陈永新夫妇实在是被这么多丫头吓怕了,死马当活马医,听信黄大仙儿的话,搬出了前院,到这破旧竹林后的小院子居住。
他们先头刚搬出来,屋子就被二嫂子家的大儿子占了……
这么挤挤巴巴的过了一年,吴氏再次有了身孕,这次生下的竟然真是个男娃。
尽管吴氏这次的生产几乎伤了根基,但是却让这对愚昧的夫妇对黄大仙儿的话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