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沉默片刻,而后道:“大师就如此笃定?”
悲苦和尚颇有意思,他道:“刚是算出来的,现是伯爷自己承认了。。”
贾蓉呵呵笑了两声,而后道:“我向来是不信这的,不过我却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大师不若说说自己的故事。”
虽说现于?已经浮出水面,还被打入死牢,不日便要处死。可贾蓉毕竟各方利益牵扯深远,没了一个于?,说不得还有李?、张?。
这老和尚不认得他,眼也是瞎的,他来广仁寺是临时起意、那接客僧也一直在他视线之中,按道理来说,那老和尚定然是认不出他的。
可现在……
贾蓉怕其中有设计,故而开口问问这老和尚的根底。
悲苦大师沉默片刻,似想着如何开口,半饷后,他道:“伯爷想听什么?”
贾蓉笑着开口,道:“想听听大师的生平。”
“哦,那这便说来话长了。”悲苦和尚思索了会,开口道:“我生于前明,顺天人氏。”
悲苦和尚说罢,似有些事记不仔细,眉头锁着,思索了会,接着道:“我生于前明正统七年,是一农家子。”
“七岁以前,我的生活是悠闲的,家虽贫,却有父母疼爱,至正统十四年,朝廷大败土木堡……”
悲苦和尚顿了顿,叹息了声,接着道:“那段时间顺天极乱,乱到我记不起我如何瞎了眼睛,我父母又是如何死的。”
“再往后,我便乞讨为生,至十二岁,又被拐子拐走。”
“拐子用了些偏方,没治好我的眼,便又将我卖去做了苦力……”
“苦力生活我记忆犹新,我眼是瞎的,他们便用绳子把我栓着,让我搬抬着东西,他们扯着我走。”
悲苦和尚用极其平淡的话,将他的一生娓娓道来。
“我四十岁时,气力不足,又坏了手脚,做苦力也做不得,便被人撵了出来,如此,才遇到我师傅。”
“他是这广仁寺的前主持,见我可怜,收我进来当了个扫地和尚,管我一日三餐。”
……
“我虽一辈子苦,命却是长久,说来,我师傅还比我小两岁呢。”
“我熬过了师傅,熬过了同辈,最后,便坐到了这主持的位置。”
悲苦和尚说完,有些自嘲的笑道:“伯爷且当个乐子听吧。”
贾蓉闻言,顿了顿,他没想到,这老和尚不仅面相苦,身世经历也是苦到极致,现虽说是个主持,可也不过是用年纪熬出来的,人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这主持又有何用呢。
贾蓉想罢,开口道:“大师可曾想过,你一生不曾害人坏事,又不贪权贪利,只想平淡度日,可老天却一件祸事都没让你躲了去,如此,大师可有怨气?”
悲苦和尚听了贾蓉的话也是一愣,未几,他苦笑着道:“伯爷还真是与旁人不同。”
“来着的,听了我生平的,或是官家夫人小姐,怜惜我的遭遇,或是自怨自艾,以我之生平做开导,亦或是功成名就之辈,感慨我之坚韧,如伯爷这般,问我是否有怨气,是否觉得老天不公的,却是第一个。”
悲苦和尚说罢,接着道:“所说不怨,那自然是假的,我只是听了几十年的禅,又不是当真成了佛。我怨天,怨地,怨到最后却发现,怨来怨去,不如放下,至少我还活着。”
贾蓉闻言,沉默起来,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
就在贾蓉和悲苦和尚说话的功夫,那边,周氏等已经一一给佛祖上了香,许了愿。
如此,一众人便走到了贾蓉身后。
贾蓉见到众人过来,便准备起身,领着众人去其他地方逛逛。
待他刚要起身,却听见林黛玉道:“蓉哥哥和主持大师谈了些什么?”
林黛玉这般开口,贾蓉却是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说是当真把悲苦的生平事说出来,想开林黛玉又要神伤许久了。
如此,贾蓉沉默片刻,开口道:“一些闲话,同大师谈论了些长寿的秘诀。”
林黛玉闻言笑着捂住了嘴,道:“我听玉姐姐说,蓉哥哥是极爱养生的。”
贾蓉无奈咳嗽了声掩饰窘迫,那边悲苦和尚却笑着开口了。
悲苦和尚道:“想来这便是伯爷夫人了。”
这话一出,在场人尽皆愣住,未几,贾蓉点了点头,道:“现还不是。”
贾蓉这般说,便是认下了的意思,林黛玉听了心里是极美的,那边,薛王氏一听这话,顿时眼睛瞪的滚圆。
她眼睛在贾蓉和林黛玉的身上打着转,又有些恼的回头看了薛宝钗一眼,而后眼珠子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
贾蓉同悲苦打了两句哈哈后,便领着众人出了大殿。
这广仁寺能游玩的地方极多,如功德池、放生河、碑林、藏经塔……
左右今日无事,乾明帝也开金口给他放了假,贾蓉便领着一众人,悠闲自在的,在寺里游玩起来。
贾蓉先领着众人往放生池去了,那里有一只据传百岁的老鳖。
待到了地方,池水很浅很清,贾蓉他们很轻松的,便在池子里见到了那老鳖。
贾蓉对着东西不熟悉,也只是看个稀奇。
林黛玉倒是对那老鳖颇感兴趣,来口说道:“能长到如此大,莫不是百岁了,我们都得叫他龟爷爷。”
如今远不是后世,没有什么生物入侵,贾蓉看着那老鳖,也不似后世常见的那几种,思索了会,觉得这老鳖许是后世已经灭绝了,能长到这般大,怕是当真有百岁了。
贾蓉想罢,侧头看了眼兴奋的林黛玉,心里一动,便开口调笑道:“妹妹愿意叫,那便叫呗,何苦拉上我们,反正我是不愿意认的。”
林黛玉一听,便是一愣,而后心里便有些气苦。
她那话本是没问题的,现被贾蓉这么一改,却是有了些许怪味。
林黛玉思索着,正想改口间,她侧头一看,却见贾蓉正坏笑着,如此,林黛玉顿时心里有些不依了。
她一把抓住贾蓉袖子,恼道:“我不过说句玩笑话。”
贾蓉晃悠着脑袋,眼神奇怪,嘴角扬起坏笑来。
贾敏和周氏站在后面,两人见状,熟练的对视了一眼后,各自笑了声,又各自转过头去。
那边,贾蓉听了林黛玉的话,却是故意装做没听见,又指了指池中另外一只长的大的鲤鱼,开口对林黛玉道:“妹妹快看,那般长胡子,你鱼叔叔。”
林黛玉一听这话,便知贾蓉还在调笑她,如此,林黛玉恼极了,手抓住贾蓉,势必要贾蓉给个说法出来。
贾蓉则是见林黛玉好玩,仗着身高力大,手不停指着,给林黛玉认了一堆亲戚。
林黛玉见她拿贾蓉没什么办法,回头一看周氏,眼睛一亮,便甜着声对周氏道:“周姨娘,蓉哥儿欺负我。”
周氏一听,哈哈大笑,而后冲着贾蓉道:“你且安分些,莫再逗你妹妹了。”
如此,贾蓉这才罢手,林黛玉也心满意足了。
众人在放生池游玩转悠了会,便又顺着路,去了藏经楼。
说实话,他们这一群人里,信佛的多,愿意去读什么佛经的,却是一个也无。
如此,众人也懒得上楼,只在下面转了转,便又去了别的地方。
再后面,贾蓉领着众人,将广仁寺大大小小地方逛了个遍,时间也在一分一秒流逝中,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广仁寺的知客僧寻来,对贾蓉道:“伯爷,到了用饭的时候,还请跟着我来。”
众人一番转悠,早上肚子里的那点东西,早就没了。
如此,贾蓉便领着众人,跟着那知客僧,一道,往广仁寺接待香客的地方去了。
那地方叫静心堂,十几间雅致的独门木屋,算是广仁寺里最新的地方了。
到了静心堂,那知客僧将贾蓉等领到一大房内,如此,又过了不到盏茶功夫,便有小沙弥,一个接一个的端来斋饭。
这广仁寺香火旺,想来也有斋饭的功劳。
只见桌上,端来放好的碟子菜碗中,一道道虽不见荤腥,却是颇得素淡雅致其中味道。
未几,小沙弥又端来几道,里面是由面食、蔬菜做的假肉。其中,有鸡、鸭、鱼,各个活灵活现,就像真的荤肉般。
待到饭菜上齐,贾蓉便打头,招呼众人用起饭菜。
这斋饭是贾蓉第一次吃,他是好奇的,可吃了几嘴,便全然没了兴致。
早知道,这时候调料可远不如后世,深秋季节,那蔬菜也就是萝卜、丝瓜、南瓜,没有荤油,就算那菜再如何像,可终究不是荤肉滋味。
他一个男人吃起这菜来,着实嘴里没有味道。
如此,贾蓉吃了几口便不想吃了,他一边招呼着众人用,另一边,又寻了个理由,出了门去。
贾蓉走出门外,在静心堂外院子里转悠了会,未几,一旁一雅阁房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个人。
贾蓉见到那人是一愣,那人看见贾蓉也是一愣。
未几,贾蓉拱了拱手,开口道:“见过仁静亲王。”
原来那人正是之前被贾蓉查出些东西,后触怒了乾明帝,被乾明帝勒令禁足学习的于爅。
就是不知,原被禁足的于爅,这会怎在这里。
贾蓉淡淡行了一礼,那边于爅见到贾蓉,却是有些莫名奇妙的激动。
他快步走到贾蓉面前,开口道:“见过寿乡伯。”
于爅姿态放的低,贾蓉却不想和这人有什么交集,只淡淡道:“想来王爷有要事,如此,我便不耽搁王爷了。”
说罢,贾蓉便准备回屋。
于爅一见贾蓉这样,顿时急了,一把拉住贾蓉,道:“今日在此地遇见寿乡伯,当真是好缘分,我一直想同寿乡伯请教些问题,今日遇见,还请寿乡伯给个面子。”
贾蓉不知于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早知道,这人两次被乾明帝收拾,里面或多或少,可都有他的原因在的。
贾蓉并不想跟这个野心很大的皇子有交集,可又不能撕破脸皮,现于爅把贾蓉抓的紧,贾蓉也无什么办法,只得打哈哈道:“府里家眷还在房中,怕是不好同王爷说话。”
于爅闻言,气喘了两下,而后语气再低了半分,近乎于哀求,他道:“我从未怪罪过寿乡伯,此当真有要紧事请教,还请伯爷给个面子。”
于爅已经低声下气到了极点,贾蓉也没了退路,他再不同意,就有些恃宠而骄,不给天家颜面的味道了。
如此,贾蓉叹息了声,暗道了句晦气,便被于爅扯着,拉到了一旁的房里。
待进了屋子,于爅是殷勤的紧,先给贾蓉倒上茶水,而后又如同弟子般,坐到贾蓉面前。
贾蓉见其这幅姿态,心里便知于爅想要问些什么。
如此,他直接开口道:“陛下的心思,我等臣子,是猜不得的,爅亲王想要问些什么,该说的,臣自然不会瞒着。”
于爅闻言,刚想脱口而出的话顿时被打断,他沉默片刻后,换了句话,问道:“父皇最近可好?”
贾蓉道:“陛下自然好,身体康健,爅亲王虽被陛下勒令入国子监,但每日问安,却是不该缺的。”
于爅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喜出望外,接着道:“父皇新政走到哪里了,可有我能操持的地方?”
贾蓉摇了摇头,示意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
贾蓉对于乾明帝的三个皇子,秉承的态度,都是不接近也不得罪,一句话,保持着臣子应有之礼便是。
那边,于爅想问的又没得到回答,他顿时有些气馁,眼中有些不忿,喃喃道:“寿乡伯,我是否在父皇眼中,不堪至极。”
这话一出,贾蓉突在于爅身上品出了几分于?的味道来。
于是乎,贾蓉皱眉道:“陛下向来一视同仁,爅亲王如此想,实在不该。”
贾蓉说罢,见于爅眼中仍然有几分不忿,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道:“爅亲王如何想,臣是能品出几分味道的,臣在这里劝爅亲王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望爅亲王看看?亲王,莫要走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