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一人穿着太孙妃日常的礼服坐在慈庆宫正殿朝阳殿首紫檀嵌夔龙靠背宝座上。
冯扑站在宝座的台阶之下,他的身后一排一排的人,朝阳殿站不下,外面少说还有几百号人,只比昨天的场面规模小一半。冯扑道:“启禀太孙妃娘娘,依照宫廷的制度,娘娘身边要增加的侍从是一百八十八人,宫女一百零八人,内侍八十人。这些人是负责娘娘的日常生活及娘娘在独立进行朝仪社交的时候需要的人手。”
“娘娘身边专用的绣工两百人,负责娘娘生活所用的绣品及各种送礼用的绣件。”
“娘娘身边专用的……”
冯扑一下子报出了许多专用,厨师,乐工,医女,器皿匠,说书人,此外还有太医院负责太孙妃平安脉的御医,各内府衙门负责供应太孙宫的理事人。
各种人数,最大的数字两百,最小的数字一个,加起来有六七百人。
“怎么多人,我怎么记得住。”夏语澹感叹。
冯扑笑道:“娘娘无需费心记住她们,她们都在这里候着,一个不少准备拜见娘娘。”
必须记住的人,夏语澹在婚前就该知道了,这些人是伺候主子的奴婢,只要奴婢知道主子,主子不需要记住奴婢。
“那就现在让她们一批一批的拜见吧。”
六七百张陌生的脸要在眼前掠过,看多了没几个记住,这些都是服侍自己的人,换而言之,是给自己系腰带的人,记不住的感觉真的很糟糕。可是这也只有太孙妃作为正妻才有这么多专用的人,对内统御太孙姬妾,对外接待各级命妇,举办各种节日饮宴。
所以那什么谁家在皇家面前都不够瞧,娘家腰杆子不硬所以皇家的正妻和姬妾没本质区别。错!这就是本质的区别。
皇家的姬妾身后能站着六七百人,进行独立的朝仪社交,招待各级命妇吗?妻子和妻子才是一类人。
品级不够的姬妾生病了也不能请大夫,要向正妃请示得到允许才可以用医女,用御医。
制度从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区分了妻妾分明。
六七百人呀,关了门完全可以独立过日子,还有娱乐,听曲看戏。
夏语澹想到这些对跪拜的人柔和的微笑,本来就人多,每个人标准的妆容,标准的服饰,真的记不住。
“冯扑,命内府多加两个月月例,算我们今日相见一场,我的诚心。”夏语澹微笑道。
“是!”冯扑跪拜下,里外所有的人也一同跪拜下:“谢娘娘恩典。”
然后大家鱼贯退出,退到一个人也不剩。留下两口梨花漆描大箱,着陈掌事收好。
夏语澹倒也不用把这六七百的名录记下来,只有握住这份名录就够了。
她们进是太孙妃使唤的人,出就出不去了,只能躺着出去。
赵翊歆从紫檀嵌夔龙靠背宝座后面的拥骨朵云四扇屏风走出。
夏语澹仰望高高的梁柱回忆道:“小时候听说,温神念的太婆因为眼盲,儿孙们买了好几个说书艺人给老人家解闷。我无聊就一下子想太多,我老来是什么光景,有没有孝顺又有出息的儿孙,也给我请一个说书艺人解解闷。现在不用老来,我现在就有了,有四个。”
这些宫廷的制度订下近百年了,而话本是这三十年盛行的,本没有说书艺人这个专用,而且快板说书流行在市井还难登大雅之堂,赵翊歆认识夏语澹许久,知道她喜欢听书,才准备了几个人。
不过,这种事情赵翊歆不会说了,一同坐在宝座上,道:“你缺什么,人也好物也好可以着内府衙门办。”
“不缺了。”夏语澹满足的笑道:“六七百人呀,我哪儿用得了这些人。”
赵翊歆就和夏语澹不在一个见识上,道:“若是由你主持各种盛大的节日和宴会,这些人还不够了,需要从内府另外调用。”
夏语澹是小农思想,道:“我一年也主持不了几次宴会吧。”那应该更多是皇上后宫娘娘们的事。如果那样,一百八十八个侍从一年到头大部分都是无事可做,还有此外几百人,这样一想难怪宫怨的诗词那么多,因为她们无所事事。
赵翊歆点头,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已尊贵,这些人存在就是尊贵的证明。而且,另外调用不及你手上的几百号人放心。”
夏语澹一想自己有这么多人,赵翊歆只会有更多的人,笑问:“殿下的侍从有多少,我可以知道吗?”
赵翊歆用心的道:“我的人翻倍且内侍居多。但是常用的就那么几个。有这么多人,利益都系在我一人身上,其实只有两类人,重用的不重用的,我重用的对我竭诚尽效,我不重用的使尽法子想要报效。所以要管理这些人很简单。”
赵翊歆在教导夏语澹驭人的方法,毕竟之前她用的人,现在的零头都没有,而且那些人真正效忠的也不是她。
夏语澹听了一些,笑得大开。
赵翊歆也跟着笑了道:“有那么开心?”
夏语澹如实说自己想到的:“我们现在这样就像蜂群里的蜂王,然后我们身后的成百上千人就像工蜂,我们坐在蜂巢里,动也不用动一样,从入口的饭菜到身穿的衣物,还有消遣,都可以自动生产摆到我们面前。”
“你什么比喻,蜂巢里蜂王只有一个,还是雌性!”赵翊歆详装训斥,训斥声中有点甜蜜。
夏语澹惊讶道:“你这也知道,我以为蜂蜜是野生的,你不知道蜜蜂的世界。”
“我知道的多了!”赵翊歆豪不谦虚。
这时夏语澹扭扭脖子,双手托着发髻道:“我这个头上,成套赤金镶珠嵌宝首饰,为了戴上这么多东西,还绑了一个三斤重的假发,这颗头少说重了八斤,我可以拆了吗?”
赵翊歆笑捏着夏语澹的脖子梗道:“都拆了吧,后面不需要你这么隆重穿戴了。”
夏语澹灿烂的笑了,站起来往寝室快步走,又转向赵翊歆说得调皮:“那太好了。我呀还没有习惯头上扛这么多的东西,戴上吧头重脚轻,戴久了摘下吧,头轻脚重。我这是欠练,我以后再戴着练练我脖子的承重。”
夏语澹坐在妆台上,围了两个宫女拆首饰,后面还有六个宫女捧着首饰盒接拆下来的首饰,然后捧着首饰盒退出,两个宫女继续给夏语澹梳直头发,一个问道:“娘娘想梳什么发髻?”
赵翊歆坐在夏语澹身后,也不在做什么,像陪老婆做头发的男人一样。而且经过了昨晚的事……头发好像能让赵翊歆特别喜欢……夏语澹自己想想就脸红,不敢对视着镜子里的赵翊歆道:“先梳百下,皇后娘娘给我的礼盒拿过来。”
刚才一回来慈庆宫里外站满了人,夏语澹忙着梳洗换衣服,还不及沉下心来看看皇后给的见面礼,收在梳妆台上了。
宫女从梳妆台的第一格抽屉里取出来,夏语澹打开惊喜道:“难怪那么重。刚刚娘娘给我的时候,我以为盒子小没什么重量差点没接稳。”
赵翊歆走过来,就靠在妆台边。
皇后给的是四颗大如鹅卵的夜明珠。皇室奇珍异宝不少,但色泽大小一致的四颗夜明珠恐怕就这一副。
皇上虽然和皇后的夫妻感情一般般,可是几十年下来皇后还是有分量的,皇后的宫殿修饰的最华美,这些奇珍异宝,皇上也从来不吝啬。
皇后在她的宫里,过得和蜂王一样。
赵翊歆拿起一颗在手上把玩,然后就笑了。
夏语澹期待道:“笑什么?”
赵翊歆又拿起一颗,两颗抛接着玩道:“你说夜明珠是干什么用的。”
干什么用的?一定不是给你当弹珠抛接着玩用的。夏语澹看着珍贵的夜明珠就这样被赵翊歆高高抛起,眼睛不由盯着抛上去的夜明珠,然后忽然,夏语澹也悟了:夜明夜明,夜里是睡觉的,需要照明的时候……夜明珠发出的葳绿色光线还很别致。
多么有情趣!
夏语澹想通了,不是羞了,是窘了,皇后送的。不过之后有点惨然,皇后的夜明珠只能在晚上照耀她一个人。
夏语澹拿过梳头的桃心梳,挥手让两个宫女退出。赵翊歆把夜明珠放回礼盒,收回抽屉里,就再没有说它。
夏语澹一下一下梳着自己的头发,两个人这样有空,刚好可以说说今天拜见祖翁的事,道:“皇祖翁好像不喜欢我这位孙媳妇。我……我好像也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做能让他喜欢。”
赐婚圣旨里的话,应该是皇上过目得到了他的认可。这样一想前面就想的太开心了,皇家人少,少了纷争清静。不对,上面一个皇上,他比所有人加一块,都更具有杀伤力。
夏语澹之前就知道她和赵翊歆最大的阻碍就是皇上,为此她等了五个月等到了皇上点头,其实点头还不够。
夏语澹忽然有了婆媳的即视感。赵翊歆没妈,太婆婆又是自家亲戚,巴不得小夫妻甜蜜过日子,夜明珠都送了,皇上就……
你很好,你寒微!
怎么想都是被嫌弃的感觉。想说服自己以资勉励都做不到。
夏语澹都不知道要怎么讨好他。就这样被嫌弃着,不用作为?
哎,比婆媳关系更难处理。婆媳不好天天相处还有磨合的机会,太孙妃和皇上以后没有直接的交集,得隔空打太极。
“还好吧。”赵翊歆自己也说得没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