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四姑娘看着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端丽,形容可伶,衬着惨白的肌肤,越加我见犹怜,可惜,乔赢不见!
夏语澹肃着脸道:“冯太太,我大侄儿只是因为情况危急,情急之下伸了一手而已,冯姑娘非是我大侄儿的良配,何必如此胶柱鼓瑟,不知通变呢?”
冯三太太一向粗鄙,什么话都能摸开了脸来说,又唱念坐打俱全。因此,冯家谋这局,就让冯三太太打冲锋,冯三太太听了夏语澹的话,立刻收了哭声,沉下脸来,用一种鄙夷的眼光巡视了夏语澹一圈,道:“我们家的姑娘是读着圣贤之书长大的,从十岁上,除了自己的叔伯兄弟,一个外男也不曾见,清清白白的女孩子,突然的,便被陌生的男子摸了身子,看了身子,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委嫁此人,以全名节。”
“所以说,情急之下暴露了一块肌肤如同失去了贞操一样,失去了贞操比丢了性命还严重。贞操重于一切,圣贤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实在不知,圣贤的话能本末倒置的反着用。”夏语澹劝过一回,意思过了,也不在浪费唇舌,道:“敬人者,人恒敬之,既然冯太太对我不敬,冯家对乔家不敬,我也无需客气了,我敞开了和你说吧,我不管今天的事,意外也好,费心谋划也罢,冯家今年的运气很好,可是运气也止步于此了!”
冯三太太神色一怔,反应过来道:“你年纪轻轻,一个未出门的小姑娘,我不和你说话。你哪儿知道,这件事对我家姑娘的伤害……”
“我说了,我是他们的长辈,你只能和我对话!”夏语澹身子没有长开,这会儿冯三太太站起来,就比她矮了半个头,但夏语澹人小气势不小:“我是不知,圣贤的道理,是拿来这么套用的。你们的马车从拐口疾驰的拐过来,我们这边的马已经勒住了,是你们的马车停不住了撞上来,一切有双方车轴的痕迹为证。拐口,马车驶过拐口一向得减速缓行,我不知道,拐口驾驶的速度,和直道是一样的,是你们的马疯了不听使唤?还是车夫不会驾马车?还是故意为之,拿自己的性命作伐,故意往别人怀里撞,想钓个好女婿,攀门好亲家?”
冯三太太大是心虚,色厉内荏道:“放肆!冯家是开国辅运的崇安侯府,诗书礼乐传家几十年,怎么能受你如此羞辱!”
夏语澹并无慌张,转而温和道:“那好,故意不故意的,我们先放到一边,以后再论。若今次事件,纯属意外,冯家诗书礼乐传家,受圣贤教诲长大,圣贤说,以德报德。十几年前,尊贵如端和郡主,也是像今天这样,一次意外,就从马车里撞飞了出去,直接头落地,脖颈扭断,一口气,就没有上来。今天冯四姑娘从马车上撞飞出去,我的大侄子接了一接,还是这副惨状,断了手伤了腿,若没有人接了那么一下,冯四姑娘也应该和端和郡主一个下场,芳魂断在此处了吧。”
冯三太太哑口,一下接不上,夏语澹快速的接口道:“滴水之恩,都是涌泉相报,救命的恩德,冯四姑娘何以报之?”
冯三太太被抢了一下,马上镇定的理出了头绪道:“冯家和乔家,根基配得上,我侄女儿和乔家公子,年纪模样也般配。如今事已至此,不如结了秦晋之好,一来全了彼此的名节,二来不至于两家蒙羞,三来乔家公子于我侄女儿有救命大恩,扫榻叠被,放箸捧饭,我侄女儿一辈子服侍乔家公子,不是报了大恩。”
夏语澹笑出声来,莞尔道:“年里我看了一出戏,叫《北风寒》,不知冯三太太可有看过?”
冯三太太不解其意。
夏语澹缓缓道:“说的是前朝某地,某位官员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有一年冬天,天降十天暴雪,压塌了房屋,冻死了饥民,百姓们又饥又寒得没有办法了,只能去偷盗,偷盗过了,就去官府自首。官府的监牢,好歹头上有一片屋顶,每天有一顿糠粥。我想问明白,你家姑娘是来报恩的,还是看上了乔家的屋顶?”
冯三太太登时大怒道:“混帐!一群不经教化的贱民,怎可与侯门小姐作比。果然姨娘教的,不知庄重为何物,也不知廉耻为何物,我侄女儿守节之心,到了你的嘴里,只看到了蝇营狗苟!”
“说得好生理直气壮!”夏语澹好不退缩的直面冯三太太,针锋相对道:“姨娘教我的庄重廉耻,冯太太看不上,在我看在,冯家的庄重廉耻,连姨娘教的都不如!”
躺在一边的冯四姑娘这时叫嚷开来:“给我打出去,婶子和这个姨娘教的东西理论干什么。”
冯三太太也回过味来,招呼左右道:“给我打出去,我自和乔家的人讨公道,和你较什么劲儿。”
冯家的婆子来推夏语澹,还没有挨近,就被乔家的婆子们止住了。冯家的帷帐也乱开,不过,乔家围了一个更大的帷帐,冯四姑娘想失节,乔家的人还怕污了眼睛。把她围得严严的。
夏语澹冷笑着谩骂道:“我的大侄子年十六,家里已经在商议婚事,不日就要迎淑女进门。今日冯四姑娘突然横出来,以自己的名节和我大侄子的名节要挟,自说自话的要以身相许。许你个鬼,做白日梦呢。还全了彼此的名节?若今日受了你家的要挟,岂不是违背了家里,戏耍了正在议亲的人家,陷我大侄子于不孝不义之地,只是保全了你家的名节而已。出事至今,你家口口声声,只是顾念着你家的名节,何曾想着我家大侄子一丁点儿。救命大恩,就是这样报答的吗?圣贤的书,就是这样读的吗?就你们家的教养,还想进乔家的门,配吗!”
冯三太太气得浑身乱颤,道:“没天理了!我侄女儿被伤成这样,乔家就没有一句话儿?”
冯三太太已经改变目标了,不求把冯四姑娘嫁入乔家,只求乔家给冯家一定的补偿。
“有话!”夏语澹优游自适的慢慢道:“今日我大侄子出于义气搭救了一把,但我大侄子修养未到家,还没有立地成佛,割肉饲鹰的觉悟。冯四姑娘现在活着的每一次呼吸都是白赚的,冯四姑娘要是不想要,大可以再死一次,以全名节。若是不忍面死,将来前程,该青灯古佛的青灯古佛,该低嫁处理的低嫁处理,这是她今天‘意外’的烂摊子,乔家是不会接手的。当然,今天的事,乔范两家这些人,我能保证,一个字也不会对外宣扬出去,至于你们冯家的人,我就不能保证了。灯香,把我送与冯家的金疮药拿回来,外头的车套给我卸下来,乔家的东西一点不剩的都收回来,今天,只当乔家和冯家没有撞见过,别被他们拿了我们家一点东西,过后混赖起人来,就说不清楚了。”
冯家的马车套是被乔家的护卫斩断的,之前给冯家修马车,乔家拿了自家的车套,现在吵开了,也不白效力了,效力了还以为自己理亏了,反正冯家还有一辆奴仆坐的马车完好的,不多事了。现在就是多事闹的。
灯香立刻把金疮药收回来,外面的仆从也按夏语澹吩咐的做。夏语澹撂下了话就转身了,帷帐里闹的一出,乔赢和范恬都听见的,恭恭敬敬的给夏语澹做了一辑。
夏语澹不闪不避的受了,道:“丑话我已经说完了,冯家要是知礼义廉耻的就该退了,若是不知道,只能等大太太,大奶奶来料理了,这里没你们的事,你们先走。”
乔赢正色道:“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该站在这里,辩个公道,不能让凝姨受累了。”
范恬也是意气的道:“你是给我拦了那么一下,才招了这么个麻烦,我也不能一走了之。”
夏语澹疏朗的笑道:“两位哥儿,美玉一般的人儿,怎么可以站在这里与瓦砾向撞。要辩个公道,也不能和妇人一般,和妇人辩驳。你们快走,你们走了,她们看不到希望,兴许还消停一些。这若是个意外,清风朗月,你们有什么责任;若是一个局儿,娘们儿不灵光,得教训她们家男人才是。你们走了,这些护卫也能走了,留两个身手好的给我就够了,免得这么多的‘外男’,污浊了冯家的女眷。”
夏语澹说得风趣又有道理,乔赢和范恬歉意的上了马,给夏语澹留了四个精壮的男仆。
夏语澹就坐回马车里,乔家的人也再不搭理着冯家。没人捧场,冯家的戏做不下去了,冯三太太只能先让冯四姑娘回府就医。
冯四姑娘离开没一会儿,乔赢的母亲,世子妇人王氏到了,冯家来了冯二太太,局面已经被夏语澹冷了下来,什么话都被夏语澹堵了,两拨人也没有多余的场面话可说,看了一下现场,把该确定的,相撞的情形确定了,就各走各的路回城回府了,一路两家没有再多的交流。
夏语澹已经把冯家的面具撕掉了,冯家左右圆不过去,其真实的意图,只能交给男人们解决。
范恬疾驰回府。靖平侯府和德阳公主府是连在一起的,他哥范恒常住公主府,他住侯府,这会子,他直接驰进公主府的二门下来,穿过长廊要找他公主嫂子,忽然警觉到背后有人,一只手就搭上肩来。范恬是习武之人,条件反射的就要擒住身后之人,在触碰到那只手,手上的佛珠时收了力道,转身吁出一口气,奇道:“殿下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妹妹,而且我知道姑姑一定想我了,我来给姑姑看看。”
一个清亮又欢快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