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事,没有皇上支持,他们四人怎么可能在明面上联手。”
乔氏不赞同乔庸最后一句话,陕甘布政使,陕甘都指挥使一文一武两个方面大员,周王,颖宁侯两个手握兵权,还是重兵的在外武将,他们四人放在西北,是相互合作,更是相互监督的关系,如今联起手来,一定事前得到了皇上的默许。
乔庸看了乔氏一眼,提笔蘸墨,写了一个‘天’字,下面写了六十四,写了一个‘周’字,下面写了四十三。写了一个‘傅’字,下面写了四十二……乔庸把皇上和西北那批执掌重权的人,名字和年龄都写下来了。年纪最大的卢崇峻五十四岁,也比皇上小十岁。
“今年端策四十了,看见端策就更加提醒我老了。”
乔端策是乔庸的侄儿,长兄乔致的嫡长子,乔赢的父亲,现在的淇国公世子。有件东西算计了几十年,还是牢牢握在大房的手里,如果再不出奇招的话……乔庸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深黑的眼瞳里两团火在烧:“看见端策,我就想到我四十岁的时候,而我现在又多嫉妒,这十几年。”
男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三十岁男人该有点成就了,四十岁没有迷惑,就是成就达到了。一般来说,事实也如此,四十岁那一段时间,身体还有年轻人的活力,事业又处在巅峰状态,四十岁左右,是男人最灿烂的黄金时刻。
可是过了六十,乔庸现在是五十二岁,是皇上年过六十了。六十岁的男人,皮肤爬满了皱纹,头发掺上了银丝,衣服下肌肉不可挽回的松弛了,甚至是床上的女人,都没有早年那样好的力气享用了。不要以为只有女人害怕衰老,这个世界是男人掌控的,男人也害怕衰老,尤其是掌握和控制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男人,他最害怕衰老。
乔庸侧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笑道:“所以你这几十年要怎么做,为兄也不管你。”
乔庸是说乔氏嫉妒,善妒。乔氏在京城贵夫人圈中的名声可不好听,尤其是夏语澹当了太孙妃,夏文衍的那些事顺带成了焦点,府里的女人都被乔氏盯着,夏文衍多看她们一眼,她们的耳朵先抖了抖,然后像兔子一样的躲开了,夏文衍只有过阮氏一个外室吗,男人偷过一次腥就会偷第二次,第三次,那些不知死活的女人都被乔氏打发了。
乔庸才不会去约束自己醋缸子一样的妹妹,因为男人的嫉妒心,丝毫不比男人少。
皇上看着自己衰老的身体,枯萎的生命,远看这西北那圈人,厉兵秣马,草原驰骋,他不会嫉妒吗?
数不清的帝王都在老来的时候昏庸昏聩,都是那嫉妒在作祟。
嫉妒我快死了,你却活着!
这种事情理智是控制不了的,越靠近越嫉妒。
乔庸把这张写满人名和年纪的纸放在火盆里,确定它一字不漏化为灰烬,道:“周王府,有两万重甲骑兵,颖宁侯手握的三朵卫,闲时为农,战时为兵,编制是五万人,真要把能上马的都拉上,有六七万人,如果他们合并在一起,有近十万之众,虽然西南的黔国公府手上也控制着十万人,可那是十万步兵,现在是十万骑兵!”乔庸的声音骤然拔高,眉宇间的不服之意,或者也可以说是嫉妒,压都压不住:“而且这二十年为了提防西宁这头草原雄狮,大梁最好的马匹,最好的兵器都放在了他们两支军队中。二十年朝廷为了抵挡住一头雄狮,会不会养了一匹豺狼呢?颖宁侯经过凉州出玉门关到达西宁的哈密地区,兵锋所指斩杀了三万五千人。这段距离要是往东,颖宁侯也能进燕京了。”
“所以这一次论功行赏,国子监祭酒想收颖宁侯独子为学生。”乔氏也被乔庸带动了情绪,附和而道。
国子监是大梁最高学府,官家子弟也是要考一考,考合格了才可以收进去,乔氏的儿子夏诀已经弱冠,考了两次都没有考进去。颖宁侯的独子好像才十二岁,不用考校直接录取,不过是朝廷想让颖宁侯把儿子送进京来而找的由头而已。
乔庸能想到的问题,朝中许多大臣都能想到,是朝廷觉得自己的脊背冷飕飕的。
乔庸眉宇舒展开来道:“军功这种东西,对武将来说配得上自己的爵位就好,颖宁侯要那么多干嘛。”
自古名将,幸运的像乔庸的老父亲一样,失去了一条右臂留下残缺的身体安稳的终老,但很多很多,是被雪藏,被嫉妒,来自君王的嫉妒,来自朝臣的嫉妒,而一次次的遭受猜忌,最后或起兵谋反,或束手就缚,真正战死在沙场上的名将倒没有几个。当然为将者战死在沙场,也很难说他们是名将了。
乔庸心有戚戚焉,又展开了一张纸说起正事。现在他们兄妹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危险到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写在纸上。
齐王只说皇太孙非赵氏血脉,那是齐王基于对皇上的了解而做的揣测,献怀太子一死皇上断子绝孙了,二十年前献怀太子真有遗腹子,而且生下是男孩儿吗?皇太孙是太子的一个才人在西苑生下的,二十年前西苑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西苑只是一个不成规模的皇家园林,那时候里头的规矩比皇宫宽松许多,皇上真要做点什么,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揣测还是要找点证据出来,就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和皇上对峙,也能暗中拉拢更多的人过来。
其实很好的一个证据就是平都公主站队,平都公主是献怀太子的女儿,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是平都公主选择了明哲保身。好在不久前乔庸找到了一个广恩伯府的旧人,广恩伯府是献怀太子妃的娘家,乔氏当年和太子妃,广恩伯府的人皆来往密切,确定了兄长找到的人就是广恩伯府的旧人。
那么把这个人不着痕迹的送去周王府吧。
就算周王府心中没有大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要是皇上以为周王府心里有大义呢?
猜忌就是这样一次一次把君臣之心搅乱了,把水越搅越浑,然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乔氏能感觉到自己卷进了漩涡里,所以不把夏尔彤带过来,但那是漩涡,乔氏撤不出来,也是她不想。
夏语澹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告诉自己要理智理智,还是很感性的,告诉自己要生龙凤胎,生到龙凤胎皆大欢喜,可是还是会时不时的想,生到两个女孩儿两个男孩儿怎么办,皇女没有皇位继承权,生到两个女孩儿,一模一样的姐妹花。夏语澹第一次庆幸重男轻女的世俗,可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兄弟怎么办?
夏语澹潜意识里这样担忧了,身体表现了出来,呕吐,夏语澹前三个月都没有怎么吐过,现在吐得稀里哗啦;食欲减退,夏语澹都养成一天吃四顿的习惯了,现在怎么也吃不下,但是六七个月肚子真的是和春天里疯长的杂草一样,每天都在长大,随着肚子大了,腰也开始酸了,背也开始痛了。
“我不吃了!”这样阴郁的心情和难受的身体,让夏语澹状态很不好,放下筷子不等赵翊歆吃完就起身了,起身之际又感觉到恶心,把晚膳都吐了出来,这样一来状态就更加不好了,不想继续灌食,就去床上躺着。
夏语澹躺成大爷样儿,赵翊歆眼睛一垂,伸手来给他更衣的依翠尺素走路不带声音的低头出去了。赵翊歆又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赵翊歆,从她和怀孕前胖瘦相差无几的脸看到平躺着盖着被子也很明显像个半球一样的肚子,再到她的脸,带上了担忧的神色道:“刘寡妇的大包子,你要不要吃?”
“那是小白要吃的。”夏语澹很不雅的砸吧了一下嘴巴,摇了摇头,刘寡妇的大包子也不能引起食欲。
“十八里铺的猪尾巴?”赵翊歆在建议道。
夏语澹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火烧干巴?”
“雪里红田鸡?”
“黑白芝麻紫薯片?”
“红泥花生?”
赵翊歆都不指望夏语澹吃正餐了,要是吃得下东西,零嘴也吃一些。
“沃面!”
“你说什么?你要吃什么?”
夏语澹说了一个明显带着地方口音的词,赵翊歆听见了,是不懂那是什么东西,但语气带着欢喜,只要夏语澹有喜欢吃的食物就好。
“哎,名字不重要!”夏语澹坐了起来,也不是特别有胃口,只是在赵翊歆报出了一堆吃食里,想起它来道:“我们这儿有隔夜的剩菜吗?”
“隔夜的剩菜?”赵翊歆不自觉皱起了眉头,这超出了作为皇太孙的理解能力,剩菜?还要隔夜的?
不管是上一顿的剩菜,还是上一天的剩菜,赵翊歆不会想说剩下来的菜再热一热吃一次,这还真没有。
夏语澹看见赵翊歆一直酷酷的脸上出现了囧囧的表情,莫名其妙的就燃起了食欲,脸上也露出了点笑,倒是这些天难得的自在,道:“我就是想吃这个,隔夜的剩菜,荤的素的,连着菜汁底油给我倒一块儿,面条最好是炒面吃吃剩下的面条。用砂锅煮,我要看见砂锅还在沸腾就端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