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对方的身影消失,看热闹的也撒了,灯香挽着她丈夫的手走到夏语澹面前,称她‘姑娘’,然后用恭敬的目光看一眼赵翊歆,带着疑惑,忐忑,小心和敬畏就出口了道:“姑爷?!”
一年多的时间,夏语澹相貌没有多大的变化,可是在灯香的眼里,夏语澹变化很大,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变了,以前的夏语澹在灯香心里太过淡然甚至是淡漠,现在的夏语澹雍容矜贵,从容大气。而夏语澹旁边的人,灯香先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瞧手的主人俊美飞扬,双眸点漆,一身白衣下摆绘着浓艳的龙爪花,在银色的日光照耀下,淡雅清静,气质尊贵。
能牵着夏语澹的手,答案呼之欲出,不过灯香身为虞氏贴身丫鬟之一,在淇国公府当差十几年,见过的贵人多了,世面就见得多了,不至于手足无措,顺着‘姑娘’,未思虑周详就把赵翊歆称呼为‘姑爷’。说出口自己都惊讶和惊恐了一下,慌乱的看夏语澹的反应。
夏语澹倒是笑了,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去……”夏语澹看向赵翊歆询问意见,赵翊歆没有表示,夏语澹就做主了,道:“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请了。”
灯香和她的丈夫江笙跟在赵翊歆和夏语澹身后。
江笙没有见过夏语澹,听见娘子称呼夏语澹‘姑娘’,以为夏语澹是乔氏本家的姑娘,灯香渐渐恢复了淡定,而且今天他们为了见人,午饭没有吃,追了刚才的人好久,吵了一架,打了一架,真的很饿了。
几人被引着上楼,赵翊歆在夏语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就和夏语澹他们分开了。要他和陌生的人吃饭,赵翊歆觉得别扭,而且她们不是吃饭那么简单,赵翊歆坐着大家都别扭。
夏语澹歉意的看着赵翊歆离开了,倒也能松快的和灯香吃个饭。
虽然灯香和她的丈夫已经不是奴婢了,可是有些规矩改不了,夏语澹独坐了一张桌子,灯香和江笙另给他们设了一张矮桌,点了酒楼的几个招牌菜,红烧肘子,油焖春笋,蚝油小菇,豆腐海带味噌汤,两份摆在两张桌子上。
夏语澹吃了一碗饭就饱了,看见灯香的丈夫七尺大的块头也只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夏语澹轻语道:“你们接着吃。”
“谢谢姑娘了。”灯香冲夏语澹点头,夹了一大块肘子肉放在江笙碗里,江笙才大方一些,添了满满一碗饭才算吃饱。
灯香交代江笙道:“你先回去,回去之后不用理会旁人。”
江笙明白妻子的意思,只回去等这位‘姑娘’是否会出手帮助的消息。
江笙离开之后,夏语澹才欣慰的道:“看来你过得很好。”
江家以前是马场烧大锅饭的,手艺虽然不及刘婶儿家的那样精细,在普通人家也能对付了,所以成了良籍之后当了做席师傅,清安县一般人家婚丧嫁娶,自家置办不出席面来,又请不起酒楼师傅,就请向江家这样的做席师傅了。江笙是典型的北方粗犷汉子,却是粗中有细,待灯香体贴。刚才肘子端上来,江笙就戳开外皮夹出一块烂熟的瘦肉放在灯香的碗里。夏语澹记得灯香是最爱吃肘子皮下的一层瘦肉。
“我是嫁对了丈夫。”灯香不吝啬的叙述她的生活,笑道:“丈夫也好,公婆也好,年初八我生了一个女儿,家里生意也好,逢年过节就没个空儿。我还有个梳头的手艺,县里的大户人家也看的上我的手艺。”
灯香简单的说了她现在的生活,笑着却滚下了眼泪道:“我是过得好,可是姑娘,浅碧过得不好,太不好了,可是她是个傻子,好不好她都不知道。”
“浅碧怎么了?”灯香滑落的眼泪揪住了夏语澹的心。
乔费聚使唤的仆人,身契都在他的手上。虞氏和夏语澹用着的仆人,也是乔费聚的人。在乔费聚病重之后,这些忠心的仆人大半都放了身契出去了。毕竟一仆不侍二主,才是好仆人,乔费聚死后,他们在乔家的位置也很尴尬。如灯香,就让她外聘了。浅碧也放了她的身契返家了。
“是她的家人偏心太过了吗?”夏语澹略皱眉问。
人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家里姐妹多了都存在这个问题。浅碧那个家,娘是后娘,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是隔母的。小时候浅碧疏于照管在一次高烧中烧坏了脑子,变成了轻度弱智。正常的人是一年一年的心智成熟,浅碧永远是八|九岁的心性。
灯香唾骂道:“根本就没有心,他们把浅碧毁了。”
“你把话说清楚!”夏语澹脸色变了。
灯香所知不错,以前的夏语澹是有些冷漠,虽然在丫鬟们面前不摆主子架子,也只是秉着大家好聚好散的心态和丫鬟们相处。来到夏语澹身边的丫鬟到了年纪发嫁,又有新的一批来,夏家一批,乔家一批,这些丫鬟中反倒是浅碧,夏语澹投入的感情最深,或许因为浅碧是弱智吧,弱智了,人反而单纯了,夏语澹在她面前就自在些,其实浅碧只是夏语澹屋里的粗使丫鬟,给琉璃小桥她们使唤的。
灯香觑见了夏语澹绷住的面容,料想她不会搁下浅碧不管,才把事情重头道来。
一年前,对于浅碧的归处,虞氏和灯香不是很放心的。可是浅碧这些年在乔府办差,生父郝大用和继母侯氏对她基本的照应是有的,而浅碧对父母也全无芥蒂,愿意跟着他们回家,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其实也没有别的办法,虞氏死后也恩泽不了别人,灯香嫁了人也不太方便看着浅碧,至于夏语澹,两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若夏语澹和赵翊歆的事情不成,夏语澹自己都自顾不暇,若事情成了,夏语澹进宫之后也不得自由,最重要的事,郝大用和侯氏是浅碧的父母,父母家再不好也是一个家,浅碧没有了主家返还家里,是天经地义。浅碧只是弱智,还可以独立生活,只是生活上碰到复杂的处境需要别人引导一二。想来一家子骨肉,浅碧的父母能做到这一点。
虞氏死前把自己的积蓄和能送人的首饰衣服都分了,反正虞氏没有孩子,这些东西留下也是别人了,还不如活着的时候分给服侍过自己的丫鬟们。看在浅碧特殊的情况下,虞氏额外多给了浅碧五十两银子。只是这笔钱没给浅碧,浅碧也不知道,说到底虞氏是不信浅碧的父母,灯香和浅碧是两姨表姐妹,虞氏让灯香保管了这笔钱。以后见着浅碧缺什么,再给她买。
去年年尾,乔家放出了一批奴婢,其中就有浅碧一家。灯香知道了这个消息生了孩子出了月子就上京来看看。离开了主家,日子过的好不好就全靠自己的本事了,若是郝家不好,头一个遭难的就是浅碧。
不过咋看一眼,郝家过得很好,用全家人包括浅碧在乔府办差几年攒下的积蓄,在京城白纸坊十一街买下了一个小小的杂货铺子。浅碧也很好,人和一年前没有变化,衣服是干净的,过了一冬脸上手上也没有长冻疮。反正确定浅碧在家里吃饱穿暖,灯香就放心里,可是那天晚上两姐妹一起洗澡,主要是灯香给浅碧洗,才看见浅碧的小腹微微凸起,只是一点点凸起,不懂的人还以为是长了小肚子,可是灯香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浅碧是怀孕了。
郝大用和侯氏也不知道浅碧怀孕了,若是知道也不会让灯香给浅碧洗澡了。所以灯香就这事质问了浅碧的父母,郝大用和侯氏也和灯香一样的表情,像见鬼了一样。然后双方吵了起来,灯香被一句少多管闲事赶了出来。
后来灯香把丈夫叫上去拍郝家的门,都被郝家赶了出来,侯氏还叫了她的两个兄弟侯仁和侯义看门。侯家也是淇国公府的奴才,乔家在乔费聚死后彻底分家了,侯家是乔四老爷的奴才。
今天和江笙打架的是侯义。灯香直觉这里面有不可告人之事,进不去郝家就在白纸坊的郝家铺子上守着,灯香的姨母是郝大用的第一个老婆,论亲戚关系,灯香只和郝大用有关系,约了郝大用找了个地方单聊,结果郝大用没来侯义赴约了。一来气焰嚣张,让灯香和江笙少管闲事,还说浅碧是傻子,在外面玩的时候,不在人眼前被人欺负了,谁知道肚子是怎么搞大的。
因为这句话灯香气不过,先打了侯义一巴掌,侯义挨了一巴掌后踢了灯香一脚。然后两个男人就打起来了,江笙要为老婆报那一脚之仇,就追着侯义不放,之后就是夏语澹看见的场面了。
说到此处灯香已经嚎哭,求着夏语澹道:“念在我们姐妹和姑娘主仆一场,求姑娘为浅碧做主。我现在害怕,这件事情显然侯家是知道,既然侯家知道还有谁知道?我不小心知道了,被郝家赶了出来,我只怕浅碧现在,她……”
浅碧大了肚子,郝家是要解决那个睡了浅碧的人,还是要把浅碧解决了,或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麻烦在于侯家现在还是乔四老爷的奴才,乔四老爷乔庸是乔氏的亲兄弟,夏语澹名分上的舅舅。
“这事我管了!”
夏语澹的手紧握成拳头,手指因为用力而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