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垂着眼,并不敢直视苏萌。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但是,他那冷淡而又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样子,瞬间激怒了苏萌。
她腾地站了起来,怒视着方宇:“我就知道!是因为苏欣瑶对不对?你喜欢上她了是不是?”
怎么会呢。“是……吧。”
苏萌紧紧攥着拳头,咬着下唇,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不过,很显然的一点,苏萌此时因为怒火而失去了理智,但她对面的吴清影与元晞都没有,她们俩都是观察入微细致的人,自然听出了刚才方宇那句回应中,一纵即逝的叹息与无奈。
是什么让他无奈呢?
吴清影不知道,但元晞却笑了。
“方宇?”元晞突然开口,让对面两人都下意识朝她看来,“你父亲最近生病了,病得很重。”
不是疑问,而是对事实阐述的肯定。
方宇瞬间怔愣。
苏萌也瞪大了眼睛。
她迅速想起了元晞的另外一重身份——风水师!
虽然苏萌并不能很好地区别风水师与相师之间的差别,但有一点她很肯定,她相信元晞的话!既然元晞都说了,那……
苏萌猛地转头去看方宇,她熟悉他,知道他表情的意思。
元晞说中了。
苏萌说不清楚心底的感觉,只觉得有些无力地坐了下来。
元晞安抚地看了看苏萌,却继续道:“我记得,清影说过那位叫做苏欣瑶的同学,家里是开医药公司的?还拥有国内几家大型医院?你并不是一个薄情寡性的人,相反,你很重情,亲情也是情。我想,你父亲所需要的医药费非常高昂吧。所以,你是为了你的父亲,而选择了那位苏欣瑶小姐?”
元晞冷冷清清地开口,并不带一丝烟火气,却缓慢地揭露了所有的事实。
尽管面相之透露了一部分信息,但是通过这一部分信息,联合实际,见微知著,这是应有的本事。
方宇咬着牙,却不敢看元晞,只觉得在她那双苍茫清冷的眼睛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不,不是。”他说得斩钉截铁。
他只想今天了结一切的,他宁愿在苏萌的心中,他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然后才能抛弃他,忘记他,选择一个适合她也会呵护她的男人!
苏萌轻轻开口,已经不见刚才的怒火冲天。
“所以……是这样吗?”苏萌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高兴。
就算她知道,方宇并不是一个会移情别恋的渣男,相反,他只是一个孝子,做了一个孝子应该有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这么悲伤呢。
就像是有人用刀,一点一点划开她的心,冷冷地看着它滴血。
因为,她发现了另外一个事实。
“原来,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或许,你也从没有想过,要把我当做可以和你携手走过一生的人。不然,这件事情我不会现在才知道。”比起方宇的背叛,苏萌深刻感觉,这个发现更加让她心灰意冷。
方宇愣愣地抬头看向苏萌:“萌萌……”他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或许……是吧。
他所看到的苏萌,是一个无忧无虑的乐天派,就像是被呵护的公主,没有任何烦恼,也不能用任何痛苦的事情,去强加到她的身上。
这样的她,能够承受起他的现实吗?
方宇这才意识到,也许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潜意识中,苏萌并不是能够和他一起承受一切的人。
恋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
连信任都没有了,那还剩下什么?
方宇默不作声。
苏萌沉默半晌。
“你父亲的医药费,是多少?”她的声音很轻,很飘。
“……三十万。”
三十万,其实在京城来说,不算多。京城的房产,一个厕所都不止三十万。
可对于来自于偏远小县城的方宇家庭来说,这三十万,却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价。当他将父亲从老家转到京城的大医院,拼了命只想治好父亲的病,而那三十万,几乎压垮了他的肩膀,让他无法承受。
苏萌突然拿出手机。
她摆弄了一会儿之后,方宇的手机叮咚响了,他本没有心思去看,却看到苏萌等待的目光。
他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银行信息,显示他的建行卡中,收入一笔由苏萌转入的钱,那个4后面的零,让他屏住了呼吸。
“这四十万,算是我借给你的。”苏萌垂着眼,轻声说,“你还不还,都可以。”
方宇震惊了片刻,一把抓住苏萌的手腕:“等等!苏萌,我不能要你的钱!”
虽然他不知道苏萌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也许是朝朋友借的,而这笔钱也可以彻底改变他的人生,但他还是语气坚定,告诉苏萌,他不能要。
苏萌没去看他的眼睛:“不用在意,这四十万,只是我的几个月的零用钱。”
甚至于还不止,她的身上,还有一张她爸爸给她的花旗银行百夫长信用卡。
方宇的手缓缓松开,苦笑。
他竟然不知道,他以为只是中产阶级家庭出来的女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富二代。
可他并不高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远去。
“分手吧。”
苏萌说完,站起身来,离开。
方宇垂着头,一动不动。
吴清影和元晞也跟着离开了。
方宇突然抬头,刚好看到苏萌走出店门,站在阳光下,眼角一抹晶莹一纵即逝。
他心里隐隐下了决心。
而苏萌,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站着,夏日炎炎,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那是她生命中最阳光灿烂的男孩。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身上有好闻的薄荷气息。
他满足了她对初恋的所有幻想,也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他会为了送她一件礼物,而劳心费力地拼命打工一个月,尽管送给她的那条手链,不及她首饰盒中最为毫不起眼一条手链的零头。
他会带着她,走过大街小巷,吃那些以前她嫌脏不喜欢的街头小吃,笑着说亲他一下,就给她买一串糖葫芦。
他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偷偷在宿舍用小锅给她熬汤,然后躲在阳台上给她打电话,讲故事,听她撒娇然后轻轻微笑。
对于苏萌来说,也许她的生命中,再也不会出现这样一个人,让她笑让她哭,让她轻易牵动所有情绪。
以至于到现在,她明明发现了那个让她心灰意冷的认知,也仍然不愿她的男孩,被金钱压弯他原本高傲挺拔的脊背,被迫做出不希望的选择。
在分手之后,苏萌用四十万,在方宇面前摆了两条路。
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只是这条路的未来,也许再也不会和她有交集。
……
苏萌的身后,吴清影和元晞都没有急着上去。
她们知道,苏萌现在需要的,也许就是静静待一会儿。
吴清影愣了半天,突然说:“难道萌萌和方宇,就这样结束了?”
元晞听之,神秘一笑:“谁知道呢。”
吴清影瞬间看向她,眼神询问。
元晞却没有回答。
也许,两人的姻缘会到此为止;也许,两人在未来某一天还会交集。
也许,方宇的人生会就此走向没落;也许,方宇一朝功成名就,名正言顺地站到苏萌身边。
未来,正因为充满变数,才是如此有趣。
谁也不知道,那条路通向的远处,是什么地方。
……
席景鹤听了元晞的讲述,下意识紧紧握住元晞的手。
十指相扣,仿佛在害怕她会在未来,与自己分道扬镳。
“幸好。”他轻轻道。
幸好,他从不以为元晞是一个无法承担的人。
所以,从一开始,认定了是她之后,他就会把他的过去,不管光明还是黑暗,都与她分享,相信她就是那个会与自己并肩走到尽头的人。
“是啊,还好。”元晞也随之一笑。
车厢中漂浮着淡淡,却又浓厚的情愫。
席景鹤低头就想亲她,元晞却眼角余光扫到一本正经开车,实则不断瞟向自己两人的杜和,瞬间有些窘迫,耳尖染上点点绯红。
她伸出手,指头撑着席景鹤的额头,拒绝了他的亲近。
“今天进寺的人很多啊!”元晞突然转头趴在车窗边,看向外面一辆接一辆的车,拉着席景鹤的手也迅速松开。
席景鹤当然知道元晞在害羞什么,无奈地靠在椅背上,懒懒抬眼看向杜和,隐含威严:“杜和,你最近很闲?中东那边……”
“抱歉,爷。”杜和心里一紧,迅速收回目光,可怜的脊背都僵硬了。
好吧,他那一本正经的严肃外表,也掩盖不了内心深处的八婆之心,偏偏又被席爷抓了个现行。要知道,中东那个战火纷飞的地方,远不如国内来的安逸平和,哪怕是每天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他也不愿意去那个地方受苦。
席景鹤这才收回目光,重新把元晞的手给拉回来。
“人是有点多,百年寺庆嘛。”席景鹤说着,却隐隐皱眉。
其实,他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是陪着元晞来,不得不来。
很快到了山门前,因为今天百年寺庆,不仅有信徒,还有受邀而来的各方人士,所有的车子到了山门前,就不允许前进了。
只是执有请柬的受邀人士,可以走大门旁边的一条小路,从另一个门进寺,直接通往龙泉寺的内部后院,普通的信众都不能进入的地方。
也因为如此,这条小路显得幽静很多,两旁都是高耸入云的巨木,绿叶遮天蔽日。一路上也有不少西装革履,打扮得体的人,却远远不如另一条大路的人潮拥挤。
今天龙泉寺百年寺庆,受邀的人有各界人士,不仅是政经界的,还有文化界的,有名的人士不胜枚举,越是身在高位,反而越是相信这些宗教文化。
其中有少数的人,认出了席景鹤的身份,知道他就是最近京城名声最大,却也最为神秘的席爷,却不敢声张,只是敬畏地朝他点点头,打招呼。
虽然除了最上层的那几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位席爷的真正背景是什么,但是仅仅凭借他露出的冰山一角,还有那峥嵘初露的背后,盘根错节的复杂人脉圈,都是足以让整个京城的人,高看他一眼。
席景鹤态度虽然冷淡,却也不至于高傲到不屑一顾。
至于元晞,就没有几个人认识了。
她在江州还勉强有部分人知道她元楼主人的名头,可是到了京城,除了旧识,与盛家、袁家,就没有人知道了。
在外人看来,估计也就当她是席爷的女伴,顶多气质独特些,清冷些,漂亮些。
一路到了山门前。
尽管是弘延大师邀请她来的,但是今天前来庆贺的客人实在是太多,弘延大师作为半个东道主,已经忙得片刻时间都抽不出身来,自然没有到门前来接待元晞。
不过,他还是派来了自己身边的那个小沙弥,也就是他那个小徒弟,与元晞有过两面之缘。
今天能受到单独接待的人很少,所以那小沙弥到了元晞和席景鹤面前,说了一句“师父等檀越多时”了之后,不少人都为之侧目。
席景鹤和元晞站在一起,是毋庸置疑的相配。
席景鹤是那深沉的一抹黑,神秘而尊贵,气场天生压倒一切;而元晞却是那最清冷的白,淡漠是冷月光辉,和煦是日光倾城。
这一黑一白,仿佛天地间最纯粹干净的所在,那气场天生的融洽相合,就像是一阴一阳,这般契合,外人再也插不进。
就算没有那个小沙弥,别人也会对这两位气质与众不同的情侣侧目。
身份不一般的人,一眼就能够在人群中识别出来。
而他们俩,就算是在富豪云集的情况下,照样脱颖而出,人群中灼灼耀华,无人可以忽视,靠的可不仅仅只是那副皮囊与外表,还有那不容忽视的气场。
弘延大师的邀请,元晞自然不可能拒绝。
她与席景鹤一起随着那小沙弥到了一院中,又等了片刻,才见得弘延大师现身。
“久等了,今天的客人实在是太多。”弘延大师走近,笑得和蔼,面容慈祥温和,气场宁静致远,带着浓浓令人宁静的禅味。
元晞和席景鹤当然不会介怀这点小细节。
弘延大师虽然并非龙泉寺中人,但天下佛门本为一家,更何况龙泉寺方丈也是他的师兄,整个龙泉寺的僧众,对他同样尊敬。并且,他这次前来京城,久未离开,本就为的就是这龙泉寺的百年寺庆。
“这禅院环境甚好,多坐一会儿也是好的,倒是没有耽搁大师你的时间吧。”元晞说道。
弘延大师眨了眨眼睛,平和的面容竟是流露出几分孩子气:“外面太忙,老衲正好偷得空闲。”
元晞席景鹤两人忍不住微笑。
“对了,今天……确定要出面了?”弘延大师表情一肃。
元晞微微笑道:“当然,等了多少年。”
她元家,早就在等待这一天。
就是要告诉整个风水界,她元家回来了。
席景鹤握着元晞的手,轻轻捏了捏,然后疑惑地看向她。
元晞解释:“今天对于我,对于我们元家来说,都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席景鹤若有所思——他曾经听元晞说起过她的家族,虽然提及不多,但也大体了解她的家族所面临的状况。
所以,她现在是打算站出来了吗?
席景鹤虽然不了解风水界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的,但是他知道,每一个行业,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竞争,风水师又何曾能够免俗。
尤其是这种门派道义之争,更是杀人不见血,就连孔圣人都能为学派之争诛杀少正卯,风水师这个玄之又玄的行业,恐怕更是争端激烈吧。
席景鹤以前本不太相信这风水之术,但是和元晞在一起久了,见多了神奇,方才知道天地间原来还有很多奥妙。
也正是因为未知的太多,所以他很担心,若是元晞站在了那个风口浪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但元晞却并不在意,她反而很期待那个状况。
要知道,她元家,可从不是什么大善人!
……
龙泉寺一处偏殿中,零零散散坐着几十人,一旁垂手恭敬站立的,大概是他们的徒子徒孙,算来也有几十人。
不过这处偏殿够宽敞,这一百多人呆着,也不算拥挤。
不知道是谁说起了袁家那祖坟的事情。
“听说,那事儿,已经有人出手解决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师兄上次离开京城的时候还说,天下恐怕没有几人能够真正解决袁家的问题。”有人疑惑。
“我听人提起过,袁家的那处祖坟的确玄异,明明是个大凶之地,偏生除了这么一个大富豪家族,谜团一层一层,煞是棘手。”
“哼,你们知道什么。我听到一个荒谬的言论,居然有人说,解决袁家祖坟问题之人,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小姑娘,女风水师!”一脸肃然。
“呵呵,这种荒谬之言,老兄你也相信吗?”捋着胡须。
“那你们知道,那小姑娘,那女风水师,姓元吗?”悠悠而道。
霎时间,整个偏殿,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