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薛菡菱病的很严重,高热不退,昏昏沉沉地躺着,口中呓语不断。
来自家人的精神打击,加上之前体力严重透支,薛菡菱这场病来势汹汹,只半天功夫,她的口唇之上就起了一层热泡。
伍舒拿着棉签不断沾着清水滋润她干裂的嘴唇,神情却有些恍惚,好几次发呆,差点把棉签插进薛菡菱的鼻孔里。
“索菲,我发觉,你找的催眠助理,好像都是家庭背景如此复杂之人……”孟奇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薛菡菱毫无血色的面容,“怎么平民家庭的家长原来也这么难缠,这位助理小姐你打算怎么安排?看样子,她短时间是回不了家了——你不会打算收留她吧?”
伍舒的手微微一顿,深吸一口气之后,淡淡地开口,“怎么?你有意见?当年我自己吃住都很艰难的时候,连你都收留过,现在对这个孩子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孟奇的眼波温柔下来,深深地看着伍舒,“但跟你一起的那段日子却是我这一生最快乐无忧的记忆,不论我遇到任何困难,只要想着你,想着能跟你重新回到那种生活状态,我就无所畏惧,我发誓要有能力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伍舒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对于他们之间的过往,显然她依然无法释怀。
“索菲,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孟奇贴近伍舒背后,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低喃着她的英文名,乘热打铁地表白。
不待伍舒表态,门口突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虽然这回不合时宜的打扰方式礼貌了很多,但是被扰乱了兴致的孟奇,脸色还是黑了下来。
伍舒轻轻推开孟奇不情愿放开的手臂,拉了拉衣襟,朗声开口,“请进!”
休息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位身穿干练职业套装,虽已年过芳华,但却依然肤色白皙,风韵犹存的女子,拎着一只男士公文包,毕恭毕敬地走了进来。
看见这个女子,伍舒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抬手拢起颈间的羊绒披肩,条件反射般看向孟奇。
只见,孟奇阴沉地盯了这个女子一眼,不耐烦地皱紧眉头,态度不善地开口,“李婉柔,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文森特先生,您突然离开巴黎,法国画廊那边就给我发了电邮,我从航空公司查到了您回国的航班号,因为您并没有通知我接机,这几天我就先自行安排好了您的工作室开张的准备工作,尽量不打扰您的假期。但是,今天工作室那边突然接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画稿邀约,事出有因,我才不得不过来打扰您,我很抱歉!”李婉柔不慌不忙地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对孟奇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不卑不亢地回答。
伍舒深深地看着李婉柔常年不变的白衬衫加黑色职业套装的保守装扮,她身上唯一的点缀是绾起了她那头异常丰盈饱满秀发的一根镶金带玉的紫檀木发簪,这根代表着她在孟家地位的发簪几乎成了她面对伍舒最大的底气!
十二年了,这个女人连发型都没有变,她这是在宣告坚守着什么呢?
伍舒垂下眼眸,挡住了眼中的一抹恨意,就算当年李婉柔害得她失去了爱情,失去了一切——到最后的赢家也并不是她!
逼走了孟奇,孟府大宅不也同样没有为李婉柔做主!
孟奇冷冷地看着李婉柔,如果是一般的老板对这样自觉能干的下属必然会十分赞赏,只是他的心中却只有愤怒,想不到一回国,他的一举一动就又操纵在孟家的控制之下,就连这个女人的身份都没有变,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什么时候我自己的画廊开张,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不论什么人邀画,统统退掉……你,马上滚出我的视线,我不想看到你!”孟奇夺过公文包,甩手丢向墙角。
李婉柔静静地等着孟奇发泄完毕,面对针对她的恶言相向,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一字一句地开口,“这回向您邀画的是您的母校,赵安轩校长亲自给我打的电话,打算请您为五十年校庆作画!”
赵安轩可能是孟奇唯一买账的人了,手把手带着他入门的授业恩师,谁都面子都可以不给,只有这位,是孟奇绝对无法拒绝的对象。深知这一点的李婉柔露出了自从踏进这里之后的第一个胜利示威的微笑。
孟奇眼眸深沉下来,眉头紧紧皱起,校庆?那就是说连用以前未发表过的作品充数都不可能了,必须画一幅全新的出来!
伍舒伸手轻轻握住孟奇的手,微微一笑,“你也看到了,我的助理病了,之后我会比较忙一点,可能根本无暇招待你了,你也该为自己的事业忙一忙了,去吧,我很期待你的最新大作诞生!工作室开张的时候记得给我送请柬,我会定个花篮过去!”
孟奇眉宇间的阴霾没有丝毫散去,只是看着伍舒的眼神温柔似水,语气中充满歉意,“索菲,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再来找你,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人再来骚扰你!”
这声抱歉里包含了很多只有他们三人才懂的深意,听得伍舒的双眸瞬间氤氲起了淡淡的水雾,也瞬间冰凝了李婉柔镜片后隐忍的目光。
孟奇重新将自己包裹成密不透风的样子,带着李婉柔步履匆匆地离开伍舒心理诊所的时候,正好跟得到章享通知,同样脚步匆忙赶来的薛菡芪错身而过。
身影交汇的瞬间,薛菡芪对这对男女神神秘秘的样子稍微留意了一下,尤其是那个身材高大带着口罩墨镜的男子,这副藏头露尾的样子一看就是来头不小的样子,明星?政要?还是什么富豪,偷偷摸摸的过来心理诊所医治情绪病的吗?
更诡异的是,薛菡芪居然还听到了那个女人模模糊糊的一句话,“……您放心,根据您作画的习惯……人,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人体模特吗?薛菡芪微微侧目,敢情这位还是位大画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薛菡芪很快就抛之脑后,现在更让他操心的还是自己那个令人不省心的妹妹,果然东窗事发了,居然还让母亲撞见了她跟章享在一起,还有没有比这两件事一起发生更糟糕的事呢,薛菡芪苦恼的揉了揉额头,薛菡菱似乎从小到大的运气都是这么差。
当见到薛菡菱现在的模样,薛菡芪才知道发生在他妹妹身上更糟糕的事情果然还有——这个丫头居然病得这么严重!
“热度这么高?她这个样子多久了,用了什么药?”薛菡芪专业的测量了薛菡菱的体温,看着温度计开口。
伍舒隐约记得薛菡菱的哥哥好像在攻读生物医药的博士,看这个架势似乎比她还专业的样子,“已经在输液里加了安乃近……”
“改用柴胡注射液,安乃近副作用太大,过度出汗对于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效果不好,再加点生理盐水补充……”薛菡芪一上来就开出专业处方。
伍舒微笑着看着薛菡芪对妹妹关切的态度,高高悬着的心稍许放下了一些,薛菡菱的家人里到底还是有明白人的!
“你过来是否带来了你父母对薛菡菱同学的最终判决?他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我虽然很不想失去一位能干的催眠助理,但是如果你们家长要求,我这里随时无条件放人!”伍舒的态度很明确。
“不,我过来就是打算将菡菱拜托给您的!伍舒老师,我不建议菡菱现在回家,她还没有应付我父亲的能力,父母那边我会想办法,请您暂时照顾她一段时间——菡菱非常喜欢在这里工作,她甚至打算考您的心理学研究生,我个人表示非常支持,因此,这一回,我不会盲目服从父母的意见!”薛菡芪面容沉静,显然这番话经过了深思熟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