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秃孛罗对大明抱有幻想与希望,认为朱允炆是一个可以信得过的皇帝,只要瓦剌将姿态放低,臣服大明,便可免去刀兵之祸,保全族群。
太平根本不信任朱允炆,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兀良哈他屠族了,鞑靼主力都被他干没了,野人女真的骨头都可以从地里挖出来敲鼓了,亦力把里的山河早就改成大明的了,谁还记得沙米查干?
朱允炆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西蒙古,他也不会放心曾经背叛过大明的瓦剌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之上,瓦剌族群想要延续,只能是跑得远远的。
马哈木看着争执的把秃孛罗、太平,厉声打断两人:“够了,先派遣骑兵侦察吧,这一次,侦察放出三百里,设十二道侦察,只要瞿能、朱棣大军不动,我们便还有时间。”
把秃孛罗、太平看着马哈木,知道此人陷入矛盾之中。
瓦剌是一个大部落集合体,并不是一个单独的部落组成,而是数十个部落组合而成,而在这些部落之中,主体是三个部落:
绰罗斯部,首领马哈木。
辉特部,首领把秃孛罗。
客列亦惕部,首领太平。
三股力量中,又以马哈木的绰罗斯部为最强,至少在前段时间还是如此。
随着瓦剌骑兵折损在昌都剌,绰罗斯部损失最是惨重,当战败的三位首领返回杭爱山之后,绰罗斯部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完全盖过辉特部、客列亦惕部,这无形之中,让太平、把秃孛罗的话语权得到了增强。
实力的变化,对应的是地位的变化,嗓音的变化。
多年以来,瓦剌部落都以马哈木为尊,但现在,这种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部落利益高于族群利益,自家利益高于部落利益。
出于这种认识,把秃孛罗在两日之后,再次找到了胡濙,不过这一次会面,把秃孛罗并没有邀请马哈木、太平,而是孤身一人。
“我见识过大明的强大与富庶,清楚瓦剌无论如何都不是大明的对手。只要大明皇帝可以保证辉特部族人的安全,我愿意亲自前往大明京师请罪,听凭大明皇帝的安排。”
把秃孛罗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胡濙听出了把秃孛罗的意思,他在这里,仅仅代表辉特部,而不是整个瓦剌。
从这一点细节上,胡濙推断瓦剌内部出现了分裂,对满是期望的把秃孛罗点了点头:“皇上对你一向亲和,赞赏有加,甚至曾认为你才是主宰瓦剌最合适的人。只是马哈木强势,辉特部确实不宜与其争锋,以免损耗瓦剌。”
把秃孛罗感觉心头一热,大明皇帝认为自己才是主宰瓦剌最合适的人?
胡濙见把秃孛罗有些浮想联翩,不由得哀叹一声:“作为大明使臣,我希望能完成皇上交代的使命,带着瓦剌臣服的好消息返回京师。若只有辉特部,也仅仅是瓦剌的三成人臣服大明,我这任务完不好,皇上的脸色想来也不会好看……”
把秃孛罗苦涩摇头:“你应该知道,马哈木向来高傲,他从不会对任何人真正低头,哪怕如今答应大明,也只是暂时隐忍。太平已是吓破了胆,更不愿留在此处,整日游说马哈木迁徙。他们两人,不是我能说服的。”
胡濙看着把秃孛罗,微微凝眸:“说服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了部落与族群,有时候也可以稍加胁迫。大义面前,手段已不重要。”
把秃孛罗心头一沉,清楚胡濙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希望自己站出来,用武力扣押或逼迫马哈木、太平答应臣服大明。
可这不是容易做到的事,马哈木、太平两个大部落加在一起,可比辉特部强多了,纵是突然出手,抓了马哈木与太平两人,也未必能稳住他们的部落,相反,还可能引起内乱,辉特部被其联合消灭。
这个风险,冒不得。
胡濙见把秃孛罗犹豫不决,轻轻说了个名字:“妣吉,她是一个有智慧的人。”
把秃孛罗眼神一亮,起身抬手捶打了下胸膛便匆匆离开。
胡濙手指敲打着桌案。
瓦剌内部因意见不同很可能会走入分裂,把秃孛罗是一个亲大明的首领,选择他是合适的,只不过,辉特部的力量不够强大,把秃孛罗也不像是一个能做出大事的人。
局势到了这种地步,恐怕一点外力才行。
只是,马哈木跑了回来,瞿能未必会跟过来,西疆的兵力只限于自保,很难用于深入进攻。
至于朱棣,此时指望不上他,消灭鞑靼这种不世之功已足以让大军沸腾,他们渴望的是能早日班师,而不是西进再次出征,再说了,哪怕是朱棣力排众议西征,从北海到这里有两千多里路,一时半会也杀不过来。
唯一的外力,那就只有一个了:
使团队伍!
胡濙起身,肃然喊道:“来人,告诉马哈木等人,三日后,不管瓦剌有没有结果,我们将返回大明。”
马哈木收到了胡濙的话,并没有在意。
躺在黑夜里,马哈木睁着眼如何都睡不着。
萨穆尔公主将手搭在马哈木的胸膛上,轻声说:“大明不会给我们太多时日,是臣服还是迁徙,无论哪一种决定,都好过犹豫不决,留在原地。”
马哈木拿不准主意。
臣服大明,瓦剌将会彻底成为大明的一部分,而这个部分,很可能是无法再分离出去的那一种。瓦剌也将遭遇大明朝廷的瓦解、分割,零散的牧民在不同的草原上游牧,他们将回归最原始的状态,没有大的族群,只有小的蒙古包。
自己的野心,燃烧殆尽将死。
瓦剌的崛起,埋葬坑里成灰。
多年隐忍,多年练兵,多年筹划,都不复存在。
如果大明皇帝不干涉瓦剌,只要瓦剌一个臣服的姿态,自己愿意。可朱允炆不会答应,他想要瓦剌失去武装,失去反抗的力量,对大明王朝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个结果,自己不甘心!
可迁徙自己就甘心了吗?
我马哈木在这一片草原上成长,我第一次在这里骑上马驹,第一次抽出马刀,第一次对草原与鹰空发誓,我马哈木将成为草原的王!
可现如今呢?
我要丢弃草原,狼狈离开吗?
复杂的情绪,如刀子在马哈木心中切割,一阵阵剧痛涌入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