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卿把东西递给李洋,动了动唇指着走廊那边:“你先回去,我和他谈谈。”
李洋看看盛思卿,又看看一脸盛怒的江梓,识趣的走开了。
“你吼洋哥干什么,有气往我身上撒,想打架我陪你,咱们势均力敌。”盛思卿凛着眼睛与江梓那双不带人情的眸子对视上。
两个少年就如盛思卿说的那样势均力敌一般高,一个似魔鬼,一个是冰山。
刹那间,江梓抓住盛思卿的肩膀向后推去,他的肩膀背脊被重重摔在瓷砖上,走廊里零星几人,都在为自己的事情奔忙,没人管他俩。
“盛思卿,你现在装什么烂好人?”江梓抓住他的衣领的手死死抵着他的脖子,他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他妈早就知道炜哥的病情。”
盛思卿抵住墙壁看着他:“是,我是早就知道了,乾哥告诉我的,知道的时候我也跟你一样接受不了。”
江梓的手使了点儿力气:“你知道这样很让人接受不了,你就应该告诉我,而不是跟个闷葫芦一样躲着我。”
“谁躲着你了。”盛思卿沉声反驳了一句,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这个走廊像是开了扩音器一样。
“是,是老子从头到尾不想见到你行了吧。”江梓说,“我也跟你不一样,刘炜不在了,你还有个家,他赵顺也有个家,李洋也有,就我跟程乾没有了,他要是不在了,我跟程乾以后去哪儿,你让我怎么办?”
盛思卿伸出手掌,搭在他的肩头,不忍的蠕动了一下薄唇说:“有我。”
“谁他妈稀罕。”江梓松开他,一掌打开他的手,“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惺惺作态。”
“江梓。”盛思卿加大了音量,“我告诉你了又能怎样,炜叔的病早就有了,医生都说有好几年了,我们都没发现,现在已经是晚期了,你是想让炜叔干干净净的走还是全身插满管子难受着走?”
“我不管这个。”江梓靠着墙蹲下,双手插入自己的黑发间,绝望感充斥着他全身,“我只想让他活下来。”
盛思卿摊着手忍住情绪说:“谁不想,我也想。”
“好人就该活下去,为什么炜哥要得病?”
不该死的人得病了,该死的人却活得好好的,神明是怎么了,不是说公平吗?
谈话间,李洋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喊江梓:“快,炜叔不行了,他要见你。”
话音未落,江梓慌了,跌跌撞撞连路都走不稳,他飞快的踩着瓷砖跑过去,程乾和赵顺哭得不成样子,刘炜躺在床上,肿的面目全非,他看不太见了。
江梓扑到他的床边抓住他的手:“炜哥,炜哥,你能听见吗?我江梓,我在这儿。”
“小……子。”刘炜感受到他的气息,浮肿的面庞忽然浮起一抹笑容,“后……后面的事……事我都已经……已经交代好……了,我……我全部……全部的……都给你,你……你要好好读书,以后……能有个好出路……”
“你别说话了。”江梓哽咽了一下,“我说过,你要是敢走,我就敢不给你收尸,刘炜,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等等我,我去叫医生……”
他刚起身,刘炜就抓住他,似使出全身力气,他气息越来越弱,说话也很弱。
“看……看见了,”屋子里的人几乎都在等着刘炜吐字,他又抓紧江梓的手说,“这小……小家伙抓住我的手指了……他还……还有气儿……”
渐渐的,刘炜的呼吸越来越重,下一秒仿佛就要提不过气来,赵医生带着护士赶来时,刘炜还一个人在喃喃自语。
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下刘炜沉重的呼吸和虚弱的声音。
“我……有一个很漂亮的孩……孩子,给他取名叫江梓……”刚说完他的名字,刘炜整个人就松手了,他睡得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
江梓,梓是故乡的意思。
刘炜说,要是他跟他女朋友结婚的话,孩子年龄就跟江梓差不多。
“刘炜。”江梓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只可惜手臂又垂了下去,他的睫毛上沾了一层水渍,从左眼眼角滑落出来一滴眼泪,他抬手擦掉弓着身子扳住刘炜的双肩,“你醒过来,刘炜你醒醒。”
李洋跟赵顺对视了一眼,一同上前一人拉住他的一只胳膊。
程乾说:“炜叔已经走了。”
“别拉我。”江梓不顾情面甩开两人,抓住刘炜带着余温的手掌,“刘炜你醒醒啊,你还真敢死,就不怕我不给你收尸吗?炜哥,你不要我了吗?”
他屈膝跪倒在地上,红着眼睛看着床上的人,赵顺李洋程乾泣不成声,赵医生默不作声的带着人出了病房。
“炜哥,是你捡的我,你怎么这么不负责,我不管,你快醒醒,快醒过来啊。”江梓哑着声音,倔强的不愿意流一滴眼泪。
盛思卿吸了吸鼻子抬头望着天花板,须臾又走出了病房。
江梓握着的那只手从热的变成温的,到现在一点儿温度都没有,他浑身从心脏到骨头,就像蚂蟥钻入一般无情噬咬。
他自带的毒瘾又犯了。
但他就是不示弱,任凭骨头里的东西再怎么叫嚣,他竭力忍住,程乾以为他已经控制好自己情绪,上前安抚他。
“滚开。”江梓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表情像一匹从深林里奔逃出的饿狼,下一秒就要把人撕碎一般。
这样的他很可怕,连见过大风大浪的程乾都傻了。
他声音很小,但音调冷冷:“都出去。”
程乾推着哭红眼睛的赵顺和李洋出去了,把门给带上了,他守在了门口,按照医院规定,人走了会把尸体带到停尸房。
——江梓守在停尸房一下午,里面寒气逼人,一排排尸体摆放着,他安静的叼着烟,半句话没有,安静的就像停尸房没人一样。
连下来放尸体的护士都被他吓一跳。
刘炜浑身已经僵硬,浮肿的面容惨白,细看很渗人。
等两个小护士窃窃私语的走开了,他才用边上的纸巾擦了擦刘炜的脸。
“我记得——”他取下唇边没点着说,“你说你捡到我的那天很热,大晚上的也将近四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