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只箱子抬出来?”我皱眉问。
“对。”聂天国说。
“抬到哪里去?”我问。
聂天国冷眼看了看我说:“抬到外面去,这地下工事的外面。”
聂晨说:“爷爷你帮我们照着吧,我们四个下去抬。”
聂天国抬手挡住她,“不用,两个人去抬就够了。”
高老头儿拧了拧脖子,“你说俩人就俩人啊,我们偏四个去抬哩!”
聂天国眉头一皱,就要发作,师父急忙道:“冷雨,你跟我两个去抬,高老哥和晨晨你俩在坑边等着吧。”
师父说完,当先迈进了坑里。我先是像试探游泳池的水温一样,伸了一条腿下去,脚尖接触到骨头,再慢慢把脚后跟往下放,落脚的力度由轻到重,完全踩实,这才抽下另一条腿。
这坑里的骨头一踩就酥,随着起脚跨步,发出‘喀喀嚓嚓’像是饼干被踩碎的那种牙碜声响,同时脚板心莫名刺痒,往上一抽一抽的,随时想要抽筋的那种感觉。
我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鼓一鼓的搏动。不知道是由于人多,还是别的什么其它原因,这一次进坑,没有发生像上一次那种诡异的情景。
我紧跟着师父,一步一步的来到那口箱子旁。回头望过去,高老头儿他们三人站在坑边上,感觉很遥远,他们像是被迷雾给包裹了起来,无声的立着,影影憧憧的,仿佛和我们处身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
吞咽了一口唾沫,我把目光收回来,只见师父正在打量那口箱子。我也用手去触摸,仍然是那种冰凉凉的感觉。手电光打在箱子上,没有任何反光,像是被它给吸收了。
“你抬那边,我抬这边。”师父说。
这石台不大,箱子的两端都往外伸出一截。绕过石台,我来到对面,手心里全是冷汗。把袖子挽起来,我两手托住箱子的底部猛往上一抬,差点失手松脱箱子,人往后仰躺下去。
怪不得聂天国说两个人抬就够了,这么大一口箱子,看着又这么的厚实,居然比泡沫还要轻,像是完全没有重量!
我看向师父,他的脸上也流露着惊讶。单手托着箱子,我腾出另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扣在一起,弹在箱壁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感觉这箱子相当结实。
“走。”师父说。
我和师父小心翼翼抬着箱子往回走,由于它太轻,我感觉两手就像托着空气,生怕稍微使力过大,它就会飞走。
从坑里出来,我们离开‘禁区’,顺着甬道走,就听哪里也不知在掉水,滴答滴答的响,带着回音。
来到甬道的尽头,沿着石阶往上走时,师父倒退着走在上方,我走在下方。高老头儿和聂晨两个颇有些紧张的在两旁护持着,聂天国不吭不响的跟在后面。
上方的那个洞,刚好能容纳这只箱子竖立着出去,好像是专门为它挖凿的。出了洞,我们回到了木屋子里,把箱子轻轻放落在地。
这只箱子,在那地下工事的死人坑里放了有些年头了,眼下被我们给抬了出来,它又重见天日。借着由屋外透进来的光,除聂天国以外,我们四个仔仔细细地对着它上下打量。
这口箱子,也就普通的家用浴缸那么长,但却有浴缸的两个那么宽,像是一口加宽了的棺材。整个黑乎乎的,像是涂抹了纸灰的那种黑,完全看不出它是用什么木料做成的。
当年它被抬去那山寨里,把里面的那东西放出来时,那个王道仁,又叫安倍义仁的,根本就控制不住。寨子里土匪们便用枪扫射,在这口箱子上留下了很多枪眼。如今那些枪眼都还在,只是被用蜡给封住了。
除了枪眼儿以外,这口箱子的箱壁上,还刻有许许多多密麻而又细小的符号,夹杂在那些枪眼儿之间。那些符号若隐若现的,要目光斜着往下看才能看的到,换一个角度看,它们就消失了…这些‘符号’,便是那陈连长所说的‘阴间文字’了,豫西的山神刻了,呈给阎君看的。
虽然我曾经下过两次阴间,但是醒来以后却都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仿佛那些经历并不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记忆也在我的头脑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可是眼下,这口阴间的箱子却是切切实实的存在于现实当中。当初,它就被埋在我们县城老中学的食堂那个位置,那里原本是一片荒地。那些日本伤残兵,就是在曾经埋过它的那大坑里,集体自杀被炸的稀巴烂的。而他们死后的残魂碎魄,被吸纳进聚阴池里,最终变成了残灵。因为这口箱子,日本发动了侵华战争,害死了万万的中国老百姓。也是因为它,韩复榘被蒋介石处死,留下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惊天谜团。
孙贵川,陈连长…等等那些人,归根究底,也是因为它的出世而死的。孙贵川连鬼都没有做成,而那陈连长,则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所以这东西真是个祸害啊。
想到陈连长,我不禁想到他是聂天国的亲生父亲,于是抬眼看向聂天国,只见他正直直的盯着那箱子看,脸上挂着一种和他平常大不一样的复杂表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的那种表情,总之,他看的给人感觉好像不是箱子,而是自己亡故亲人的尸体。他的那种样子,令我对他不再那么讨厌了,而是由心底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怜悯。
“聂书记…”
聂天国猛一下子回过神,收起那种表情,变回原本那种冷漠孤傲的样子,“什么事?”
“你不是说,通过这口箱子,你可以得知到,孙庙村跑掉的那个东西,目前在哪个位置吗?”师父问。
“嗯。”聂天国说。
“要怎么得知?”师父问。
聂天国朝外面望了望说:“找个东西把这箱子盖起来,别让它被雨淋到了,然后抬了跟我走,要找一处高地。”
师父把自己身上的雨衣脱下来,展开盖在了箱子上,可是箱子太大了,根本盖不住,我把自己的也脱下来,又从地板上捡了一些没完全沤烂的稻草铺上去,这才把箱子给盖住。
抬着箱子出了木屋,聂天国朝东望过去。合围这片军事基地的山,最东边的那一座,往上大概七八层楼的高度,有一道平崖。聂天国指着那平崖说,走,到那崖上去。
以前那支驻扎在这里的国民党部队,应该是把这平崖当成了一座可以俯瞰整个基地的岗哨台,于是在山壁上开凿了一级一级的通往平崖的石阶。这些石阶依山而凿,既简陋又陡峭,想要两个人抬着箱子往上走,根本不可能的。于是,师父自己把箱子托举了起来。
虽然箱子不重,但它很大,如果托着中间往上走会撞到山壁,所以只能托最边上,所以还是相当有难度的。师父稳稳的把箱子托在头顶,每上一步,连衣服都不颤动一下,看起来,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大力神。
远看这崖很平整,但其实是倾斜的,而且并不平。来到崖顶,把那箱子放在正中,用一块石头顶住,免得它顺着坡滑下去。聂天国说,眼下雨太大了,要等一会儿。
蹲在崖上,我心里焦急不安的等待着,雨噼里啪啦往下落,冲刷着底下那些黑乎乎的木房子,整个基地迷迷蒙蒙。高老头儿一时站起来,一时蹲下去,不断用余光瞥向聂天国。
聂晨明白老头儿的心思,摇晃着聂天国的胳膊,撒娇说:“哎呀爷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们要怎么做才能知道那东西的位置吧。”
聂天国微微一笑,抚了抚她的头发。
“聂书记,你就说说吧。”师父也道。
“好吧…”聂天国一一看了看我们,指着那箱子说:“在这口箱子上,刻着一副隐形的地图。”
“隐形的地图?”聂晨问。
“对…”聂天国目光悠悠的说:“是一副古时的豫西山区地图,只要那东西没离开豫西,我就可以通过这副地图,知道它的位置。”
“卫星定位吗?”我愣问。
高老头儿冲我咧嘴,“啥腚位?还脸位哩,你就是个木脑瓜子。”
“等一下,你们就知道了。”聂天国说。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雨终于小了下来,几近停止了,聂天国命我们把箱子翻过来,箱底朝上。这底下既没有枪眼儿,也没有阴间文字。
把袖子挽起来,向师父讨了一叠黄纸,聂天国一张一张的铺在箱子底上。他喝了一口酒,均匀的喷向那些黄纸,顿时到处都是酒味儿。
“你,坐在地上,眼睛闭住别动,把右手的食指随便点在一张黄纸上。”
“我?”我愣道。
“就是你。”聂天国说。
我依言照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脑袋里嗡嗡嗡地响。过了良久,那种响声停止了,我试着把眼睁开,只见他们四个表情各异,站在我身周,谁也不说话,目光直直的都往下看。那种情形,使我感觉底下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东西,我也急忙搭眼一看,差点从崖上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