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讲述了自己在雅州府施展的手段,雅州府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百姓的差别,以及藏富于民,民富则雅州府富有的理念和暗藏其中的道理。
“百姓丰衣足食,便舍得花钱,钱帛流动快,代表着创造的财富也多,因此官府收上来的赋税自然也随之增加。若百姓衣不遮体食不饱腹,手中那一点钱财便会被藏起来,用来购买一点点口粮,又因为吃不饱没有力气干活,无法创造新的价值。”
“无力干活便无法增加财富,也得不到更多财富,可越是没钱便越是不舍得花钱,其他人手中的商品便卖不出去,商人得不到好处,商业便会没落,也就不舍得用工,是故工匠也随之受损。连锁反应之下,将会影响整个百姓民生。”
随后慕容复将自己当初刚到荣经县,如何从一穷二白的小破县城,发展到雅州府第一繁华之地讲起,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创造财富,而这些财富都是由底层百姓创造,他们要求徭役增加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概因为慕容复带着他们干活,最终的好处他们也能均沾。
新任官员中并非没有机灵鬼,其中一位负责工程的官员,却是随手就将自己手头上最重要最紧急的一件大事双手奉到了慕容复面前,请他为自己指点迷津。
慕容复大手一挥,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当场就将工程拆解了,从物料采购,到人员招募,从各项工作分批分段,到每项工作由什么人完成,各方利益如何分配,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后他还重点提到了监督机制,并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从什么地方动什么手脚,能够大概贪腐多少利益,却不影响整个工作进展,只是容易坏了名声,什么地方如果动了手脚便会造成连锁反应坏了整个工程,还有什么地方是重点,什么地方是关键,以及时间节点代表的意义一一讲述出来,让众官员耳目一新。
酒宴时间终究有限,除了那位机灵鬼得到了自己满意的详细方案,其他人也学到了许多东西,至少知道了大体方向,纷纷对慕容复表示感谢,随后新任知府单独请慕容复品茶,品的居然是慕容商行自己出产的新茶。
“慕容大人教诲,下官铭记于心,受益匪浅,只是有一事不知如何处置。”新任知府略一犹豫便道:“官场也是人际场,许多官员花了力气求得了官职,却无能力完成本职工作,如之奈何?”
慕容复端起茶杯,小口品了品,微微点头道:“这类官员是否主官居多?”
新任知府略一思考,便连连点头应是,能够花大力气求来的官职,大多是主官,慕容复便道:“既如此,那便要看着无能庸官是为求名还是求财。”
“求名如何,求财又如何?”新任知府急忙问道。
“若求名,那边一切好说,只为他安排合适的能手做副职,他负责传达命令,协调资源,监督进度,验收成果,其他全部交给能干的副手便是。只是如此一来,他便不能随便插手人事安排,不能从中攫取好处,否则便会被以下克上,落得许多黑锅在头上。”
新任知府闻言心头悚然一惊,转念一想也确实如此,这样的主官虽然看似被动,实际上却是处于不败之地,干得好是我知人善用统筹有功,干得不好那便是下面人不给力,一应资源我可都是给足了的,中间没有任何插手的举动,你便是甩锅也甩不到我头上。再加上监督进度,验收成功,下面人想要偷奸耍滑也不容易。
高明,确实高明!
“若是为了求财呢?”新任知府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
慕容复斜了他一眼道:“若想求财,至少要有一点能力,否则只会坏事。”
“请大人指点!”新任知府求得是名,但是他手下却有不少人为财而来,他需要从慕容复这里取经,然后到那群人面前发号施令指点迷津(俗称强行装逼)。
“要看这人的贪婪程度,将工作整体投入和产出做好预算,定好标准,而后决定是否进行拆解还是完整的打包,寻找合适的有能力的人以部分利益作为交换,付出低于投入的价格将工作承包出去,自己只负责验收即可,这差价便是自己的收入。”慕容复的意思非常清楚明白。
新任知府也知道自己并非慕容复,现在的官府也不是慕容复在任时期,能够做出那么详细精致的预算,其中可以插手的余地很大。
“只是如此一来,操办者也能得到大把好处,算是利益均沾的那种,只要为官者把控好进度,严格成果验收,便可保证双赢。”慕容复深呼一口气,将茶碗放下,那新任知府急忙为他添茶,脸上满是笑容。
“若想贪得更多,便要有能力才行,需要将各个环节亲自把控,每一份投入精打细算,在不影响工作进度的情况下,牢牢地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如此一来便能将利益最大化,并彻底落在自己手中。只是如此一来,便会得罪许多底层管事,做不到多方共赢,但至少不会坏事。”
新任知府闻言微微点头,这种事情自己却是做不到,而且还有一点不好的便是,底层负责干活的人可能会有怨言,从而人为的增加损耗,这却是不可控的,自己不比慕容复,做不到样样精通,很容易被蒙蔽,最终惹得众人怨愤人财两不得,那却要得不偿失了。
“实际上官员想要牟利,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行商,做和官方相关的大宗买卖。”慕容复随口点出边关需要的各种物资,只需要提前知道,便能提前准备,低买高卖却又在双方接受范围之内,又比如其他州府需要的物资,只要提前知道了,暗中提前购入,待得对方采购再稍作拿捏,便能获利不少。
新任知府听得眉飞色舞,又听慕容复言道通过官道运送货物,假公济私创造多方共赢局面等等手段,确实为他打开了一片新天地,一时间有些无法自抑,差点化身为狼仰天长啸。
送走了新任知府,王语嫣悄然推看隔断大门,走到他背后轻轻为他捏肩,“表哥为何要传授他这许多下作的小手段?”
慕容复拍了拍王语嫣洁白的纤纤玉手,柔声道:“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经验之谈,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本领,若他们能够控制好自己的贪欲,自然有大把好处,若贪心过甚,说不得便会激起民愤,沦为牺牲品。雅州府不比其他地方,此地靠近大理国,又有土人无数,没有一点本事却是很难管好的。”
“表哥这是变相的在自夸吗?要知道这雅州府在表哥的治理下一幅兴旺发达之象,可是冠绝成都府西路,便是放眼整个大宋也是大大的好地方。”
“并非自夸,实话实说罢了。”慕容复耸耸肩道:“想我堂堂姑苏慕容世家家主,若是连区区一府之地也治理不好,还做什么春秋大梦啊。”
他虽没有明说,王语嫣也知道言下之意,什么春秋大梦?便是匡扶大燕的春秋大梦,只是这个梦想现在看来却并非虚幻,而是已经一步步逐渐成为现实。
“表哥,外公唤你,说是对太极神功有了一些新的领悟要和你讨论一二。”
“走走走,为夫已经不是雅州知府,没必要为这摊子事费心费力,还是和外公谈论武艺更合我心。”
“嘻嘻,表哥却不是这般不负责任的人,雅州府有你这样一任知府,却是他们的福气。”
“雅州府有我这一任知府,却是其他知府的晦气。不怕货换货,就怕货比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古人诚不欺我也。”
“嘻嘻,表哥又在自夸了。”
慕容复:我其实已经很谦虚了,冗官、庸官乃是大宋国的弊病,自己这样的能臣干将已经很少很少了,这,真不是自夸!
看着沉沉夜幕,慕容复深深呼吸一口气,自己这番话是说给他们听的,又何尝不是说给大宋皇帝听的,这些官员或者随从里面定然有大宋皇帝的暗探藏身其中,自己这番话落入大宋皇帝耳中定然不中听,可若有了这番话打底,依然有人贪心过甚闹出乱子,届时怕是那位官家面对所谓的文臣儒士也不会心慈手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