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转瞬即逝,今年,还算是个丰收之年,起码,在河间国,家家还算是衣食不缺,侯府的粮仓也已经堆满,而邢子昂跟随在刘伯身边,的确也有了很大的变化,整个人变得成熟稳重,比起之前,更是少了几分任气。
小胖子跟随何休已经学习了将一年,这一年下来,小胖子变得极为和气,时常脸上都带着笑容,对待家奴小厮的态度也越加和善,众人无不敬之,爱之,这侯府,也就转交到了小胖子的手里,董氏对此,甚么也没说,整日里跟着婢女们养花修性。
也算是把侯府的权利,递交给了年方九岁的刘宏手里。
刘宏也索性做起了甩手掌柜,家产由刘伯与邢子昂处置,家中奴仆也交予小厮石郎,这石郎自幼陪伴在小胖子身边,也就是之前那个因为多嘴而险些被董氏处理掉的那个小厮,这家伙不是很聪明,但是对刘宏忠心耿耿,因此,小胖子也便任用他来管理家中奴仆。
有这些人做事,他每日里跟何休学习,学的都是些史书,但是,最近,何休似乎发觉到了小胖子对世家贤才的敌视,特意给他讲述一些孝子名士的故事,何休无论讲甚么,小胖子都会认认真真,微笑和气的听着,但是究竟有没有记在心里,那就难说了。
而此时,当今天子刘志,也是愤怒到了边缘。
大正殿,刘宏面色阴沉的跪坐着,对面是五排臣子,却无一人坐着,几乎全部站起,俯身下拜,而在最前头的,便是太尉陈藩,他们这次,是集合了朝中的全部力量,对皇帝施压,要么放人,要么集体走人,皇帝就算对这种结党的贤才门再不满,也不能同时废除满朝官吏。
若是这样,汉朝的行政几乎在一日之间就会崩溃,而在他们之中,坐着不动,只有几个宦党势力,以曹家为首,一动不动的跪坐着,但是相比党人庞大规模,他们实在不够看。
这个年头,毕竟不是大明,大明官员结党,可是他们营私,满口仁义道德,心里却无国无民,衣冠禽兽这个称呼,再正确不过了,但是,大汉文人,却有一番风骨,虽然在汉末,士子们也起了不同的心思,也有很多沽名钓誉,谋图私利的行为,但是总体来说,他们的道德水平都是过关的。
他们的道德素养很高,对待乡民和善,对待平常豪强格外严厉,可是,他们却成了另一种豪强,他们不会欺压百姓,可是他们占据了太多太多的土地,土地兼并,他们当然不会像豪强那样通过强买的手段,他们通过正常手段,也时不时会救济百姓。
可是,他们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家族,一个庞大的耕读世家,他们需要土地,才能让家族子弟免于劳作,才能供养家族子弟去四处游学,寻师会友,如此下来,他们对于百姓的危害,对皇帝的威胁,却是超过了豪强,豪强不过是家里有地有奴,可是他们不会有诸多高官在朝,也不会名望如天!
于是乎,已经发觉到了危险的刘志,开始打压世家,抓捕他们,可惜,这些世家,不像豪强那么容易对付,首先,他们有贤名,不仅是士子,几乎是全天下人都会尊敬他们,就连强人,碰到他们都会敬重的送他们离开,这样的故事,发生过很多次。
其次,他们占据着重要位置,何况,掌握了知识,掌握了舆论,而且,他们还是代表着正义,代表着正确,只要皇帝不听他们的,便被疯狂针对,这一点与明末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党人心怀正义,他们自己认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天下,自己是对的,这才是可怕的!
刘志怒气冲冲的望着这些党人,心里却在疯狂的谩骂,要是在先祖那会,哪个家伙敢这样对待天子,都是一群逆贼,逆贼啊!可是,他对于这些党人,竟然没有任何办法,他敢抓捕李膺,却不能对三公之一的陈藩动手,太尉节制兵马士卒,而且他名声太大!
而对于满朝官员的逼迫,他更是没有办法,杀不了,也抓不了,甚至,他还得安抚这些官员,心里明知道他们不过是打着辞官的幌子,皇帝也还是不敢逼迫他们,就这样,沉默了半刻,刘志面目才变得平静,他笑了笑,说道:“诸爱卿,此些事,皆是侯览私自非为,与朕何干?朕今日便让侯览严查,绝不会冤枉了贤臣,诸君可安。”
说完,他起身便直接离开,也不理会底下诸多党人。
“唉,可恨那侯贼,诱导天子,竟犯下如此之大错,诸君可知,长安有人与井中见一黄龙....只怕....”说话之人乃是窦武。
窦武,字游,扶风平陵人,他是大司空窦融之玄孙,定襄太守窦奉之子,与刘淑,陈蕃合称“三君”,年轻时便以经术德行而着名,名显关西。
延熹八年,因长女窦妙被立为皇后,于是以郎中迁越骑校尉,封槐里侯。
今年,皇帝拜为城门校尉,他任职时,辟召名士,所得两宫赏赐,也都捐助给太学生,得到士大夫的拥护,而皇帝费尽心思树立的,准备对待党人的利器,也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道德高尚的党人....刘志心里的想法暂且不知道,只是苦了皇后窦妙,因父之故,被刘志厌恶。
听到窦武如此说,陈藩缓缓起身,摸了摸苍白的胡须,眼神之中满是担忧,儒学在汉末,开始逐渐偏重与玄学与易学,在当下看来,井现黄龙,乃是有大德将要逝世。
而此刻,在未央宫内,大汉天子刘志,却一脸愤恨的坐在床榻上。
身边正是宦官侯览,侯览低着头,眼里满是恐惧,他早就知道了天子在朝中做了甚么,难道是要把自己当作替罪羊交出去麽?想到这里,侯览便各位惊恐,可是在惊恐之中,他又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俯首听命,刘志看了看他,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他的想法。
“把那些家伙放了吧。”
“国家,岂可如此饶了他们?”侯览更加惊恐不安。
“呵。”刘志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侯览。
侯览立刻跪了下来,不敢起身,说起来,这些太监还是与大臣不同,大臣见到皇帝,是不会下跪的,只是会俯身行礼,而位于三公位置的高龄大官,皇帝见了反而要先行礼,表示自己的礼敬,只是,宦官就不同了,他们相当与天子私奴,在皇帝面前,没有半点人格可言。
“谁说朕要饶了他们?朕终身不许他们出仕,他们的弟子!他们的族人!他们的近亲!都不许出仕!让他们滚出司隶!永远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刘志愤怒的大叫道,侯览一震,点点头,便下去了。
刘志独自留在屋里,却忽然咳嗽起来,他浑身颤抖着,双手扶榻,咬着牙,自己不能倒下去,现在还不行!
他抬起头,冷冷的望着天空。
党人呵,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