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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一支长枪横在丁兆兰的面前,“不许再往前了!”

正是正午的时候,天顶上一轮烈日直射而下。地面干裂,杨柳欲枯,丁兆兰听到消息后嫌租马租车反而耽搁时间,就一路赶过来,走了两里多路,已经是七窍生烟,口中冒火,眯起眼看着身前拿着长枪拦住去路的士兵。

一身装束是标准的巡卒,军巡院中的最底层。

捕快通常随身配着铁尺,偶尔会带着佩刀,军巡院巡卒的随身武器则是燧发长枪,通常子弹不随身,但刺刀总会插上。至于行人司,都是密探,不带武器。

这位士兵,手里的长枪把刺刀插上了,一板一眼的拦在丁兆兰的面前,年轻的脸庞还带着稚气,嘴唇上有着绒绒短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丁兆兰眯起眼睛的时候,眼神就有些危险,年轻士兵十分敏锐的感觉到了,陡然抓紧长枪,枪托一摆,枪刺从横到竖,对准丁兆兰的眉心,紧张地问,“你想做什么?!”

丁兆兰哭笑不得,耐下性子,和气的说道,“戌,帮忙让一让,俺有事要过去。”

年轻人依然警惕,枪尖分毫不动的对准丁兆兰,“前面有案子,我们都头说了,是过路的就绕路,是记者就去府衙,是看热闹的就回去看你娘的x!”

一只手从年轻人的背后伸过来,一巴掌糊在他脸上,用力一拨,把年轻人摔到一边去。

“一边去,眼睛长哪里去了?连前两天喝口水就破了灭门案的小乙哥都不认识?”

新出现在丁兆兰眼前的又是一个军汉,手臂上配着袖标上绣着两道竖杠,说明比那年轻人要高上两级。

军汉年纪比年轻人大不少,身材也要大一圈,留了一幅长髯,威武堂堂。只是现在满脸堆笑,笑起来时,连眼角的纹路透着精明厉害,怎么看怎么假。

丁兆兰见到他,向一边撇了撇嘴,叹了一口气,“就知道是你。别把孝子给教坏了。”

“多些警觉没坏处,自家人还争一二三呢,过来抢食的不小心提防点,可就连粒米都保不下,小乙哥你说是不是?”军汉扬眉阴笑,意有所指的说道。

“是丁小乙哥哥?”年轻人却从军汉身边钻过来,一脸崇拜的望着丁兆兰。他刚刚踉踉跄跄才站稳,听分明是丁兆兰,转头就冲过来了。

丁兆兰刚冲他笑了笑,一只穿着多耳麻鞋的大脚就飞踹过来。

“滚!”军汉一脚把眼冒星光的年轻人踹到一边,“到一边去,别丢人现眼。”转头问丁兆兰,还是那种阴阳怪气,“小乙哥。你老贵人事忙,今天来不知有什么指教?”

其实街市上巡逻守卫的工作是军巡院,哪里有案子,第一个到场的也是军巡院的人马。而捕快,通常都是都是姗姗来迟。少有丁兆兰这么急的。

丁兆兰实话实说,“听说前面有辆车掉进汴水里了,里面还有人。就过来看一看。”

军汉听了,立刻说道,“对不住小乙哥,前面的路我们军巡院封了,案子也是我们军巡院的勾当,就不劳烦小乙哥了。”

“封了?”

丁兆兰笑着偏过头,望着军汉后面弯弯如虹、横跨汴水的虹桥。

前方的虹桥上人头涌涌,都伸着脖子往桥下看过去。头顶上的热浪,都抵不过人们的热情。

军汉脸色如常,脸皮厚得针插不进。

丁兆兰也没纠缠,好言好语,“俺只是看一看人,案子还是你们的。”

“免了。谁不知道你丁小乙的路子野,眼睛毒,给你看一眼,保不准就给破了,这案子还能是军巡院的吗?”军汉吹胡子瞪眼,“你偷别人家浑家,对别人家汉子说‘我就插进去,动一动,女人还是你的’。他娘的要是怀了种,这儿子算你的算我的?!”

丁兆兰心平气和:“肯定不算欧三你的。”

“噗。”旁边的年轻人捂着嘴,肚子一抽一抽。

军汉一时疏口,给丁兆兰气得不轻。当真是鼻孔要往外冒烟了,就差一把火,自家人正好丢了个火头来,他一回头,一脚就又要踹上去,丁兆兰一把扯住他,变得他恼羞成怒,脚底下的力道控制不了轻重。

他扯着军汉,“欧三,你可知道,那马车里是什么人?”

“什么人关我屁事。”军汉先是一口拒绝,但想想又觉得不对,心虚的问,“是什么人?”

丁兆兰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有八成是行人司的人。前日午后他们有四个人离开衙门,之后便不知所踪。”

丁兆兰并不是那么有把握,但不管是不是,先诈一诈再说。

军汉哪里知道丁兆兰是在诈唬他?丁兆兰丁小乙在东京城中都是鼎鼎大名,赶得上不出名的议政了,在府衙之中名声更是响亮。军巡院可以不给丁兆兰面子,但他说出来的话,却绝不敢无视。

丁兆兰看见军汉反应,情知有了效果,上前半步,亲热的揽过军汉的肩膀,把他一带就往前面走,“欧三哥你看,一旦行人司赶到,这案子肯定既不归军巡,又不归快班,而是让行人司收回去了。现在府里在查什么案子你是清楚的,俺也是一路追下来的,行人司失踪的四人正是其中关节处。”

“现在要是给行人司拿回去了,俺丁小乙是丢了一条破案的路,难道军巡院不是一样。行人司来了之后,我肯定是看不到尸首了,可我现在也还是没看到尸首啊,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可你就不一样了,人丢了,脸也丢了,什么都没拿到,亏不亏啊!”

军汉脚下一顿,一双眼睛怒瞪着丁兆兰。

丁兆兰笑得毫无烟火气,“合则两利,俺有俺知道的,你也有你掌握的,两边合作,之后各看本事,胜过让行人司那个外人捡了便宜去。”

比起快班的捕快站在自己的头上,军巡院上下宁可让行人司当头。要不是相公抬举,快班总捕比军巡院使差了不知多少,哪里可能争同一个位置。行人司好歹也是直属都堂的衙门,被他们压上一头,还没那么不服气。

欧三也是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丁兆兰的话,就在他耳边响着。军巡院更愿意行人司当头,那是对军巡院整体说的,但换做他个人呢?军巡院自家把持的现场,给行人司抢了过去,回去之后他怎么交代?

除非马车里面的死者不是行人司的人,那样的话,行人司来了也能挡得住。但如果丁兆兰说的是事实,那么行人司肯定会不惜一切的要把现场控制住,难道要动手硬挡不成?不动手的话,必然是拦不住的。

心中几番盘算,欧三终于下定了决心,“你有什么消息?”他问道。

如愿以偿,丁兆兰按捺下欣喜,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马车里面就是行人司失踪的四个人,或者四人中的几人。这四个人,失踪之前租了一辆车,去了国子监。再之后就没了消息。他们的马车,是向大通车行租来的,并没有还回去。”

欧三板着脸,他手下的人的确在水里的马车上发现了大通车行的标识。眼前的这一位,应该就是得知是大通车行的马车才如此急促的赶过来。

“他们跟那件案子有关系?”欧三问道。

丁兆兰反问:“前日外城南还出了什么事?”

欧三脸色一变,“你们不是闹了一夜,最后说是无名尸吗?已经拉去化人场烧了。”

丁兆兰冲他一笑,“是啊,不仅烧了,还送去漏泽园埋了。”

丁兆兰的回答配合上他诡异的笑容,却让人往相反的地方去理解,欧三点着头,“原来如此。”

丁兆兰道:“俺丁兆兰的名头放在这里作保,这四个人,就是那桩案子的关键!”

“好,小乙哥你既然这么说了,我欧阳春又如何不信?但我还有一条,”行三的欧阳春竖起一根手指,“只是这车里面的人,包括车子,你检查出了什么都要告诉我!”

“当然可以。”丁兆兰点头。拒欧阳春是得寸进尺,但他也不想多纠缠。

欧阳春抬起手掌,“君子一言。”

丁兆兰迎上去,啪的一声脆响,“快马一鞭。”

欧阳春随即回头,大声吼道,“让桥上的人都滚下去。封桥,封路。”

原本因为准备将马车从河边拖上岸,只从隔壁的杂货铺中,弄了一卷细麻绳将河边的系马桩和柳树连起,将河岸封住,没有去驱逐虹桥上的好事者。

但现在知道了马车和车中人的身份,那么任何细节都不能泄露出去,尤其是给行人司。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被赶了下来,毫不留手的几下枪托,没有外人还能在桥上赖着了。

欧阳春的手下清光了虹桥上的闲杂人等,欧阳春本人就陪着丁兆兰上了桥。

一辆马车半侧在河中,离着桥下不远。一边的顶部和半边车门路在水面上,透过略嫌肮脏的车窗,能看见蓝色的影子。马车前方的河水中,还有两匹挽马的尸体,一匹被压在下方,只能看见半个头,另一匹有半个身子暴露在水面上,肚皮鼓得很厉害。

两艘小船停在马车旁,上面各有三五人,还有几人在河水里浮沉沉,忙着用绳索捆住马车。哗啦一声,一人从水里钻出,湿哒哒的冲着岸边喊,“缰还没断。再拿把斧头来。”

另一艘船上也有人喊,“斧头使不上劲,去找修枝的大剪刀来。”

岸边上,一名巡卒匆匆跑上河边的街道,汴水两岸各有大道沿河,河岸一侧是杨柳依依,另一侧则是店铺云集,开封府中最是繁华的去处之一。

巡卒没几分钟就回来了,肩头扛着一根一丈长长杆,杆头是一把大号的铁剪刀,剪刀的刃口并不长,只有铁把手的一半,比后段的竹竿更短了许多。

不过这名巡卒没回岸边,直接跑到虹桥最高处,欧阳春和丁兆兰的身边,从桥上将长柄剪刀递了下去,冲下面叫道,“接好了”

“这小子,一身的机灵劲。”欧阳春带着炫耀的夸奖着。

“是令弟?”

“家叔晚生的幺儿,托给我照料。”欧阳春说了一下,低头向下。

船上的人拿过修枝剪刀,将刃口张开,对准水下的缰绳,用力一夹,皮缰绳一夹二断。

两匹挽马载浮载沉的被拖到河岸边,一只滑轮牢牢安在河边的树上,七八个壮汉一起用力,先把两匹马拉了上来。

接着就是更加沉重的马车,十分顺利的从河中心拖到河岸边。但再想往上拖,十来个汉子齐上阵都没将马车扯离水面。

丁兆兰看着心急,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行人司再迟钝也该得到消息了。

又是五六个巡卒上去了,将近二十人抓住绳索,呼儿嘿呦一阵吼,马车四处冒水的晃晃悠悠的上去了,但卡着滑轮的树也晃晃悠悠的歪了,树根从泥土中翘了出来。

“树要倒了。”桥上桥下一齐大叫起来。

“放回来,放回来。”船上的人拼命挥着手。

堤上的人比他叫起来还早一步松了手,咚的一声响,车厢重重的砸回到河面上。水花直溅上桥面,河中的小船剧烈椅,船上的人都吓得趴下来,被河水溅了满头满脸。看客们一通嘲笑,方才被打被赶的怨气出了大半。

丁兆兰叹了一声,“先把车里的水放了。”

欧阳春立刻说,“人都会掉出来。”

更重要的,这么做会破坏马车内的现场,甚至使得尸体上留下的证据一起消失。否则开门放水这个命令欧阳春早就下了,难道他不知道带着一车子的水会有多重?

“来不及了。”丁兆兰冷然道,“把车上的绳子捆紧一点。”

他并不需要查明死因,只要确认身份就够了。丁兆兰现在已经不指望能够找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来定罪,但他需要真相。

“好吧。”欧阳春也极有决断,立刻下令,“开门。”

巡卒们听命行事,一把将车门拉开。因为之前捆住车厢的绳索又被拉紧了一圈,车门即使被拉开,也只是一条巴掌宽的缝隙。

哗的一声,浑黄的汴河水便从车门涌出,尸体尚在里面,但如果是细小的证据,就都从门缝中流进河里了。

又是一通吆喝,马车的车厢终于到了岸上。一名巡卒上去将绳索解开,外围的看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车门打开,立刻一具尸体从门内倒了出来,浑黄的河水也还在流着。一片惊声中,丁兆兰望向里面,车厢中还有三具尸体,两具在车底板上叠着,另一具横在他们上面。

欧阳春揪着胡子,“果然是四人。”

行人司的人随时可能会到。丁兆兰向周围一张望,对欧阳春说,“准备一下,最好现在就送去太医局。”

欧阳春点头,“府里的仵作,是比不上太医局里的那几位银章。”他说着就叫人去把马车赶来,再弄四卷芦席来。

丁兆兰等他吩咐好,等着军巡院的人将尸体搬下车,同时对欧阳春说,“太医局现在能从肺里取样,看看里面的水到底是哪里的水。汴水和金水河的水就不一样。里面的泥沙,水藻,都有区别。也就是说,可以查清到底是掉进河里淹死,还是被人淹死再抛尸的。”

欧阳春听得一愣一愣,啧啧称叹,“这么厉害。”

“要不然怎么能弄出指纹查案的?”丁兆兰沉声道,“只要太医局得出验尸报告,即使是行人司都拦不住我拿一份……还有军巡院。”

欧阳春笑笑,就当没听见了。

尸体全都搬下来了,从怀里掏出口罩和手套戴好,丁兆兰和欧阳春一起上前,稍稍翻动了一下,丁兆兰脸色冰冷的起身,“就是他们……看来是不用等消息了。”

欧阳春问道,“行人司的?”

“是。没想到都被枪杀了。”

从马车里搬出来的尸体一共四具,每一具身上都有枪伤的痕迹。

“到底是谁杀了他们?”欧阳春问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丁兆兰,试图从丁兆兰的反应中找到蛛丝马迹的答案。

丁兆兰忽然抬起头,望向河对岸,那里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些混乱。

“来了。”

欧阳春也望了过去,十来个人冲破围观群众,来到桥头前,一眼看到这边的马车,就立刻推开挡路的巡卒,直冲过来。

“俺要走了。”丁兆兰一拱手,就要离开,“今日之事,多谢欧三哥你仗义相助。来日再请你喝酒。”

“别想走。”欧阳春一把拽住丁兆兰,怒气冲冲,“不说明白就别想走。吃完霸王餐,抹抹嘴就想溜了,没那么便宜的事!”

丁兆兰扯了扯手臂,被牢牢扣住,积年军巡的捕盗本事当然也是一流的,丁兆兰一时也挣脱不开。

看了眼欧阳春,丁兆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这四条人命,已经可以确定是杀人灭口。他想要了解的事,又有一片碎片被补上。下面再去见几个人就能差不多确定了。

守宫断尾求生,从没说是断手断脚重生。能将四个人的性命完全不放在心上,当做一截没用的断尾,即使是行人司提举都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必须往更高处去看。

四条人命,放在人烟稠密的京师,也是一桩了不得的大案了。如果都是拿着朝廷俸禄,那就更不得了。而这四人之中,甚至还有一位拥有官身,拒是未入流品,却也不是能随便杀的。

“你真的想知道。”丁兆兰问。他相信欧阳春能够明白其中蕴含的危险。

“四条人命。不,五条……六条,南郊的,广场上的。你我不知道的地方,也许还有更多。”欧阳春坚持道,“别的事。人命关天,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

丁兆兰摇了摇头,“家里还有嫂子、侄儿在,三哥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提起妻儿,欧阳春的手不由得一松,丁兆兰立刻用力一跺脚,力贯全身,硬生生的挣脱了欧阳春的锁拿,一闪身,躲到了几步开外。

“今日不得已,来日必向三哥你请罪。”说罢拱拱手,丁兆兰一溜烟就钻进了人群。

欧阳春还想叫,行人司的人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恨恨的一跺脚,怒视来人,今天这口气,硬是要在行人司身上斩上一刀才甘心。

……………………

笃笃两声敲门声,包永年依旧沉浸在书本上,只说了一句,“进来。”

一身仆役装束的丁兆兰跨进房中,向包永年行了一礼,“小人见过包举人。”

“你……”包永年抬起头,看见丁兆兰,声音就是一顿。

视线顿时锐利起来,从丁兆兰的手看到身,再从身看到颈项,最后再到脸上,疑惑的问:“你是谁?”

丁兆兰没有立刻回答。包永年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四面打量着包永年的房间。

白抹墙,水泥界地,装饰只有书架和书,一个个书架将房间的四面墙上,除了门、床和书桌之外的剩余墙面全部占满,没有字画,没有陈设,干净朴素得让人心里发冷。

微微皱了皱眉,丁兆兰转回头来,“小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包秀才你是谁?”注意到包永年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微微一笑,“包永年?还是……白永年?”

包永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叮的一声阖上盖子,他平静如常的说,“我听不明白你的话。”

丁兆兰站着,慢条斯理的说,“曾经在国子监和隔壁的学员中,有一位白永年的学生,交游虽然不广,却还是有两三个朋友。这位白永年,一直以来所持学术都是气学,军国事上也一直都站在都堂一边。”

“但白永年这几天突然间行事大变,言辞直指都堂,接连两天,都与友人相聚,并且散播都堂设局的谣言。这让小人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位白秀才的立场前后不一,转变得如此之快?”

他又笑了笑,“除了白永年之外,还有陈易举,李三昧,也不知举人公你认不认识?”

包永年容色平静,问,“你是来杀我的?”却是不再否认了。

丁兆兰摇了摇头,“小人是捕快,只是来查案的。”

“捕快?或许吧。不过你要只是捕快,会这般与我说话?”包永年摇摇头,把书合起来端正的放在桌上,“何况那一位会放过我?”

丁兆兰摇摇头,“小人并不是很确定举人公你说的那一位到底是哪一位,不过如果你说的那一位跟小人想的那一位是一个人的话,小人只能说不知道。”

包永年第一次对丁兆兰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笑了起来,“竟然没说不是?你们这些人不是都把他当做菩萨来拜的吗?”

这一回轮到丁兆兰叹了一口气,“最近遇到了一些事。”

包永年想了一下,问道,“你是学会的会员吧?”

“小人是学会的成员。”丁兆兰的回答强调了学会二字。

“难怪。”包永年一指面前的板凳,“坐。”

丁兆兰依言坐了下来。

包永年很有兴趣的打量着丁兆兰,“你真是捕头?”

丁兆兰点头道,“如假包换。”

包永年又问,“你是被派来到我这里的?”

丁兆兰道,“看来上面对举人公你这几天的表现很不满意。”

“或许吧。”包永年冷笑,继续询问,“他们没有给你什么命令?”

丁兆兰想了想,摇头,“没有太过激烈的吩咐,只是让小人来提醒你。”

包永年失笑,“好一个‘让’!”

“的确是‘让’。”丁兆兰道,“他们可没有直接告诉小人,举人公你的身份,只是领着小人去听了一下律学黄秀才的演说。”

“这样你就查到了我的身上?!”包永年狐疑的打量着丁兆兰,“我留下的名号都没变,只是改了一下姓氏,要查到我的确是不难,但凭你一个捕快是不可能的。还有陈易举,正常是查不到我身上。李三昧我倒是不知道是谁了。”

丁兆兰拱了拱手,“小人丁兆兰,见过举人公。”

“丁……”包永年微带惊异的又仔细看了看丁兆兰,最后靠在椅背上,笑道,“难怪。我说是谁,原来是丁捕头,难怪能直接查到了我这里。”

翻过倒扣在懈上的空茶盏,给丁兆兰倒了一杯清茶,“我这里就只有茶,不要见怪。”

丁兆兰接过茶杯,道,“多谢举人公赐茶。”

包永年此时变得兴致盎然,追问道,“你是怎么查到。”

“说来很简单。”丁兆兰道,“我先去诸科学院见了黄秀才,知道了国子监有位白秀才与他相熟。又多亏了他曾经偶遇令表侄文秀才和举人公你一起行动,否则多半还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查到举人公你的身上。”

“的确是我太疏忽了。”包永年点点头,“那陈易举呢?”

“有一就有二,知道了白秀才的事,自然就会去寻找相似的人。这样就找到了陈易举和李三昧。”丁兆兰自嘲的笑了笑,“其实还有两三个,不过小人认为数陈易举和李三昧最是符合。”

包永年听着点头,“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在寻人查案上,丁捕头你做我师祖都够格了。丁捕头你的手段我是明白了,是我的做得我也都承认,不知丁捕头你还有何事?”

丁兆兰又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秀才公想不想知道令表侄现在的下落?”

包永年脸色迅速的变了一下,然后变得毫无表情,平静地说,“当他参与到这件事中的时候,我已经当他死了。”

“现在海捕文书还是挂着的。”丁兆兰盯着包永年,“虽然在南城的一处预备建楼的空地上发现一具焦尸,不过经过检查,确认不是令表侄,之后就送去了化人场,现在已经在漏泽园里埋下了。”

听到海捕文书,包永年还强硬的坐着,但是当丁兆兰说到后面,包永年的坐姿已经无法维持强硬了,眼中闪着莹光。

丁兆兰轻声道,“举人公,节哀顺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包永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做错了事,的确是该。可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丁兆兰静静的坐着,安静的等着包永年的情绪恢复平静。

掏出手巾擦了擦脸,包永年平静而无波动的问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丁兆兰立刻道:“所有举人公你知道的。”

包永年叹息,“那可要不少时间了。”

日上三竿,丁兆兰依然一身仆役的装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的从国子监的监舍区中离开。

站在街头,他环顾左右,十字路口上,车流汹涌,人流如织。

他现在可以回去,也可以继续向前,或者向左,或者向右,只看他自己的选择。

用力的咬了咬牙关,他迈开脚步,继续向前。

片刻之后,丁兆兰走进一扇门中,向着正座上的年轻人躬身一礼,“见过四公子。”

韩铉惊喜的站起身,“小乙哥,怎么今天有空。”

丁兆兰道,“有事相求。”

韩铉眼神闪动,却毫不犹豫的说,“小乙哥拒说,只要我能做到,必然帮你。”

“小人……”丁兆兰停了一下,然后改口,“在下开封府快班捕头、自然学会铜章会员,丁兆兰,想求见令尊韩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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