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罗湾此战后,自满剌加海峡以东洋面,变成了南中军的内湖。在这场战役中被打得元气大伤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不得已龟缩在大员的赤嵌城和爪哇诸岛的巴达维亚城,每日里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明朝水师乘胜追击,将荷兰人在东亚海域的势力一鼓荡平。
还好,明国众官只是忙着上题奏,请功,请赏,封官,升官。忙得不亦说乎,唯独忘记了乘胜追击这四个字。
不过,在西洋诸国人惶惶惑惑中,南中军的船队扬帆破浪,回到了自己的母港。
“阿娘!”
如同一只小燕一般轻盈,小华梅张着胳膊便冲进了后宅之中,身后的柳桂丹道长,也未见她如何快步,居然紧紧在小华梅身边,不过一两步之遥。
月余未见,盐梅儿和美珊姐妹几个人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小华梅很是好奇的看着阿娘们的肚子,“阿娘,里面是小弟和小妹吗?”
“是啊!你说说看,是喜欢小弟还是小妹?”
“二丫都喜欢!弟弟妹妹们!”
柳桂丹道长站在几位夫人面前,依旧是一副面色清冷爱答不理的样子,单打稽首,“无量天尊,见过几位夫人。”
“大小姐,这位是?”美珊见柳桂丹的打扮有些出奇,却又对小华梅眉目间满是爱意,便有些惊讶,不由得开口询问。
“不劳夫人动问,在下一个出家人。与大小姐有些缘分,她叫我几声师父,我便要教授她些东西,无非是强身健体之法罢了。”
“师父,您帮我阿娘看看,看是小弟还是小妹?”
小华梅在回程的路途上,已经被柳桂丹不经意间显露的本事折服的五体投地了。
“这个?也好!夫人,请伸出手来。”
见到眼前这个弟子满眼都是期盼的神色,柳桂丹也不忍驳了她的面子,将盐梅儿和美珊姐妹的脉象仔细诊了一番。
“给二位夫人道喜。”
说完。领着小华梅的手。“带我去看看你的屋子。”扬长而去,留下盐梅儿、美珊、诗琳三人在那里一头雾水。
倒是一旁的几个婆子反应的快,急忙跪下向盐梅儿和美珊道喜,“方才那位女道长说了。给二位夫人道喜。那不就是说。太太和三太太怀得是小少爷吗?!”
“但愿如此吧!老爷子嗣不多,希望这次能够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心中暗自祷告,盐梅儿脸色却是神色如常。
“去到前面看看。老爷那里如果公事不忙,请示一下,看看晚上的饭是怎么个吃法。”
少顷,那往前面探听消息,向守汉请示晚饭的婆子回来了。
“老爷正在前面同列位大人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办不完公事,让几位太太和胡姬先行用饭。不必等他了。”
奇怪,打了胜仗回来了,还要有许多的公事要办?忙的回内宅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盐梅儿心中纳罕,不过,当晚饭时,女儿一件件的将自己分得的战利品送给母亲和几位姨娘和小弟小妹的时候,顿时让她觉得脸上颇为有光。
“计算一下,如果我们出兵五千的话,六成左右的火枪兵,其余为刀枪手。另有千余匹骡马,百余门火炮,作战时至少携带一个月的给养弹药,需要多少船只来保障?”
在议事厅内,守汉给文武大员们出了一个难题。
回到顺化之后,顾不得检点胜利果实,将部队丢给楚天雷等人去管理,张小虎则是交给执法处的包中辰监押。守汉便立刻召集文武议事。上来就把这个难题丢给了众人。
如果单单一个数学计算题目的话,便是找学堂里一个学生都可以轻易的计算出来。但是,这无疑是主公的下一步战略构想,这如何能够等闲视之?
于是按照各部门的分工,开始计算起来。
火枪手按照一个月的作战标准至少要携带一百五十发子药,另有二百发以上的弹药作为前送物资,同时,还要有备用枪械作为替换。
炮队,便是照着八磅炮的标准携带弹药和发射药,也是一个海量的数字。
更何况,还要那千余匹骡马所需草料和运力。
通过对于引进马匹的人工受精繁育,以及从天竺地区不断地引进儿马子,整个富琅山区已经变成了南中军的大牧场。每年可以为部队和民间提供数千匹马。从而使南中军的马队和炮队机动能力大大加强。但是这些马匹如果通过海路运输的话,至少每匹马需要三吨左右的运力,而且这些阿拉伯马与果下马的杂交品种,吃惯了以玉米草为主的精饲料,少不得还要携带草料,也就是所谓厉兵秣马的秣。
“我们对马匹日常消耗来计算,一天至少要数十斤干草料。如果再加上黄豆等精饲料,那更是一个海量数字。”
所以,一千余匹骡马,单单自身所需要的运力便是三千余吨,是几条大福船的全部运力。再算上那海量的草料和饲料,怕不是要十余条大福船才能保证这千余匹骡马?
“而且,我们不知道此次作战的目的地是哪里?没有目的地,不好计算航程和时间,所以,一个月的弹药给养携带量以及路途消耗数字便无从说起。”
几个参谋丢下手中的铅笔和直尺,站的笔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主公,可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命这些人先行退下用饭,沛霖和福伯陪着守汉在书房中略略喝茶休息,等着厨房将三人的晚饭送来。
守汉将自己的头巾烦躁的揪了下来,远远地掷到一旁。没有想到,区区五千兵马的行动,竟然如此的艰难!为什么别人横跨半个地球的远征都是毫不费力?到了我这里,却是举步维艰?
“塘报都看过了吧?”守汉没头没脑的闹出来一句。
两位重臣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惊讶。
崇祯五年、六年这两年,内地也算是流年不利。
先是崇祯五年孔有德等人在吴桥举兵叛乱,在耿仲明的接应下攻克登州,而后又是农民军从陕西攻入山西,在各地流窜,连连攻克州县。
黄河又在孟津地区决口。造成了巨大的灾害。朝廷没有能力进行赈灾活动,造成灾民四下里流离失所,从灾民变成流民,从百姓被迫变成了四下里劫掠求生求食的流寇。
崇祯五年十二月。大明官军在朱大典的指挥下包围登州。筑起围墙以围困孔有德所部叛军。在三面距山,一面临海的地形上,筑起了三十里长墙。东西两端都抵答海边。各部明将划分区域分段戍守。孔有德军被压缩在这一狭窄区域内不能出,只能以自家的炮火优势来压制官军。叛军头领李九成出城与明军作战,被明军阵斩。孔有德准备放弃登州出海逃走,却被官军龚正祥等部水师在海口拦截。孔有德虽然击溃明军并俘龚正祥,但是出海逃走的目的却没有达到。
转过年来,便是一连串好坏参半的消息。
被称为流寇的农民军越过山西抵达现在的河北地区,当时被称为真定府所在。赵州、西山、顺德、真定等地先后被攻克,在武安地区,更是大败左良玉军。这位后来的左平贼,此时却被贼平了。
经过长时间的围城,孔有德所部叛军粮食耗尽,被参将王之富、祖宽、游击刘良佐等人攻克登州外城,又用游击刘良佐之策,以火药炸开水城城墙,叛军头目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逃走,登州算是被官军收复。这股反叛势力似乎被官军敉平。
而在河北、河南等地流窜的农民军却是连败官军。虽然早期的头目紫金梁在济源被川军邓玘部射杀;但是,在林县追击农民军的杨遇春部却遭到伏击,中伏而死。义军乃用其旗,诱杀其他官军,川军大败,著名的白杆兵土司马凤仪部也在这次战役中被农民军战败。
就在崇祯皇帝忙着对付关内的敌人之时,在关外的后金也来为他助兴。在业已投降后金的孔有德等人的带领下,以偏师攻取旅顺,将驻守在这里的明军黄龙部击败,黄龙本人自刎身亡。
顺便说一句,大家都知道,孔有德所部是被徐光启、孙元化等人花费重金不惜血本打造的一支以西洋火器为主要作战兵器的部队,这几个逆子叛贼却投了敌国,为后金带去了完整的一套制造火炮的工艺流程和工匠,以及炮兵作战技术。从此,炮兵,便不再是明军的制胜法宝。而徐光启本人于崇祯六年的去世,也未尝与此事没有关系。
“主公可是见如今内地兵连祸结,保定、河南、山西诸路官军围困流贼于黄河北岸,关外的建奴又大举作乱,有意勤王?”
“不错!”
听了沛霖的话,守汉将头往竹制躺椅上靠过去,很是惬意的向后仰着头。
“如今我军由南至北,自西至东,已经占地万里,甲兵十余万,受过训练随时可以动员之兵已不下百余万。主公何必要勤王?直接北上取了那皇位便是!”
福伯虽然年老,但却依旧热血不输于年轻人。
“不可以!”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反对福伯的提议。
“方才我让兵司、户司、营务处、兵工厂等处之人计算兵马北上便是准备在恰当之时勤王时所用!不料想却是耗费巨大。”
“勤王?主公的意思是,北京城还会有事情?可是我看邸报上说,各地虽然有流寇作乱,然而官军还是追剿得力的。关外的建奴,也是只在长城各口活动。未必能够打破边墙入关劫掠,更不要说在京城打什么主意了。”
福伯的话,让守汉不以为然。
“莫要忘了崇祯二年的己巳之变,建奴便是在洪太率领下劫掠京师。”
“但那次是有袁逆崇焕引领啊!”
福伯依旧固执的认为那次围攻京师只是一次偶然事件而已。
见老人家花白的胡子都一翘一翘的。不由得守汉和沛霖不忍心与他老人家再行争论,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罪孽?
“主公,以属下之见,北上勤王之事,可责令有司去筹备,所谓有备无患。粮食、军器、给养、船只、马匹,俱都要缓缓的准备起来。”沛霖开始扮演和稀泥的角色,在两人之间调解矛盾了。
“眼前我军新胜,正是士气旺盛。军中求战心切之时。几处所在。似乎应该用兵了!”
沛霖指的几处所在,虽然不是荷兰人的老巢巴达维亚,却也是被守汉念兹在兹的地方。
“日前,从壕镜澳传来表章。那里的葡萄牙人宣布加入复**麾下。归属于冈萨雷斯指挥。”
“嗯?”
听到这话。守汉大感奇怪,之前他也曾以冈萨雷斯的名义派人去澳门,要求那里的葡萄牙人接受复**的指挥和调遣。却不料被那群家伙客客气气的给打发出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个原因。一,主公率领舟师北上后不久,阿方索等人送来捷报,已经基本控制果阿地区,正在那里搜索残余势力。”
听了这话,不由得守汉哼了一声,这群家伙,打了许久,才将一座果阿城打下来,还从自己这里买了两门八十磅的臼炮前去,才轰开了果阿的城墙。
“我等便命使者前往澳门宣传这一捷报。想来这捷报是摧毁了葡萄牙人的第一道防线。”
“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主公的南澳岛之战,彻底消灭了荷兰人的海上力量,从此,葡萄牙人若想在这海上商贸往来,便只能依靠我们或者是郑芝龙。”
“所以,他们便宣布归附于复**?”
“不错,他们很清楚,复**是主公支持并且扶植起来的,投奔了复**,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在我南中军辖区内海域往来自如。”
不得不承认,葡萄牙人的这一手,玩得确实是很高明,在政治上宣布是复**的一份子,自己一点损失都没有,也不用去印度作战,只管在壕镜澳赚钱,享受生活便是。
“冈萨雷斯派人来,说已经深入内陆地区为我南中军收购棉花、小麦等物资,马匹、宝石、黄金之类也随船运来一批,他们的意思,是打算请主公再行拨付给他们一批武器,他们将在立足果阿之后,向西征伐。”
“向西?什么所在?当真要打回他那葡萄牙不成?”
如今的欧洲大陆,正是战火连绵,冈萨雷斯的那区区数千人的队伍,到了欧洲,只怕是很快就成了炮灰。
在地图上寻了一会,沛霖的手指在某一片大陆上找到了一个位置,并且用力的点了点。
“是这里了!”
沛霖指的位置,恰好是今天的马达加斯加岛。
这里距离果阿和被复**卖给南中军的锡兰几乎横跨了整个印度洋。在非洲大陆的外侧,一个距离海岸线有百余里的岛屿。
“胡闹!这里能够有什么?!还有,要想攻取这里,渡海的船只呢?兵员呢?!从哪里来?!”
在守汉的印象里,马达加斯加岛是一个度假胜地,但是在战略上似乎却没有什么意义。
“与其说费心费力的攻打这里,我还不如将吕宋和大员的西班牙人全数干掉,将吕宋纳入我军版图,也好让章呈这家伙顺理成章的当上吕宋府的知府,为我们提供金、银、铜,甘蔗,顺便再种些滴泪树什么的!”
距离上次攻打马尼拉,已经恍惚间过去了将近十年,守汉也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了年近三旬之人。要不要故地重游一番呢?
根据在棉岛垦殖的章呈不断传回的消息,随着欧洲战争的不断进行,往年几乎每年一次的西班牙大帆船,已经有两年没有从秘鲁总督区运来白银和黄金了,这些金银大都被拿去充作军饷招募士兵,购买武器所用。眼下的马尼拉只有几百个西班牙士兵。
这样的兵力配备如何能够抵挡的住故地重游的南中军?当年南中军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的时候,尚且无力阻挡,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彪形大汉的南中军,更是吕宋的西班牙女郎们无力抵抗的,既然没有力量抵抗,那就比起眼睛来享受吧!
向南,勾搭那些热情似火的西班牙女郎,已成定局。
是否向西,去那片神奇的度假胜地,却是让守汉很是纠结。
“不用我军出一兵一卒一船一炮。只要拨付给复**军饷和武器即可。他们在果阿收编了前西班牙帝国之降兵数千,眼下有兵马近万人。如果军饷充足,他们可以在这里再行招募当地土人为兵,又可得数万人为兵。而此地,”沛霖的食指和中指碾压着地图上的马达加斯加岛,纸上的岛屿在他的碾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尚属于蛮荒之地,无国家,无城池,人民与禽兽杂居。唯独金、银、铜、铅、锌、煤等物极多,又有可炼制呲铁钢之矿物。山间宝石俯拾皆是,田野中皆为香草剑麻等物。据冈萨雷斯等人声言,此处出产之香草,如与棉纱同纺,织造出来的布匹会有奇香。一匹布可以抵得数十匹乃至数百匹布!”
这样看来,似乎往西面扩张,也是志在必得了。为了原料,为了掠夺,不,更多的占有原材料和市场份额,为了产业和产品升级。这笔针对复**的军援是必须要支付出去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守汉在南澳岛海面俘获多的数千俘虏,还有在岛上招募的三千多水手,极大的缓解了南中军水师人手不足的问题。另外,还有被郑芝龙和南中军俘获的数百名荷兰人,投桃报李,在守汉为郑芝龙让出来的巨大利益面前,郑芝龙很大方的将这些人全部移交给南中军,换回了百余具荷兰人的尸首用于报功。
关于这些人的使用,守汉也有自己的想法。
能够在料罗湾从郑芝龙的纵火船手里,在张小虎密集的炮火下逃得性命的荷兰人,大多数是技术比较好的家伙,就算是技术不够过硬,那也是运气极佳的。
既然花了大力气,从郑芝龙手里把他们换了出来,就不能白白的用米饭养着他们。就算是不能继续出海,也可以扔到水师学堂里把自己几十年航海的经验和心得传授给新手们。或者是到各个技术部门,工场去把专业知识贡献出来,比如说造船,比如说帆索的制造等等。
在这个时候,水手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国家民族概念的,特别是荷兰人,在三十年战争期间,荷兰人就将武器粮食卖给敌军,谁给钱就卖给谁。
于是,水师开始扩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