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复将目光看向杨毓。
骏马飞驰,站在城门口的士族不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杨毓跨坐在马上,乌鬓如云,一张素颜上双眸熠熠生辉,流光溢彩,眉心一点朱砂嫣红,她双唇微微一抿,看向郗氏女郎笑着道:“女郎千里迢迢而来,阿毓特来迎接。”
她目光上下打量着郗氏女郎笑着道:“郗氏道霁。”她瞟了王靖之一眼,目光没有丝毫留恋的,又看向郗道霁,目光充满了浓浓的不屑,扬声道:“我的檀郎,滋味如何?”
杨毓这话,说的刻薄。然而,她的神情朗朗,就是这么在众人面前讲出这话,那么的风度翩翩。
郗道霁面色一红,躲到郗茂身后,紧紧的抓着兄长的衣衫。
郗家人面色大惊,郗茂怒气横生,扬声问道:“聘为妻,奔为妾。敢问女郎是哪一样?”
杨毓眸光潋滟,笑着道:“不过曾生死相许罢了。”
王靖之心尖一颤,他呆呆的望着杨毓,眉头微微蹙着,他侧颜如玉,鸦发如羽,分明是往日一般的清高淡雅,周身的清冷之气却愈发浓,若说往日的王靖之清高,却让人还敢一看,而今日,人们却在刻意的不敢看他。
一众士族郎君此时看着杨毓,已状若痴呆,他们从未见过杨毓着如此艳丽的颜色,往日里杨毓常穿一身青蓝,便已是艳光四射,让人心驰神往,何况,今日这一身霞光?
杨毓翻身下马,动作轻快利落。
一身右衽交叉领的红色烟罗杂裾裙,垂胡大袖,衣裙曳地,腰身束着锦带。腰间没有配着香囊,反而挂着一把班剑。她的脸上神情全然轻松,似乎感受不到来自身边的目光。
她微微勾起双唇,目光看向王靖之,双眸清亮如水,没有丝毫杂质,却透着浓浓的寂寞,那是自前世带来的寂寞,沉似弱水,冷似寒冰。
王靖之唇间微微动了动,想要冲杨毓笑一笑,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左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银质指环。
王靖之双唇紧抿似一条线,与杨毓四目相交,不疾不徐的道:“卿卿,回家待我。”
杨毓看着王靖之,四目相交的瞬间,她双唇扬起,粲然一笑道:“靖郎,阿毓容色如何?”
王靖之双眉紧蹙,想起当日在海边,曾说喜欢杨毓的容貌,杨毓今日一问,究竟是何意?他沉吟的瞬间,桓七郎扬声道:“阿毓甚美!”
有了桓七郎一开口,周围的士族郎君纷纷喊道:“杨氏阿毓双眸皎若明月,双唇妖若芍药!”
一个傅粉郎君道:“杨氏阿毓轩轩若朝霞举,簌簌如春月柳!”
不知是谁喊道:“绝世而独立,灿然而曜曜。”
杨毓眼眸一直看着王靖之,笑着道:“美吗?”
王靖之心间千思百转,那双深邃而澄澈的双眸凝视着杨毓,唇角微微扬起,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灿然笑道:“天下无双。”
这个笑容,杨毓极熟悉。
:“哈。”杨毓笑了一声,这一笑,众人更是沸腾,青年郎君纷纷解下腰间的香囊,有心扔给杨毓,又怕将美人砸伤。
竟然舍不得将香囊扔出去,只能将香囊攥在手中。
这个场面实在是震撼,实在是奇异。
杨毓微微抬高下巴,看着王靖之,一字一句的道:“淇则有岸,隰则有泮。一岁之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说完这段话,杨毓自怀中取出无暇的白玉环佩,她笑颜不改,缓缓的走进王靖之:“阿毓低微,配不得此玉,请郎君收回吧。”
那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之物。
杨毓说,淇水再宽也有岸,漯河再阔也有岸。一年之间,你我有说有笑,心生爱意。曾经信誓旦旦,你却改变了。反正你已经违反我们说好的,那便就此了结吧。
她的话,说的太明白了。
王靖之负了杨毓,杨毓不要他了。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王靖之胸口一闷,抚摸指环的左手略微一颤。
原本喧嚣一片的城门口,霎时间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目不转睛的看着杨毓。
王靖之双手插在宽袖中,紧紧的握着右手上的银指环,一字一句的道:“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他说,身不由己。
杨毓微微摇摇头,伸出一双霜白的手臂,慎重的将环佩放在王靖之身侧的马车上。
猛然抽出腰间的短剑,没有丝毫犹疑,削下一缕青丝,青丝落地,没有掀起一丝尘埃。
这一断,干净彻底。
刘伦大声叫道:“好通脱的女郎!”他微微顿了一顿道:“我辈中人,怎能为情(爱)痴缠!”
众人目光看向刘伦,又看向杨毓,只觉得杨毓变得更加高不可攀,这时,谁还会在意她的出身如何?这女郎可是得到竹林七贤亲口承认的!
一向沉默寡言的山源捋捋长须美髯,笑着道:“阿毓这小人做的太也洒脱!”
嵇夜双眉一蹙,压低声音道:“你们没瞧见这女郎,双眸虽坚定却隐含哀痛?此刻你们说甚,她皆是听不见的。”
五人一听此话,纷纷转目看向杨毓,杨毓已经安稳的跨在马上,短剑入鞘,那双紧握着缰绳的手,因用力过大而隐隐泛着青白。
王靖之自来知晓杨毓清傲,却未想到,她骄傲到这般地步,这份骄傲容不得半点沙子,决不能有一丝隔阂。
他思索着,考虑着要如何回答她。
这时,人群中爆发出呼喊声。
桓七郎走到杨毓面前,面色严正的道:“阿毓,往日你与王靖之两情相悦,我愿意以兄长之名,守护于你。今日,你言明与王靖之决断,迨凡不才,出身谯郡桓氏,官居长史,愿求娶女郎为妻,请女郎垂青!”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杨毓,坚定的如同磐石。
杨毓刚要说话,一边,谢元朗走了过来,他身着一身浅蓝锦衣,双眸似桃花,温润如玉,双手一拱,笑着道:“在下谢元朗,出身陈郡谢氏,当朝中正官,愿求娶女郎为妻!”他顿了顿,眼睛瞟了呆若木鸡的王靖之一眼,接着道:“求女郎垂青!”
一侧又有一郎君,身着素袍,容色疏朗,走到杨毓面前,拱手道:“安邑卫锯,官居蕲州刺史,愿求娶女郎为妻,求女郎垂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