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墨“哦”了一声,杨毓又拿起手边的书简看了起来,过不一会,耳边渐渐传来喧闹的声音,马车也缓缓停下来,门帘外车夫道:“女郎,到了。”
杨毓缓缓下了车,整整衣襟,踏着脚下的木屐,咔哒咔哒的,行至杨府别院的门口,静墨将请柬递给门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二门。
:“今日宴饮由杨府奴仆伺候,请二位在二门等候吧。”杨府的下仆对静墨和祺砚道。
杨毓微微点头:“你们就在此等候吧。”
静墨和祺砚不甘愿的随着杨府的下仆去休息。
:“阿毓!你总算来了!”一声娇滴滴的喊声,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鹅黄华服,容貌文弱娇美的女郎,身边簇拥着七八个华服少女,正是杨毓的宗姐,前世嫁给卢柬做正妻的杨姝。这女子做派极为华贵大气,俨然是这群贵族女子的中心。
:“姝姐。”杨毓眼底并无喜乐,唇角却含着笑意。
杨姝眼含着笑意,亲密的拉起杨毓的手,给身边的少女介绍道:“这位就是前几天一掷千金的杨家阿毓,我的宗妹。”
一掷千金,这个词用的很巧妙,这是在隐晦的说杨毓沽名钓誉,让身边的众少女很轻易的对杨毓产生敌意。
只见一个身着粉色褂裙,相貌艳丽的少女斜眼瞟了杨毓一眼,不屑的道:“如此俗艳,做这种事又能为自己增添多少光彩?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白费心机!”说话的是杨姝的庶妹杨蓉,杨毓是认得的。
杨毓眼睛瞟过杨蓉,眼神冰冷的似乎来自地狱一般。
杨蓉一激灵,竟退了两步。
杨毓挑挑眉,扬唇而笑,仿若未闻般对杨姝道:“姝姐,上次一别,已有一二年了吧,终于又见你了。”唇角的笑意,竟格外的张扬艳丽。
杨姝愣了一愣,觉得有些奇怪,原以为以杨毓的火爆脾气,杨蓉如此激怒于她,她肯定要当场发难,没想到她忍了下来。
脸上又扬起笑意道:“正是如此,前几日伯父的丧礼我也是碰巧感染风寒,本想去观礼的,巫和医都不让。”
杨毓故作惊讶双手反手握住杨姝的手道:“姝姐,现可无事了?”
杨姝又是一愣,杨毓何时与自己这般亲厚了?尴尬的牵牵嘴角,笑道:“快别站在这里吹冷风了,进去吧。”
二人就这样牵着手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二人是感情何等深厚的手帕交呢。
杨姝给了刚刚出言羞辱杨毓的女子一个眼神,笑着对身边的众少女道:“刚就和你们说,我这宗妹生有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貌,怎么样,现信了吧。”
一个淡绿华衣的美丽少女笑吟吟道:“正是如此。”众人也附和着。
杨蓉刚竟被杨毓一个眼神,吓得心惊肉跳,一时间,脸色微红,出言讥讽道:“杨家阿毓还未及笄吧?怎么生的如此俗艳?这纤腰肥臀的,和我们府上的歌姬一般无二!”说着手帕掩着唇,嘻嘻的笑个不停。
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几位少女见杨蓉说话如此无礼,也是不太认同,却也没有理由为杨毓说话。
杨毓一挑眉,对杨蓉道:“我是高洁还是愚人自有世人评说,可一个区区庶女对嫡女的客人不敬,言辞尖酸刻薄。”杨毓转过头,犀利的看着杨姝道:“姝姐不管?”
杨姝脸色微沉,瞪了一眼杨蓉,转头笑着道:“阿毓莫怪,九妹阿蓉在府中受宠,娇惯了,冲撞了你,真是抱歉,等回府,我定要阿翁阿母责罚她。”
杨毓笑着,随着杨姝一行人进了内院,并没有再说什么。
入了正厅,只见杨公高坐正位,瞥见杨毓进门,竟微笑着冲杨毓点头,杨毓微微俯身,看向别处,满堂的士人公卿,面容或惊异,或和蔼,纷纷盯着杨毓,杨毓不敢再看,赶快跟着下仆落座。
身为女宾的杨毓被安排在几乎末席的位置,刚坐上了软垫,便有人用半透明的帷幕将四面隔开,形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杨毓稳坐在帷幕内,微微颔首,透过帷幕看到外面华衣香鬓,高朋满座。
没有人知道,杨毓最讨厌的就是宴会。
上一世,杨毓寄住在杨府,被杨姝拉着来别院参加宴会,又被杨蓉激怒大闹杨家别院,经过杨姝劝导后带到了后院休息,正遇上卢柬,一时间百感交集,与卢柬喝的酩酊大醉,被人发现衣衫不整的躺在一起。最后被迫以妻为妾的嫁进卢家,名声扫地,俗物的名声也是从那日开始,终其一生,也没能摆脱。以至于后来先后被卢柬送给贵人,也并没有人为杨毓鸣一声不平。
杨毓抿唇低笑,越是想忘记往事,往事便越发清晰。
悠扬悦耳的琴音响起,紧接着钟、磬、鼓、铃依次加入其中,霎时间,富丽堂皇的靡靡之音四溢开来,衣履飘香间夹杂着糜乱的气息,衣着暴露的舞姬摇摆着腰肢,众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裴良就高坐于杨公下首,笑看着周遭的繁华。杨毓看着裴良所在的方向,吃吃一笑。
:“杨氏阿毓,怎么坐在这里,我寻你久矣。”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惊喜在杨毓耳边响起。
转头一看,此人病瘦白皙,一脸的自命不凡,唇角还挂着贼兮兮的笑意,不就是当日在丧礼上要娶杨毓做良妾的桓七郎?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青年士人。这般高门大阀的家世,这般的众星拱月,难怪他总是如此自命不凡了,杨毓轻笑一声。
杨毓微微挑眉,眯了眯眼,玩味的道:“杨家阿姝真是费尽心思,举办了这场宴会,连桓七郎也来捧场了。”
桓七郎唇角带着骄傲道:“大恩人在此,你不快快谢我,说这些子场面话做什么。”
杨毓迟疑一瞬,清脆的道:“自阿翁丧礼后,阿毓未见君子一面,恩人一词何来?请赐教。”杨毓说着拱拱双拳,做请教样。
桓七郎冷哼一声,面色冷峻道:“愚妇,你以为孔老是什么人,若没有我的精心安排,孔老会去看你一个小小姑子?还给你个“似我辈中人”的评语?”
杨毓愣了愣,竟还有这样的缘由,看来单凭自己的小动作,并不能打动那些大名士,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杨毓在帷幕内冲着桓七郎盈盈一拜,声音婉转清亮,眼中带着笑意道:“谢七郎援手。”
桓七郎此刻才又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毋须如此,区区小事。”说着扬扬头,越发的得意了。
杨毓不自觉的撇撇嘴角,翻了个白眼。
:“你坐于这帷幕中做什么,快出来吧,这里甚是无趣,王靖之在洛水旁弹琴,被杨府的小姑子看见了,此刻正被围在那里,你和我们一起去嬉他一嬉。”桓七郎不由杨毓反对,直接命令杨府的下人,没好气的道:“听不见爷的话吗!还不把女郎的帷幕打开!”
:“别,别。”我不想出去。杨毓的话说出口,却不见杨府的下人停手,七手八脚的将杨毓的帷幕打开,汗吟吟的站在一旁。
这就是现实,居高位者所言,不必反对,因为反对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