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花开花谢,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老百姓总是分外的忙碌。
他们要忙着在河冻初开的季节里耕犁田地,拨洒希望的种子,然后焚香祈祷,祈求上苍能有个好收成。
帝国在这个时候也会特别忙碌一些。开春时节,皇帝会亲自上祭天台,与国师一起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国之大事,惟祀与战。
每年一度的春季大考,在这个时候也已徐徐拉开了帷幕,帝国内各地的读书郎早已纷纷背起行囊踏上前往京城的路程。对于这些读书人来,春天,才是他们收获的季节。
前线的战事,基本已经尘埃落定,远征的将士也将戎马归来。天风帝国上下官民群起雀跃,老百姓们可以有机会分到更多的土地,而面对那片广袤的国土,也将会有更多的官员得到升迁的机会,而战士们的家人,则可以期盼到子女或丈夫或父亲的回归。
天风帝国百年征战,却从未有一次如今天般,给大家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让众人翘首以待。
清野城的百姓拥挤在道路的两旁,伸长着脑袋对回归的军队翘首以盼。
远方那展铁血大旗,道出胜利者无尽的威风。
一个个铁血将士出现在百姓们的眼中时,欢呼开始畅响,锣鼓喧天声中,浅字的旗迎风招扬。
与上层官员们的反应不同,底层老百姓对浅水清的喜爱和崇敬是发自内心的。
谁能为他们的国家打胜仗,带领他们的子女丈夫满载荣耀与财富胜利归来,谁就是值得他们拥护和喜爱的将军。
申楚才带着城中的官员亲自出现在城门迎接浅水清。
时移事异,尽管论官职,浅水清还大不过申楚才,他却再不敢以上官之威来压人了。
当浅水清出现在城下时,申楚才亲自向他鞠了一躬,笑道:“浅将军一路征战,荣成归来,此番辛苦了。”
浅水清忙跳下马来:“申大人怎么这么客气,该小将我给你行礼才是。”
申楚才苦笑:“浅将军威风盖世,整个止水都被你拿了下来,我还有什么面目在你面前称大呢。如今将军回京面圣,相信他日再见,已经是威震一方的诸侯了。”
天风帝国军制,乃是极为严格的中央管制,任何人都不得有割地称王的机会,申楚才这么说,明显是恭维大于实际。
浅水清也只能笑道:“我这个人,素来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能立些许功劳,也都是托了我天风军骁勇善战之福。反过来,立了些小功是不假,闯下了一些大祸却也是真。如今宫廷之上,为我之起落怕还在争执不休,我是掉脑袋还是升乌纱,依然是未知之数。申大人对我这样客气,小心将来我倒了霉,大人也跟着受连累啊。”
申楚才正色道:“浅将军国之功臣,为国立下旷世奇功,此事人人皆知,岂是旁人一言可蔽之。朝中的确有些小人试图对将军不利,但不过是无能者的妒忌中伤罢了。但以陛下之英明天纵,绝不会屈杀好人,更不会漠视如无物,请将军尽管放心。”
说到这,申楚才眉眼间堆起层层笑意:“来来来,浅将军,我先为你介绍一下我城中诸位同僚,上次浅将军行走匆匆,大家都不及拜访,这一次浅将军回京面圣,且不可走得再如此匆忙了。”
浅水清心中微叹,官场中人,真正可以说是个个皮厚心黑,申楚才上次为自己大大折辱,这番却仿佛全不记得了一般,反而能对他笑面相迎。这种脸皮功夫,自己就万万做不到。
他开始有些佩服起申楚才来了。
下一刻,手心里被人塞进了一个小纸团,放眼望去,却是申童的身影一晃而过。
浅水清低头看了一下,纸团上写着几个字:“今晚醉花楼见,有要事容禀。”
浅水清会心一笑。
这正是他急急赶来清野城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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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下人马之后,浅水清孤身一人来到醉花楼。
听雅阁的包厢中,申童已经摆好了酒宴在恭候了。
“属下见过将军。”
“起来吧,你已经不是佑字营的兵了,不用这么大礼。”
申童激动道:“一朝是佑字营的兵,终身是佑字营的兵。浅营主也永远是我的营主,不是什么别的人。”
浅水清微微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的心意,我明白。你哥哥呢?”
“兄长去了京城。开春大考已经开始,不日将出结果。兄长希望能得中金榜,他日好为将军效劳。”
“怎么不找你父亲出面,那样要做官也会简单许多。”
申童慷慨激昂地回答:“佑字营的兵,只靠自己,不靠家人。”
浅水清呵呵笑了起来。
两个人这才坐下。
随便吃了几口菜,问过申童最近的情况后,浅水清才说:“这么急着见我,出了什么事?”
申童压低了声音回答:“刚刚得到关于苍天城的消息。”
“怎么说?”
“南山岳老贼向皇上进言,说浅水清如今毕竟只是掌旗身份,按惯例之可掌六千兵。如今铁风旗人多势众,兵越打越多,说是一个旗,都快赶上一个镇了。如此下去,有喧宾夺主之嫌,建议皇上对铁风旗抽调兵员。”
浅水清冷笑:“不足为奇,不过想必野王不会答应吧?都是有功之臣,帝国的赏赐还未到,刀子先割了下来,皇帝英明,就不怕寒了人心?”
“皇上自然是不允许的,只是却同意了分兵。南山岳建议将虎豹营和佑字营从铁风旗中分出去,由碧空晴自领一旗,也算对其嘉奖。原四营营主是为战时任命,不符合国家法规调度,所以请求皇上重新委任。”
“呵呵,好提议啊,分我兵员,去我官将,南山岳也开始玩削其羽翼这一手了吗?陛下怎么说?”
“陛下同意了前一半,认为由碧空晴自掌一旗也说得过去,但是对免去各营营主之位却拒绝了。陛下也是军人出身,知道当兵的轻易不肯服谁,除非是那无能的将领,否则轻易撤换,弄不好就是如赤水镇兵变那样的动乱发生。”
沐血等人营主之位可保,封将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让碧空晴自领一旗,显然是有意挑拨的做法。以碧空晴的为人作风,一旦权势在手,将来还会不会听命自己,可就难说了。佑字营是浅水清所建,虎豹营是浅水清从军所属,第三卫和浅水清关系更深,一旦被碧空晴带走,浅水清就等于被人抽了脊梁骨,再想如过往般威风就难了。
南山岳老奸巨滑,他不直接攻击浅水清,而是先从他的铁风旗入手,这显然又和那番宫室密谈有关了。
南山岳的那句评语,只怕是切切实实的指中了浅水清的要害,为将再有能耐,一旦心有不忠,也终究不会为上所容。
这一刻,浅水清闷哼了一声:“这个老东西,玩阴的可比他儿子强多了。他不会只来了这么一手吧?”
申童的面色沉重:“当然还有。为什么苍天城对将军你的功劳不闻不问,反而急急命你立刻带军返京?就是为了让你回京之后再出不来。南山岳已经请旨,到时候会封你一个大大的闲职。”
“什么闲职?”
“好象是什么讲学殿大学士,三品大员,可参知政事,地位崇高,却无实权。”
浅水清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堂堂武夫,竟然让我做大学士?他南山岳可真会开玩笑。”
申童的眉眼均搭拉了下来:“可是陛下却还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尚在考虑中。”
“还有呢?”浅水清沉声问。
“南家长子南无忌与鸿家小姐本有婚约,因战事耽搁。由于大梁已下,止水覆灭,皇帝觉得是该让他们成亲的时候了。南山岳借机提出,南无伤和云霓小姐,也是到了成亲之时,不妨就定在长子成亲的一个月之后。所以。。。苍天城已经出了快讯,要南督即可从止水赶回苍天城,与云家小姐成婚。这件事,是陛下亲自点了头的。”
“啪!”一记雷霆重掌敲在桌上,所有的茶杯酒碗全部跳了起来,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申童吓了好大一跳,浅水清的脸色已经由铁青转为惨白,再变化又恢复成了正常模样,惟有眼中的那点血红,透露出无限狰狞。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有事我会联系你的。”
申童只能点头应是。
行走在苍茫的道路上,浅水清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战场上刚刚打完,还没回到京城,就要和人在官场上斗力。
南山岳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江湖,浅水清挟势而归,他便暗中使绊,你纵来势汹汹,也得小心脚下那一块又一块数不清的绊脚大石。
浅水清完全可以想象,一旦自己回了京,等待自己的,就是南山岳这个老狐狸用钝刀软磨之法,将自己活活磨死。
血红的双目狰狞出胸中万丈豪情,浅水清喃喃道:“南老头,你既已先我一步而出招,就总该有承受反击的能力吧。”
当天晚上,浅水清刚一回到军营,就接连下了几道紧急军令。
数十只飞鸽,数十匹快马纷纷从营地中飞走奔出,早在半年前就已安排好的一张密织大网,终于在这刻浅水清的妙手牵动下行动起来。
那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纷纷开始展露出自己的凶猛利爪,那早已安排好的计划,也开始纷纷付诸行动,一个个期待已久的人物,也终于渐渐粉墨登场,在这场天风帝国老青两代杰出人物的交手中发挥自己的作用。
云霓,苏云,林跃,申奇,那曾经的佑字营富贵兵团的战士们,一个个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纷纷接到了同一个人的来信,面对的,却是各自不同的任务。
行动,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