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及百川汇河。雷雨密布。
黄淡白的尸体随水漂荡,时沉时浮。
洪水该是浑浊的,但明月峡下的这条溪流却一路清澈。
溪流入大河奔流终入大海。但这条溪流只是汇河而不入海。
黄淡白随水漂流到此处。搁浅在岸边。
黄淡白已经凉了,身体泡的发白。身上的伤口翻卷着,没人觉得他还活着。
那一缕清澈的溪流围绕着黄淡白,这水竟然不随大势。就这般停住了。
有野狗朝黄淡白的尸身而来,这缕溪流掀起巨浪。野狗被吓跑。
苍蝇飞来,溪流拍浪。
万物不近其身。
没人来。一直没人来。
黄淡白曝尸七天而不腐。
这日,有金光一闪。自灵台而生。这金光随经脉而走,所过处有光,眉心一点唤神魂,膻中一点起生机。丹田汇气灵海现。九死还生赖神丹。
丹中一气起,有气曰生发,气运血活,心复动,气血流转而过脾胃,脾胃运化而吞吐食气,气再化而呼吸,丹田牵动肾阳复生。
黄淡白苍白的皮肤渐有人色。发白翻卷的伤口在缩小。溪流轻动,微波荡漾。
一连九日。黄淡白眼皮动了动。
人活了,心死了。
有阳光照在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
“他有苦衷的吧!”
黄淡白喃喃自语。
“我为什还活着?”
黄淡白开始查看自己身上的变化。
他很清楚,他的生机断了,但似乎还有一线生机在身体生发。
“难道他知道我不会死?”黄淡白抱有幻想,又对着身上一番感受。
“是药力?我的身体怎么会有药力。”
“他杀我是知道我不会死?”
能使人死而复生的丹药真的存在吗?
“明月峡中的墓穴。对。”黄淡白突然醒觉。
他与周阳曾经进到过那尸煞的墓穴,在墓里他们打开了一个盒子,盒子内的两颗丹药曾主动飞入他们的口中。”
“种子类型的丹药?死后才发芽?”
“他果然有苦衷!”
黄淡白心死而又活。
缓缓起身。看见了河中那一缕清澈的溪流。
一种熟悉感自心底而生。
黄淡白很确定这一缕清澈的溪流有灵,自己能安然复生,必然是因为有其在一旁守护。
黄淡白深深的行了一礼。
那溪流见黄淡白醒来,顺水而去。
黄淡白欲言又止,心中觉得失落。
他似乎很难再相信他人,又似乎很希望能相信他人。这缕清澈的溪流着实让他觉得熟悉。可那又能如何呢?
情似水流。
黄淡白起身,行了三五里路,见一村落。
黄淡白身体没恢复,决定在此住下。
村里并无大户。
黄淡白随便找了户人家。
开门的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女。
“有何事?”少女看了眼黄淡白面色微红。
黄淡白道:“方便吗?我遭了山贼,受了伤,想在此借宿几天。我愿意支付银两。”
那少女不能做决定,往屋内喊了声:“娘。”
一个妇人带着一个男孩出来。
“我们家还有空房子,你先休息,我当家的进山采药了,须晚些回来。想来他也是愿留你的。”妇人道。
黄淡白看着院子晾着药草,便知道自己来对了,开口道:“你们也知药?”
那妇人一笑:“乡里人学些自治之法罢了。你既然然受了伤,我当家的回来了也正好给你治。”
晚些一个中年男子背着药筐回来了。
这户一家四口,一对夫妻带着一对儿女。
男女主人三十岁出头,正当壮年,一家人衣物虽旧却不破。
有一女十五六岁,有一子七八岁。
黄淡白对着中年男子行了一礼。各自介绍。
中年男子姓李,乡名阿牛。懂些医理,乃是乡医。
黄淡白与他交流些医术,觉得十分投缘,用药思路方面都很契合。
李阿牛看了眼黄淡白的伤口,大惊:“如此刀伤,竟然不死。”
黄淡白含糊其辞。
李阿牛又给黄淡白把了脉:“不日而愈也。”
李阿牛叹了口气:“你是修行之人吧?也是武夫?”
黄淡白点了点头。
“你这伤?”
黄淡白道:“放心,我没有仇家。”
李阿牛道:“我的一双儿女不修行。”
黄淡白自然能看出李阿牛的一双儿女有修行资质。只是为什么不让其修行。
“我只是路过。”黄淡白道。
“那就好。等伤好了你就离开吧!”
黄淡白感受到李阿牛的态度冷了许多。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李阿牛一笑:“修行是座深渊。平平凡凡没什么不好。修行不过求个长生,我等蝼蚁踏入修行真的就能长生了?哪里有什么青山不老,不过蜉蝣幻梦。”
黄淡白没想到乡野之人也有此等高论。
轻笑一声:“蜉蝣幻梦?也许吧!”
“只是……”黄淡白想说些站在高处就不会受人欺负的话,却闭嘴了。
青黄不接之地的修行之所,不是修长生,而是抢资源,法财侣地,打生打死。蝼蚁与蜉蝣并无区别。倒不用安于凡尘。
李阿牛道:“牛马生牛马,牛马生不了麒麟。”
黄淡白问:“你又怎知道他们不是麒麟。”
李阿牛道:“牛马就算生出麒麟也养不起麒麟。”
黄淡白眉头紧锁。这话很有道理又没有道理。
李阿牛又道:“你们修行为长生,我们代代相传生生不息也是长生。今时不宜修,他时自有宜修日。”
黄淡白点了点头,觉得此话才是有理。抱拳道:“我是青洲青山宗修士。”
李阿牛也抱拳:“知道了。”
黄淡白一笑:“你难道不该问问他们的意见。”
李阿牛也一笑:“我虽不修行,却知自然之义。你尽管去问,他们若跟你走,我不拦着。人人都道适者生存。此地合适我们便在此地。”
黄淡白道:“这话好没道理。强者适应环境,而不是挑选环境。”
李阿牛道:“我言弱者生存。天地无涯,我生之有涯。”
黄淡白气的面色发紫,险些旧伤复发。
李阿牛拿起一把柴刀:“这刀我不敢磨的太锋利,只怕它豁口。这刀因为钝而保全。”
又指了院外的一棵曲折大树:“那树弯曲不成材,而免于砍伐。已有百年寿数,有灵而成社王土地神。受人香火供奉。”
刀为锋利,终究豁口。树欲成材,难免刀斧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