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那些事情变化的模样,你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模样。我在痛哭,我在痛哭。”(注1)
罗南那清亮动人的嗓音染上一层夜色之后,隐隐渗透出些许哀伤的脆弱,婉转的歌声盛满旋律与歌词碰撞的化学反应,宛若重锤一般狠狠撞击在奥利的胸膛之上,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即使压抑了再压抑、内敛了在内敛,但是浅吟低唱之中依旧能够感受到那抹茫然与失落,如同迷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的慌张与无助,竭尽全力拔足狂奔,在摩肩接踵之间穿行,却依旧看不到逃离的希望。
举重若轻、云淡风轻的诠释方式,因为没有乐器伴奏而变得更加轻盈,排山倒海的情感全部收敛沉淀回去,闷在胸口,然后就可以听见洪钟撞击的声响阵阵回荡,从胸腔一路震动到脑海,源远流长。
奥利,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好像泄气的气球一般,无力地陷入沙发里,一点一点深陷流沙而无法自拔,然后就可以听到罗南的歌声牵扯出大片大片的思绪,如同蛛网编制的迷宫一般,看不到尽头也找不到方向。
“我现在形单影只,迷失在自己的思绪里,我到底做错什么。我在死亡,我在死亡。”
情绪能量就在此时此刻达到巅峰,奥利紧紧地闭上眼睛,放任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至将自己吞噬——
心脏,隐隐抽痛。
明明只有短短几天,情感还没有来得及生根发芽,但奥利却仿佛能够从罗南的歌声里真正感受到四年岁月的重量,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以至于他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因为自己的情感激发了化学反应,还是罗南的演唱赋予了真情实感。
罗南的歌声,就如同一只无形巨手般,拉拽着奥利的脚踝坠入深渊,无边无际的蓝色徐徐演变为墨色。
罗南的眉宇轻轻紧蹙起来,舌尖似乎能够品尝到那抹苦涩,不仅仅是来自奥利的,还有来自索菲的。
脑海里不由再次浮现出索菲失声痛哭、狼狈不堪的模样,“我们是陌生人了……”似乎能够真正感受到灵魂被拉扯被撕裂被摧毁的痛苦,啃心蚀骨,就连呼吸都是一种痛,深入骨髓的痛,比死亡还要糟糕。
就好像……用双手打开自己的胸膛,掏出鲜活跳动的心脏,捧在手心,毫无保留也毫无防备地展示出自己的所有,但是,迎来的不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而是急风骤雨的伤害,手无寸铁的心脏就这样被彻底碾压。
千疮百孔。
“我爱你如昔,但我们已是陌生人;我爱你如昔,但我们已是陌生人。”
轻轻拉高的歌声又重新回归平静,肆意释放的情绪又再次戛然而止,所有悲伤所有痛苦全部掩盖在风平浪静之中,但是脑海深处的急风骤雨却依旧没有停歇——不仅没有,而且还越发汹涌澎湃起来。
越是平静,越是挣扎。
越是内敛,越是磅礴。
比起不爱来说,更加残忍的是,明明依旧深爱着,却无法控制地伤害彼此,一个拥抱都可能让双方遍体鳞伤。
跌坐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之中,饱含热泪地说出再见,然后转身成为陌生人,为所有一切强行划上句号。
情绪,是如此真实又如此汹涌,脑海里的思绪就陷入虚无,如同心脏停止跳动一般,只剩下一声“哔”的声响在拉长,尖锐刺耳,以至于罗南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稍稍平复呼吸片刻,等待着声响的消失。
可是,声音没有消失,就好像情感一般,它没有一个开关,说开就开说关就关;它也没有一个调节按钮,调大调小随心所欲。从开始到结束,从诞生到消失,理智都无法控制,那么,又应该怎么办呢?
“嗯嗯嗯……嗯嗯嗯……”
罗南,再次轻声哼唱起来,没有歌词只有旋律,如同摇篮曲一般,轻柔地拍打着肩膀,安然入眠。
这是让声音消失的唯一办法,这也是让情绪平复的唯一办法——音乐,如同海洋宛若宇宙,总是能够包容一切,承载着所有重量,然后山呼海啸也演变成为涓涓细流汇入灵魂深处,滋润着那些伤口。
没有高音没有爆发,没有演唱没有歌词,但奥利紧紧闭着的眼睛却微微湿润起来。
这是他的故事,却不仅仅是他的故事,奥利能够在罗南的歌声里感受到更多更多。
婉转动人的旋律宛若摇篮曲一般正在平复伤口,所有惊涛骇浪都安静下来,所有山呼海啸都平复下来,脑海里错杂汹涌的思绪也跟着沉淀下去,似乎终于找回了安宁,疲倦到极致的思绪正在昏昏欲睡。
但是,松懈下来的神经却让压抑了又压抑、收敛了又收敛的负面情绪,如同潺潺溪流一般渗透了出来。
一点一点地,轻轻地、柔柔地,然后就打湿了眼眶,心脏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以至于身体也跟着一起颤抖,紧咬着牙关才控制住自己完全暴露出来的脆弱,却依旧无法阻止泪珠冲破束缚滑落下来。
无声无息地,消融在深灰色的沙发里。
“‘你和我’抵达时间尽头曾经是我们的一切,现在随风而逝;我想念我的朋友,我想念她的笑声,但她不需要我。”
“她能看到吗?”
徐徐地,奥利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罗南,他听懂了歌声背后的哀伤和茫然,也听懂了歌声背后的呼喊。
不仅仅是关于他,也不仅仅是关于爱情,而且还是关于……乐队。
又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特拉斯坦。
曾经,他们相信着彼此能够携手同行、并肩作战,为了一个共同的梦想勇敢冲刺,一直战斗到最后。
他们会一起幻想着乐队登上十万人场馆展开演唱会,他们会一起梦想着乐队专辑能够得到白金认证,他们还会一起想象着乐队站在格莱美舞台上接受万众瞩目的掌声与欢呼……尽情编织着远大理想。
但是,所有一切都随风而逝,当一日国王真正站在格莱美舞台上领取留声机奖杯的时候,特拉斯坦却已经是陌生人。
“我,想念我的朋友”,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拥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摧枯拉朽地摧毁了所有防线。
奥利以为,罗南已经不在乎了,马克西姆和克里夫才是没有能够走出来的那个,但是有些伤口却不是说愈合就能够愈合的,比如背叛。
奥利微微有些发愣。
注1:陌生人(Strangers——Sidecre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