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此刻已经过了七、八点钟,大道上不时可以看见光柱纵横,车来车往。
刚一狂奔上大路,少年便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竟冒险几步跨到道路中间,朝一辆亮着前灯驶来的休旅车疯狂的挥动着双手,将其硬生生的拦了下来,却不知道其实早在他心生恐惧之时,背后的可怖黑影便已经自觉自动的蹿回了矿洞之中。
“x哩娘,瞎子看不到车呀,找死也别拖着别人…”驾车的是个年纪同样十八、九岁的轻年,穿着件花俏的薄夹克,急刹后气恼的推开车门,骂骂咧咧的跳下车来,但借着车灯看清拦车少年狼狈不堪的样子却一下住口,愣了一下说道:“你,你怎么了?
遇到抢劫犯了吗,需不需要帮忙报警?”
“没事,谢谢,能不能帮忙捎我去圆北,我可以付车钱,拜托一定帮帮忙…”少年连连摆手,摸出钱夹抽出两张千元大钞硬塞进了开车青年的手中,哀求道。
不过几十公里的路程,又是同一目的地,等于是白赚两千块的新圆币,驾车轻年看了看手中的钞票点了点头,“上车吧,小心别弄脏座椅。”,随后后退几步,伸头朝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一个穿着露脐背信,七分牛仔裤的年轻女孩说道:“晴晴,你去坐后座。”
“谢谢,谢谢…”少年见开车轻年同意载自己一程,顿时觉得心里放松了大半,不住口的道着谢,等满脸狐疑的女孩移到后座,马上坐进了车里,催促道:“开车,快开车吧…”
“急什么。”坐回驾驶座的年轻人斜着脑袋看了看少年,嘴巴里嘟囔着,双手启动汽车,在大道上疾行起来。
开出了几百米远,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你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搞成这样?”
“没事、没事…”少年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一边摇头晃脑的从不同角度望着汽车的三个后视镜,见毫无异状后不由自主的长长松了口气,想了想,从衣兜里翻出钱夹打开,从夹层里取出了一张折着的黄表纸护身符来。
将护符打开,他狠狠心一口咬破了手指尖,用鲜血在黄表纸空无一物的背面画了个歪七扭八的篆纹。
在一旁看到这古怪的一幕,驾车的轻年心里一紧,暗怪自己不该贪钱,拉上了一个怪人,脸色一整,大声嚷道:“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可是有六个人,你别乱来…”
在他说话的同时,就见少年口中念念有词的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黄表纸一晃,那符纸竟然莫名其妙的自己燃烧起来,化为了灰烬。
之后少年缓缓闭上眼睛,长吸一口气,竟凭空将纸灰全都吸进了嘴巴,向下一咽,再睁眼时,神情已变得庄严凝重,气质苍古。
左顾右盼,他的目光划过车厢里几名衣着清凉的女孩时,突然不屑的文绉绉说道:“小小闺儿,衣冠晦秽,深夜与诸男子同游,真是寡廉鲜耻。”
虽然不能完全懂的少年话里的意思,但‘寡廉鲜耻’这个词却并不难理解,听到这话,女孩们的脸色自然都变得气恼起来,但直面少年充满威严的眼神时,却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来。
而少年念叨了一句闲话后也不再作声,仔仔细细打量了车厢片刻,摇了摇头,撇着大嘴低语了一句,“却也干净。”,再次闭上了眼睛。
当眼睛又睁开时,他的神情、气质已经恢复了刚才平和又微微有些紧张的样子。
感觉车厢里的气氛十分古怪,人人都在看着自己,少年犹豫了一下,搔搔头发,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别害怕,我真的没有恶意,只不过遇到了些‘脏东西’,怕你们害怕所以不想说,现在已经没事了。
对了,我刚才最后的时候,说什么话了吗?”
‘脏东西’在圆台民间便是妖魔邪祟的代称,听到这句话,满车的年轻男女都是愣住,只有一个穿着一身设计性感的运动夏装,身材高挑,五官清丽的年轻女孩答道:“你最后说了一句‘却也干净’。”
“却也干净吗,那就是真的没事了。”听到这个回答,少年的心情终于完全放松下来,长舒了口气,用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听那个运动装女孩好奇的问道:“你是个法师吗,会做法?”
少年勉强笑笑摇头答道:“我不是法师,不过外公是庙祝的,所以懂一点起乩请驾的法子。”
他的语气明显不想多聊,可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答,连运动装女孩身旁做的一个穿着印着骷髅头t恤、黑色短裤,一身肌肉的年轻男子也起了兴趣,不知趣的连声问道:“起乩请驾,那你是乩童了,刚才你是不是在‘请驾’啊?
请的是那路神仙,能不能报张‘明牌’来听听?”
所谓‘报明牌’就是请神问卜预测彩券号码,少年虽然出身宫庙世家,母亲一系累世的庙祝乩童,但对这种捞偏财的法门却是不信的。
道理很简单,一张彩券大奖白痴得了都能获利少则千万,多了几亿,不奢靡浪费的话,平白就一生富贵无忧,那是得多大的福报才能获得,神灵又不是凡人奴仆,怎么可能轻许,所以冒冒失问这种事的人,多半是利欲熏心,脑筋不灵。
想到这里,少年皱皱眉头,摇摇头道:“我家宫庙供的是三百六十五位‘清福正神’,不报管报明牌的。”
‘清福正神’源于华国最古老、著名的神话典籍《封神演义》,虽然早已式微,但正本溯源却是华夏文明官方政权认可的神灵祖系,可惜在现代年轻人听来,还不如都市恐怖传说里的流水娘娘、崩石公之类的邪魔有名。
“供了三百多的神明连张‘明牌’都不能报吗,真是,真是…”黑短裤轻年撇撇嘴道,他语气有些轻蔑,但因为很信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终究没有太胡言乱语的不敬,不过对少年却再也没有了兴趣。
而逃过一劫的少年早已是筋疲力尽,全身酸软,自然更不会主动和人闲聊,有气无力的应付着运动装女孩好奇的询问,挨了十几分钟,终于看到汽车驶离了荒凉的郊道,进入到繁华的市区之中。
‘圆北’位于华国西南海域圆台岛上,是处面积广博的平原,自古便为华夏第一岛屿的首镇。
上世纪初,革命党人得外洋华裔游子之助,在海外立党,返回华夏抛头颅洒热血,以百折不挠的坚韧意志几番起事,终于成功,推翻了统治华国数千年的封建统治,民主立国。
可惜当时华夏内忧外患,国力虚弱,再加上普罗大众民智不启,革命果实轻而易举的便被旧朝官僚阶级篡夺,竟差点又重返帝制。
之后虽然几经努力,终于拨乱反正,但灭国危机却也悄然而至,千百年来累世为华夏属地番邦的岛国日丸,借着维新变法崛起于东亚,在与欧罗巴大国德意志、意大利结盟,吞并了同为华国属国的‘韩朝’,实力大增后,对当日日益虚弱的‘宗主’起了狼子之心。
先占圆台,后据东北,最后竟堂而皇之的与盟国一起发动世界大战,向华国腹地发动了进攻,意图一举吞并华夏。
当时华国政权为‘人民党’一家独大,虽然官僚*,人生难安,却也不是甘心亡国,任人奴役之辈,于是在国际上联合与日、德、意等敌对的米、英、法、俄等国,几经大战,历时八年,终于将强敌击败。
可世事难料,在与日丸交锋中,一个根植于工农贫民的赤色政党,却已经崛起于华夏底层社会。
在人民党收取胜利果实,得意洋洋的占回圆台、东北,并因地缘关系得以用战胜国的身份暂时代管已经亡国六十余年的‘朝韩’,甚至将日丸四岛中的横滨夺取,更回古名琉球之际,赤色政权悄然诞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展壮大,短短五年间竟将人民党的统治一举推翻。
溃败之下,旧政权裹挟着数百万军队,上千万人民不断退守,最后只剩下圆台岛和代管的韩朝半岛一隅之地时,赤色政权才终于在全盘考量之下停止了进攻,双方陷入了相持阶段。
这一僵持便是几十年的岁月。
其时,韩朝半岛被日丸奴役六十多年,征发民役、兵役繁重之极,最后国内连十几岁的男童都上了战场,大战结束时全国男丁数量已不过三、四百万,还大多是老弱病残。
这种情况下,跟随华夏败兵迁移的千万庶民,自然而然的弥补了韩朝人口缺口,融合进了当地社会之中,最终竟无意间将‘代管’变成了‘吞并’。
而这种灭国方式毫无暴力色彩,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客观上还避免了人道主义灾难,再加上米、英、法等盟国因为思想意识的原因,想要挟制住华国赤色政权,竟默认了下来。
就这样,华夏旧政权虽然失去了绝大部分国土,却站稳了一岛、一半岛之地,巩固统治后仍然号称‘中华民国’,重新划分了行政区域,立海、陆两都,陆地首都是韩朝国的旧都‘汉城’,海都就是圆台岛上的圆北市。
时至今日,中华民国虽然实际上早已只算是偏安一隅的地方政府,但辖区却也有二十余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人口过亿,经济实力颇强,作为其两都之一的‘圆北’,繁荣自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