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舞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青涩的自己。
当时,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姐姐因罪入狱,而贵人正好需要一个为国献身的棋子,为了救姐姐,她明知必死,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之后她的人生就没有一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为了稳定朝纲,她成了招摇君;为了保住苍天,她日日自封于九星台;为了满足陛下的祈望,她冒名了苍天的指示。
一步错,步步错,她每一日都行走在刀尖上,不知哪日,就落入尘埃,万劫不复,可她别无选择。
“我日日祈问苍天,可苍天却没有一丝回复,林大人,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了苍天的眷顾?我……”
“许青舞,你冷静一点。青舞,你已经当了一百多年的招摇君了,哪怕是假的也该成真的了。苍天从未规定,只有招摇君才能得到祗的眷顾。
你想想没有招摇君时,天澜还不是寻了《易经》一道的儒修来执掌苍天祭祀之位。
青舞,你的天赋很好,不,准确来说,你在《易经》上的天赋足矣媲美天骄,若不是因为你早年根基打的不是特别牢靠,你早就已经冲击《易经》第三重境界了,可《易经》二重的儒修很多吗?
青舞,想想你的姐姐,想想你的侄儿,你愿意牵连他们吗?”
提起姐姐侄儿,青舞终于冷静了下来,“是,我还有姐姐,还有侄儿,我那可怜的侄女已经因为我而死了,我不能再让姐姐受失子之痛。对了,我姐姐还是没有原谅我吗,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她的信了?”
林多木勉强一笑,青舞便懂了。是啊,姐姐失去的是她的女儿,而不是什么毫不相干的旁人,她怎么可能原谅她这个罪魁祸首。
“若是当年,我站出来承认自己冒充了招摇君,是不是我那可怜的侄女就不会死?”
林多木拿过桌上的安魂香,点燃,“青舞,你这段时间太累了,日日祈问苍天也费了太多心神,你该休息几天。我原本以为安诺到了锦都,陛下必然会马上召见,没想到一转眼就是三个月,也不知陛下到底在等什么?既然三个月都过去了,那也不差这几天。
你好好休息,过去的已经过去,追忆没有任何意义,你现在要做的是保重自己,为天澜,为苍生。”
青舞在徐徐升起的烟气中缓缓入睡,林多木凝视几眼后,转身离了九星台。
林多木走下九星台,回首望去,漂浮在空中的九星台一如往日岁月,见证了天澜的起起伏伏。他以为青舞还可以坚持很久,现在看来,招募新的《易经》高手已经迫在眉睫。
嗬,人非圣贤,孰能无情?他以为的铁石心肠,终究是他以为的。
乔灵一回到天寰学院,五坊考核的时间就到了。
“乔灵,你想好要进哪一坊了吗?”霍星恒看到乔灵平安无事的回来,好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但和半年前的霍星恒相比,他成熟了很多。
“你呢?”
霍星恒捏了捏手,“我要进点睛坊,我的画技还可以。”
若说速成,怕是只有绘画了。
霍星恒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选了绘画好好练习,想着好歹能过了第一关。
虽然许紫林说什么,蒙学的学子是没有可能成功入坊的,但万一呢?
他绝不愿不战而败!
乔灵替他出了这趟任务,他就有义务变的更强。
等他赢了贺兰缺,他倒要看看那小子有什么资格再理所应当的指挥他?姓贺兰了不起吗?哎,姓贺兰好像真的了不起。
乔灵食指点点下巴,“点睛坊吗,这化虚为实的本事倒是不错,和五经中的《诗经》颇为契合,难道你已经决定成为学子后,走《诗经》一途?”
毕竟《诗经》主的也是化虚为实的手段,这么算起来,这《深红》倒是撒手的太快了,该怎么给师弟找回来呢?
霍星恒可不知乔灵心中所想,其实,他对过这第一关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我不知,只是暂时如此选择罢了。”看着霍星恒完全没有什么把握的样子,乔灵只能放他走了,现在说再多的,也没有用,但愿他自己能想通。
其实,乔灵如何不明白为何霍星恒如此重视此次入坊考核,毕竟当初他是作弊进的蒙学,若是大家都过了第一关,只有他被刷下,那不就证明了他当初的水平有误,而帮他作弊的乔灵怕是难逃纠察。
上午,五坊考核第一关正式开始,乔灵要去黑白坊,自然和霍星恒不同路。
“听说这黑白坊的第一关颇为奇怪,按理来说既然考棋艺,那自然是胜者为王,可这黑白坊入坊的学生却不都是赢了的人。上次入坊考核,那林雪风不也从头败到尾,一局都没有赢吗,可最终只有他过了考核,成了黑白坊的学子。”
“是啊是啊,太奇怪了,我研究了这几年成为黑白坊的弟子,却发现毫无规律可言,有从未败绩的,也有像林雪风那样从来都没有赢过的,我都不知道这次我该输还是该赢?”
“算了吧,以你的棋艺能控制输赢,还是好好发挥,莫要自作聪明为上。”
“是是是,你说的对,不论这入坊考核第一关到底是以何为标准,我等全力以赴方有希望。”
乔灵听着身边同窗们的窃窃私语,有些好笑。
看来这黑白坊还真有点意思。
“来黑白坊考核棋艺的学子先来我处领取号牌,顺便录一下基础资料,之后号牌上会有对弈信息,诸位按照号牌一一比试,每人每日两场,一共十日,十五日后,宣布结果。”
一位师兄言简意赅的宣布完规则,所有学子就自发开始排队。
毕竟这棋艺考核每年都有一次,想必也没有多少赘述的,那位师兄不过是关照第一次来考核的师弟师妹罢了。
乔灵跟着大队伍往前挪,很快便轮到她了。
负责的师兄拿出一对玉牌,给了乔灵一块,“往里输入神识即可。”
乔灵依言用神识接触玉牌,乔灵手中的玉牌和师兄手中的玉牌同时一亮,那位师兄便示意好了,让乔灵速速离开。
乔灵颔首后,便离了队伍,想到那位师兄看了那玉牌一眼后眼神中划过的同情,有些莫名。
这神识留痕,最多让他知道她是今年入天寰蒙学的准学子,这样的身份有什么好同情的?
要知,这天寰学院大部分可是老老实实通过入院考核进来的,像他们蒙学这种幸运儿不该是走到哪里就被人羡慕到哪里的吗?
莫非这入坊考核还有什么潜规则不成?
原本乔灵是为了随大流才来考一考的,此刻,她突然有了胜负之心。
黑白坊吗?
大约两刻钟后,所有学子都领了玉牌,乔灵手中的玉牌闪现‘东三十一二五,董浩董子杰。’
东方横三十一纵二十五的考位,对手是董子杰吗?
黑白坊的考场横平竖直,以东西南北分为四个大考场,每个大考场又被分为纵横数百小考场,这东三十一二五正好离乔灵不远,按照布置规则,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考位。
董子杰好像还没有过来,乔灵直接入席。
看着眼前的青玉棋盘,黑白玉做的棋子,忍不住心中揣测,这天寰学院看来还真有几分财大气粗的架势。
这可不是普通的玉,乃是浩气玉,多是浩石脉的附属矿脉,非大型浩石脉而不可得,天寰学院居然就把他们这么随意的磨为棋子,出现在了黑白坊入坊学子的考座上。
看来她以前以为的天寰学院级别不高实在是一个缪误。哪怕天寰学院比不上世家家学,但在东大陆也是数一数二的势力了。
“请问是乔师妹吗?”
一位身着儒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突然停下脚步,对着乔灵腼腆一笑。
“想必是董子杰董师兄了,师兄请——”
董子杰谢过,入席。
“按照规矩,你我猜子,中则先行。请师妹见谅,不是师兄不愿让了这先手,而是黑白坊的入坊考核有规矩。”
乔灵浅笑,“董师兄客气了,乔灵明白。”
见这位师妹没有如上次他遇到的那几位师妹一般痴缠,董子杰狠狠松了一口气。
也许哥哥说的是对的,能进入天寰学院的女学子,怎么可能都是他遇到的那种难缠之辈。
看来,他今年应该有希望过了这黑白坊第一关了吧。
二人猜子,乔灵胜,得先手。
乔灵拿了黑子,董子杰拿了白子,二人便开始在棋盘上争锋。
刚开始董子杰应付的颇为小心,后来才发现这位师妹的棋艺好像一般,他设了好几个小局试探,她都直接入套了。
虽然哥哥总说人不可貌相,可他好像今年运气不错,没有遇到意外情况。
随着进入中盘,董子杰心中的防备之心大减,好像师妹是来凑热闹的,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终结自己一局定胜负的名头。
啊,真是可爱的师妹了。
随着战局胶着,乔灵的表情越来越诡异,此局她有心放这位师兄一马,打算两者直接僵持入数子,算是给师兄留个面子,可这位师兄怎么总能找到最好给她送子的位置,不偏不倚的放进去?
好几次她差点忍不住直接吃了,可是看着对面师兄认真的模样,她还是忍住了。
可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本事,乔灵是服气的。
这位光顾着吃她的子了,难道没有发现虽然他吃子很平凡,但已经被她逼到边边角角,只要数子,已经无力回天了?
最后,二人战局果然僵持到了最后,一位师兄过来充当裁判,给二人数子。
结果董子杰以半子的劣势输给了乔灵。
看着董子杰脸上一副‘你这不是在诳我’的崩溃表情,乔灵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
可那位董师兄却差点哭了。
不就是输了一局吗,这位师兄的得失心也太重了些吧。
可观棋如观人,董师兄不像是这种人啊!
棋风豁达,虽老是执着于边边角角,却也不计较不失态,可谓是稳住那一挂的。
董师兄哭唧唧的和乔灵行了礼,便匆匆离去了。
倒是那位来充作裁判的师兄笑呵呵给乔灵解了疑惑。
“这是董师弟是第四次来考黑白坊的入坊考试了,可他每一次的第一次对弈从来都没有赢过。原本这次遇到蒙学学子,他当是以为能赢的,可惜,他好像重蹈覆辙了!”
说道最后,连这位极有君子风度的师兄,都忍不住漏出半分笑意,更遑论第一次听闻董师兄惨事的乔灵了。
要知这第一局可是关系着之后的初筛,虽然进入黑白坊的弟子有输有赢,但这第一局却是公认的必须赢之局。
若是此局未赢,那今年的黑白坊入坊也就不用指望了。
可怜的董师兄啊!
一字千金阁。
巍峨的高楼耸立在东大陆每一处州府,房檐上高挂的一串串金色铃铛和着风声奏响奇妙的乐章。
“咳咳——”一青衣男子卧在榻上,小童听到屋里动静,急急进来,给青年送了一杯温水。
“二阁主,请饮些温水吧。”
二阁主就着小童的服侍,勉强喝了两口,压下喉咙里的痒意。
“你若是再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那就别怪我断了你的消息。”
小童见到来人,赶紧行礼,“拜见大阁主!”
大阁主看了小童一眼,直接示意他退下,小童小心看着二阁主,见二阁主没有反对,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大阁主也不在乎小童的小动作,长袖一挥,便用结界直接封住了整间屋子。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好不容易……你就不能乖乖等身体好了再说吗?”大阁主的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他寻来的调理身体的灵药是大风刮来的吗,怎么二阁主就不能珍惜一二?
也许,当年的一千两金子是收了亏了?
“咳咳——我这身子还有好的可能吗?若不是为了主公,我何必苦苦挣扎?”
大阁主一向不喜欢听二阁主这番话,可他没有反驳的理由,“其实,若是能得到赤霄白浪鳕,你的伤也许还有康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