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在长史到了这短短半年,移民前前后后也花了三四个月,但这两个多月也慢慢开出六万亩良田,大半用的都是雇佣我昆吾国人,可这劳力明明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说的好好的,开一亩良田三两银子,怎么这过了两个月,发到人手上的就只有三百文了,这差的是不是有些大了。而且,这丈量土地的官吏,居然能把三十亩量成三亩,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原本这种小事,我不该知道的,那些狐假虎威贪赃枉法的官吏,也和我昆吾没什么关系。可我这人心善啊,有时候就喜欢去学堂代代课什么的,虽然我读书少,但给幼童启蒙还是可以的。
长史大人不知道啊,昨天我刚出学堂,外面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啊,都是没有活路的苦命人,没办法,我这人就见不到别人求我,所以,我就只好走这一趟了。”
李凌一副他是苦主,他也没办法,只能来找长史大人做主的模样,噎的灰衣一愣一愣的。
李凌口中的学堂,是灰衣打算和农务同步的福利,毕竟在益州,只要是益州人,都可以用极为微薄的拜师礼,请老师启蒙。
这些背井离乡来西域的益州人,总不至于连这点福利都不能保证吧。
没想到李凌却对着学堂非常感兴趣,厚脸皮天天去学堂当教书先生。
这免费劳动力灰衣总不至于不要吧,让手下跟了一段时间,确定李凌没有什么不好的谋划,灰衣也就不管了。
没想到,这些可能被欺压了的人会去学堂找李凌。
他们是怎么知道李凌的身份的?
退一步说,你李凌好歹也是昆吾国的二号人物,居然亲自出面状告益州小吏,这是铁了心要把事情搞大啊!
灰衣就纳了闷了,李凌好歹也是吴国人,为何对益州,对他灰衣这么有成见,就见不到他们益州驻地好呢?
李凌这一闹,甭管是不是益州的问题,他们整个驻地的脸是丢到国外去了。
不管这个官吏是打算贪一点,还是背后有什么人,都逃不过严惩的命运。
但灰衣不能这么说啊,不然以后他们在昆吾国面前都抬不起头做人了。
当然,现在也不光彩就是。
“此事不能就只听李凌将军你一家之言,怎么的也该给灰衣长史一个了解情况的机会才是。我知将军为民请命,分属应当,但将军也该体谅我们初来乍到,各方面都还需梳理,不如将军给灰衣长史一点时间,到时候想必灰衣长史一定会给将军,给吴国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
韩忠一副老实模样,拍着胸脯做保证,倒是让李凌有点尴尬。
他一向最喜欢这种会打仗的实诚汉子了,本来是为了看灰衣出丑,顺便伸张正义,但看着韩忠一副李凌大人你吃亏了,你放心,他一定会帮他的模样,将李凌原本准备的各种说辞都给堵了回去。
益州咋派来了这么一个老实孩子,这可不就是让灰衣继续一家独大呢?
这益州祭酒咋这么心大,就不怕灰衣被放出来太久,心野了?
心里恨铁不成钢,面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端倪,李凌客气问道:“这位将军是?”
灰衣看韩忠装傻居然有效,心下松了口气,这才像是反应过来,连连向李凌道歉,“是我的不是,这位是我益州平南将军韩忠韩将军,奉命来接手驻地军务,以后李凌将军怕是少不了和这位韩将军多多交流了。”
李凌挑眉,居然是来分灰衣权的,看来这位祭酒大人也不傻嘛。
那他是挑拨呢挑拨呢还是挑拨呢?
“哈哈,”李凌爽朗一笑,“一看这位韩忠将军,就知道是一表人才,以后益州驻地有韩忠将军,我可算是放心了。”
这是明目张胆说灰衣不作为呢,又加上前面出的这档子事,一个办事不利的头衔灰衣怕是甩不掉了。
当然,这是在韩忠向他们背后的主子告黑状的前提下。退一步,若是韩忠老实,将所见所闻一一上报,李凌也能达成目的。
灰衣这会儿就纳闷了,这李凌将军怎么就逮着他不放了,非得让他出丑,丢人。
益州驻地换个首领对他有什么好处,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
可惜李凌这次聪明反被聪明误,刚才灰衣才和韩忠形成攻守同盟,是绝不会在蜜月期反手捅刀的。
想到李凌白费唇舌,灰衣咋那么高兴呢?
韩忠一副多谢相告,还好遇上李凌将军这样的好人模样,远远送了李凌一路,让李凌心中不住惭愧,怎么就又顺手坑了老实人呢?
却不知他口中心上的老实人,还在纳闷,灰衣长史不是说李凌阴险狡诈,要多加提防吗,怎么是这番做派?
这一点,韩忠就不得不感谢倾情出演二十几年的张昭了,没脑子的猛将形象和老实人在李凌心中画上了根深蒂固的等号。
至于李凌为何连韩忠的名字都是今日才听说的,便判定韩忠是一员猛将。
一是因为韩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平南将军,而吴国的将军衔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二是要感谢他是乔灵的手下,益州祭酒深不可测,可是东羌用血与泪亲自试炼出来的。
能被益州祭酒派来主管军务,怎么也不能是个脓包吧。
别看灰衣被李凌坑的特别惨,换个人试试,怕是把自己卖了,事后都反应不过来。
李凌嫌弃灰衣,但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李凌刚回昆吾,迎头就看见张昭明亮的双眼,心下唤一声糟糕,他只顾着和灰衣呛声,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怎么样怎么样,能挖的过来吗?”
面对张昭期盼的小眼神,李凌压下心虚,“嚷什么嚷?你知道那位卓伟小哥有本事,益州人不知道?就算他们不知道,那也是益州水平一般的太多了,一时没有将卓伟小哥的才华突显出来。
你别看卓伟小哥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管农事的官吏,你不知道益州最重要的就是农事吗?他虽然现在只是九品,但益州长史不是傻子,若是让他知道,他手下有这么一位天纵之才,还能便宜了我们,这事缓则圆,急不得,懂吗?”
张昭傻眼,“也就是说,你没把卓伟那小孩给带回来?”
老实人张昭直指重心,狠狠捅了李凌一刀。
脑子真的很重要,但有时候不得不佩服直觉动物们的敏锐而不讲道理的天赋。
“我个人建议,还是先摸清了这位卓伟的底细,我们好对症下药,你觉得呢?”
面对李凌好脾气的商量,张昭有些动摇,好像这样也对,他急吼吼的去,除了让长史灰衣注意到他手下有个埋没的人才,好像没有别的好处。
反倒把他的‘奇遇’给了旁人。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这事你得抓紧啊,那可是我们昆吾未来的军师后备啊!这军师要来了,我们得把长山军训练到极致,让军师看看,这威震西域的长山军,可比云中郡那些残兵败将厉害多了。”
李凌笑眯眯,“知道了,你快去军营吧,这段时间军源充足,你可得给我练出几支拿得出手的军队来。”
张昭自信的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唠叨的李大总管。”
看着张昭兔子一样跳走,李凌告诉自己,对老实人要爱护,这年头的老实人都是珍稀品种。
“你为何一直针对益州长史灰衣?”
张恒的突然出现,吓了李凌一跳,李凌捂着自己的小心脏,“我说,张恒将军,你下次出现之前,能不能给点提示,只要你不是和张昭那个大老粗一起出现,必然跟个阿飘似的,这很考验我和你之间的友谊啊!”
张恒脸色不变,“我尽量。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将军送回信,新的长山军军师已经诞生,我们这二十几年的坚持将要迎来果实,你这时候不应该借着益州提供的便利,乘风而起,务必给新的军师留下精明能干的第一印象吗?可你看你现在做了什么,致力于和灰衣长史较劲,你想证明什么,证明灰衣有多差劲,祭酒大人,我们的新军师眼光有多差?”
难得张恒说这么多,李凌都不好意思不回答。
“才没有,就算是灰衣有多差,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算什么,我不过是长山军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将军,有什么好表现的,你和张昭不也一切如旧吗?”
李凌说着说着,对上张恒看穿一切的眼神,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张恒是一切如旧,但张昭不是啊,这小子这段时间可是打了不少鸡血。
听说把手下的兵训练的跟孙子似的,虽然手下天天嗷嗷叫,但成果还是喜人的。
这不,好不容易沐休,还发掘了一位人才。
“张昭在努力,努力练兵,努力充实自己。”当年被招安的长山军,更多是军师,因为他们都有脑子。
知道长山军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而这次招安是他们出生入死最好的结果。
这也造就了人才济济的长山军中,剩下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将军的局面。
以前张昭不在乎,一力破万法,可连最相信自己武力的张昭都急着招揽新的军师了,为何李凌这个长山军第一聪明人,却无动于衷。
“你在嫉妒,嫉妒灰衣长史是跟在祭酒身边的第一人,你认为,这个位置原本该是你的。”
“胡说!”李凌狼狈的转过头,“能得到未来军师最大信任的人,该是作为军师义兄的将军才是,灰衣一个普通士子,不就是仗着比我们更早认识军师吗,军师是乔军师的女儿,她本该最信任我们的。”
合着是为将军抱不平吗?
张恒轻笑,“也不知前段时间,是谁说,益州祭酒乔灵大人,为人‘忧国忧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
怎么现在,似乎成了益州祭酒的脑残粉?这态度是不是变的太快了?
除非,一开始李凌就极为欣赏祭酒大人,不过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李凌终于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气哼哼的甩袖离开了,徒留下站在原地的张恒,和在空气中经久不散的笑声。
长山军有了新的军师,宛如一滩死水,被注入了生机。
有了军师的长山军,对其的影响可不仅仅是多了一个真正把控正确方向的存在,而是长山军的灵魂,有了依附的对象,他们的信仰又一次焕发生机。
……
马元神秘兮兮的将乔灵拉到一处,小声问道:“军师,你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从地上捡起来的到底是什么啊?”
见乔灵不答,还转身继续赶路,马元也不气馁,继续逼叨。
“军师,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绝不说出去,拜托了军师,我真的很好奇啊!”
“军师,军师,我们为何要带上后面那三个拖油瓶啊,打不能打,骂她们都嫌浪费口水,她们除了浪费粮食,还有什么用啊!”
面对马元的聒噪,乔灵对自己的先见之明表示肯定,对韩忠这么轻易就被马元偷袭,感到失望。
当初她根本就没有考虑马元这个人选,大概最大的原因是,在益州待了几年的马元开始放飞自我了吧。
乔灵转头面向马元,微笑,“马元,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马元抬头挺胸,“但请吩咐!”
乔灵微笑,“闭嘴。”
“啊!”
“哦!”
果然,世界清静了。
但这样难得的清静不过维持了半个时辰。
“军师,军师你看,这里有好多好高好大的仙人掌,还有骆驼,骆驼在吃仙人掌哎,仙人掌上面那么尖的刺,它们都不怕的啊!”
“呸,这的风沙真大,又吃了一大口沙子!”
如果他不开口说话,风沙一定吹不到他嘴里。
三天后,乔灵站在一处山谷外,拿着地图对比,“就是这里了。”
叶书一族三个小姑娘神色复杂的跟着,看着一路上乔灵雷厉风行的作派,一次次忍不住拷问自己,面前的这个叶灵,真是和她们一起长大的叶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