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军中号旗翻飞,在隆隆足音之中,五个巨大的千人方阵以前二后三的阵形缓缓压上,而两翼的骑兵部队仍是按兵不动。
在全体渤海军的紧张注视下,敌军先锋的两个方阵渐渐接近了正在相互扶携退却的伤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敌军既未碾压而过,也未止步救护,在一名敌军将领的呼喝声中,敌军方阵中闪出上百名轻装步兵,根本没有顾及随时可能降临的箭雨,抢上前去以圆盾护住伤兵,径自从方阵之间的空隙向本阵退去。渤海军群体愕然,弓箭手们更是茫然向着令旗瞧去,然而,旗令兵始终没有发出攻击信号。
感觉到身旁蔡琰那疑惑的目光,南鹰不由微微一笑:“是本将考虑不周,敌军的第二波兵力应该仍是刘虞旧部……他们既不敢违背进攻命令,也不能无视同袍的死伤。这说明,他们也并非是公孙瓒的攻击主力,看,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敌军阵势突变,大批背负竹筐麻包的敌军从阵中抢出,开始以土石填平沟壑。
蔡琰看得花容失色,急叫道:“将军,敌军一旦填平沟壑,我军将失去防御优势,速速下令放箭吧!还有,趁敌军密集,正可以投石车轰击,必将重挫敌军!”
“不急!”南鹰缓缓放下手中望远镜,慢条丝理道:“一群炮灰而已……让他们填!”
“什么?”蔡琰听得呆若木鸡,只得眼睁睁看着敌军从容卸尽土石,填平第一道沟壑后退去,换作另一个方阵的敌军开始逼近第二道沟壑。
她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再次叫道:“将军,敌军已经快要填平第二道沟壑了……再等下去,敌军骑兵就将直接冲击我军车阵了!”
“说的没错!”南鹰精神一振,猛然举掌下劈:“既然沟壑已经填平,那么……我军骑兵先行出击!”
在蔡琰见鬼一般的眼神中,车阵迅速打开了几个缺口,马超亲率1000西凉骑兵潮水般涌出,向着目瞪口呆的敌军步兵冲击而去。
轻易填平了两道沟壑,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箭雨打击,敌军原本一颗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渐渐落了下去,岂料变生肘腋,正当他们将要功成身退之时,渤海军突然门户大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般的骑兵突袭,这令所有敌军如同置身恶梦,生出不能置信的恐怖错觉。
因为填沟的调配和兵力运动,敌军的步兵方阵已渐松散,再难及时还原盾阵形成抵御,敌军将领只得扯着变了腔调的嗓子狂叫道:“全军……撤退!”
远方,敌军骑兵虽然早已蓄势待发,却已完全跟不上节奏变化,正于慌乱之中匆匆变阵,企图将原本扇形的攻坚阵形调整为骑兵对冲的锋矢阵形,显得一片大乱。
渤海军车阵之中号角连响,马超的西凉骑兵仿佛化身一群紧随羊群身后的恶狼,他们不徐不疾的控制着马速,不断调整着方向,将匆忙撤退的敌军步兵驱赶着冲向另一个严阵以待的敌军步兵方阵,等敌军方阵稍有松散之象时,立即仰天射出箭雨,加剧了敌军的崩溃。
等到第三个敌军方阵亦告解体时,已经驰援而至的敌军骑兵愤怒的发现,他们的冲击方向彻底被己方乱军所阻,冲击势头也被完全迟滞。
就在此时,西凉骑兵已经于小跑之中完成了加速和重组,他们贴着敌军的一侧,以长蛇阵形迅速游走而过。同时,面对陷身乱军之中正在苦苦驱赶的敌军骑兵,他们还没有忘记射出一蓬蓬箭雨,真正做到了一触即走。
眼见着西凉骑兵脱离了狭窄地带,游刃有余的绕了一个大圈,向着公孙瓒军后方迂回而去,公孙瓒军的将领们不由彻底慌了手脚。号鼓齐鸣声中,原本集中于本阵两翼的幽州骑兵纷纷向着西凉骑兵的方向追了过去。
蔡琰震撼的张大了檀口,情不自禁的向着身侧的南鹰望去,却只看到那张有如刀削斧凿般的俊俏面廓上,没有一丝喜悦的波动,惟有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她有一种直觉,方才那仿佛举重若轻般的攻击策略,其实是一种完全性的冒险行动,一旦失败,不仅马超的1000西凉骑兵必将全军覆没,更会直接导致整场战役的败局……然而,就象是一场有惊无险的表演,渤海军偏偏于诸般不利条件的影响下,做到了最好!虽然敌军顺利填平了沟壑,但是五千步兵却被重创,而原本可以趁势来攻的敌军骑兵也蒙受了一定损失,更被无可奈何的引离战场,令接下来的步骑连环攻势立告土崩瓦解。
渤海军之所以能用微不足道的损失换回如此巨大的战果,完全是因为南鹰那尽乎完美的指挥艺术和洞察一切的敏锐目光,他利用敌军一时的麻痹思想和瞬间的衔接混乱,精准无误的把握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战机……虽然,西凉骑兵的骑射之术和战斗力也是致胜的关键之一!
战神!这是蔡琰此刻唯一能够想到的词语。她怔怔的望着南鹰,一时之间完全迷失在潮水般涌现的崇拜思感之中……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象此刻这般敬佩和信任一个男人,她突然间明白了,无数渤海军战士为什么会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而甘愿献出生命!
公孙瓒军中鼓角齐鸣,一个又一个的步兵方阵涌出本阵,径向渤海军车阵冲来。
“退后!”南鹰缓缓抽出鹰刀,丰神俊秀的面庞转向蔡琰,露出一个足以令无数少女迷醉的微笑:“战斗,从现在才算开始!”
“啊……将军!”蔡琰胸中也仿似燃起了烈火,她蓦的站得笔直:“属下愿随将军一同死战!”
“帮着梦依,指挥好女兵,她们的远程配合很重要!”南鹰双手一分,耀眼生花的鹰刀在腕间荡漾出一层层森气寒光,他大踏步向着车阵前沿行去:“待我们男人拼光,才轮到你们上!”
“将军……”蔡琰娇躯轻颤,美眸之中大滴大滴泪水流淌而下:“属下绝不令将军失望!”
“本将……也不会让你们失望!”南鹰喃喃道,他骤然加速,令无数紧随在他身后的渤海将士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兄弟们,随我来!”
“杀!”一支支箭矢从车阵后劲射而出,将只有小盾护体的敌军射得纷纷倒地。然而,此次进攻的敌军显然已经换成了公孙瓒的嫡系部队,即使死伤颇大,却悍不畏死的一路冲来,很快便杀到车阵前,竟是弃去小盾,搭成人梯向着战车上方攀去。
“刺……收!”随着口令,一支支长矛从车阵间的缝隙中迅速刺出,狠狠贯入公孙瓒军士卒的体内,再毫不拖泥带水的收回。
此起彼伏的长声惨呼中,一名又一名敌军颓然倒地,一道又一道人梯轰然垮塌。
“让开!”一名公孙瓒军的大力士手持重斧抢至车阵前,狠狠将大斧抡圆,重重轰在战车一侧。
“轰!”木屑纷飞之中,战车车身岿然不动。那大力士却是如殛雷击,被反震之力震得腾腾倒退,胸中气血翻滚,几乎没有喷出血来。
“什么!”那大力士骇然望向战车木板后露出的一层铁板,纷乱的脑中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便被来自几个方向的强矢同时射中,向后便倒。
虽然渤海军战车夹层装有铁板,不畏刀劈斧凿,然而毕竟自重有限,在层层叠叠的敌军冲击下,竟被推得缓缓偏移,连用来加固的铁刺也被巨力从土中拖拽而出。
很快,连续几架战车之间被硬生生挤出好几个缺口,一个又一个敌军从缺口冲出,周边负责防守的渤海军将士恰好又尽是新编入伍的战车兵,立时慌了手脚。
一名渤海军刚刚砍倒一名敌军,却见面前寒光闪动,又一名敌军扬刀劈来,竟是来不及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刀从头顶上方挥下。
血光暴现,一条握着钢刀的手臂斜飞而出,那渤海军呆呆看着对面的敌军断臂倒地惨呼,却听身后一个冷厉的声音大喝道:“士兵,不要乱,继续杀敌!”
黑色的披风从身侧闪过,两把钢刀如同雪花翻飞,将挤过缺口的敌军一个个砍倒,竟无一合之敌。
那渤海军终于反应过来,他狂喜的大呼道:“大将军,是大将军!”
南鹰猛然回首,英俊的面容之上尽是鲜血,有如魔神在世,他振臂大呼道:“都跟着本将,杀!”
说罢,他竟是踏着敌军的尸体直接杀出了车阵,甫一出阵,便原地一个回旋,将鹰刀舞得水泼不进,三四名敌军同时哀号倒地。
“啊!”附近所有的渤海军将士见主将犯险,不由同时红了双眼,一起抢出车阵,见到敌军便疯狂砍杀。更有将士奋不顾身的攀上车顶,从上一跃而下,扑倒大片敌军。
“快!掩护将军回阵!”一个又一个油罐被投掷而出,将稍远处的敌军浇得透心凉,跟着一支火箭射出将油引燃,立时将数十名敌军尽数化作火人,鬼哭狼嚎着乱冲乱突,敌军阵形一时大乱。
四名黑鹰卫举起大盾,硬是将南鹰生生拖回了本阵,随着南鹰杀出车阵的将士们也潮水般退了回来。最后一人刚刚撤入,战车便被推回,合拢了缺口。
百余步外,渤海阵车阵又有一处告急。敌军虽然没有推开战车,却利用层层堆积的尸体斜坡直接冲上了车顶,眼看着便要冲破防御。
脚步声疾,一队女兵斜端着弩机冲来,在车阵后二十步的地方排成数排,在蔡琰的娇喝指挥下,一排排蹲下、立起、发射、上箭,以段射之法将车顶上的敌军射得人仰马翻,有如下饺子一般滚落,竟无一人成功冲入阵内。
“全体抛射!”弓兵统领曹性准确把握住了战机,一千余名弓手同时仰天射出箭矢,将敌军的后续部队射得七零八落。
远远的,公孙瓒阵中再响号角,敌军如蒙大赦的掉头狂奔,这一波攻势终于以敌军败退告终。
“肃清残敌!”一名渤海军将军大吼道。
“吼!”全体渤海军将士一起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
“将军,您没事吧!”看着匆匆迎面而来的蔡琰,南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毫不避讳的伸手搭在蔡琰肩上:“干得好!我的女将军!”
“还有你们!”他的目光扫过身侧所有将士:“小子们,你们打得漂亮!”
将军的赞誉立时再次引发了新的一轮欢呼,却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将军正在压低了声音:“你招来的援兵,到了吗?”
“应该快了!”蔡琰一怔,也压低了声音:“梦依姐姐已经亲去接应了!”
“真他娘的!再这么打下去,损失会很大!”南鹰突然爆出了一句粗口。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车阵被突破之时,这场仗几乎就要败了!幸好,他用自己的拼命挽回了败局,也挽回了一群新兵蛋子的士气,现在还有得打!
南鹰缓缓转身,他面容沉重,目光深邃,深深凝望着远处敌军那如林的旌旗,突然间眼光流转:“看到我军如此坚决的反击,你说,公孙瓒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也许,本将还能拖延一下时间!”
“将军,您说什么?”蔡琰一怔,完全把握不到南鹰的意图。
“趁着敌军重整,立即清理车阵前的敌军尸体,处置我军伤员,重新加固防御!”南鹰猛然间下定决心:“通知典韦的一千黑鹰卫,做好突击准备……另外,让人把传音筒架起来!”
“将军,您想要做什么?现在就部署突击实属不智!”蔡琰娇容惨白:“请您务必再等一下,援兵很快便会抵达……”
“不能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援兵身上,至少,本将要为他们多争取一丝胜机!”南鹰目光倏亮,语声也愈加坚定起来:“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胜败只在虚实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