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传说中早已逝去的马元义微笑着伫立于面前,波才、张曼成几人同时生出仿如置身梦境的虚幻之感。
马元义望着几名昔日兄弟一脸不能置信之色,轻轻一笑道:“是非成败,转眼成空!今日再聚,恍若隔世!几位兄弟是不是有着同样的感觉呢?”
几人一齐呆呆点头,波才终于回过神来,大叫道:“大师兄,我们,我们只道你早已死在洛阳了!”
“我没有死,是南将军挽救了我!”马元义的目光扫过不远处一脸欣然神色的马钧,心中突然涌起对南鹰的无限感激,他轻轻道:“不仅如此,我还寻回了多年不见的亲人!当年,是我心中的野心和*令我失去了他们!”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啊!”他自嘲一笑:“今日,我也算是再世为人了!”
波才、张曼成几人闻言一震,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马元义当日身为荆扬两州的大渠帅,声威赫赫。除了至高无上的大贤良师外,他的地位几乎可以与张宝、张梁相提并论,而智先生一直隐于幕后,其号召力更不可和他同日而语。很多弟兄们甚至私下猜测,若太平道攻取天下,马元义至少也可以做得大将军。
就是这么一位当年如日中天的人物,此时此刻,竟然会说出如此淡漠平静的论调,怎能不令波才几人心生感触?
马元义望着几人,微微一笑:“我尚且如此,你们还有何顾虑?听为兄一言,从此便在南将军帐下安分守己,用心办事,前路自然是一片光明!”
波才与张曼成相视一眼,同时面露苦色。他二人一与南鹰有颖水灭顶之恨,一与南鹰有驿道夺宝之仇,想要安心供其驱策,心中岂能没有顾虑?
裴元绍突然高叫道:“几位,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家将军何等光明磊落,更兼虚怀若谷,岂会记挂昔日恩仇?我劝两位迷途知返,切莫自误!”
波才望着一脸坦诚的裴元绍,不由心中一动,刚欲开口作答,只听帐外士卒叫道:“鹰扬中郎将、虎威校尉、贾先生到!”
全体汉将同时住口,各自匆匆整理甲胄,随即目不斜视的站得如同钉子。
南鹰依旧是一身铁甲,长发披肩。他昂然入内,端然安坐于将案之后。高顺、贾诩随后坐于他左右两侧。
枣祗、高清儿、郑莲几人亦跟入帐中,列于左右。
汉军众将看到两位女将,无不面带微笑,有人甚至点头哈腰,一脸敬服之色。此景落入波才和张曼成眼中,不由挢舌难下,再次对南鹰选贤任能的本事生出高深莫测之心。
“诸位!”南鹰开口了:“此次军议事出突然,相信各位心中定有种种揣测,本将便开门见山!”
众将一齐凛然倾听。
“本将刚刚接受了天子谕令,奉命清除河北群盗……”此言一出,帐中立时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狼群即将进餐前的磨牙拭爪之声。众汉将无不神采飞扬,摩拳擦掌。
南鹰面色沉静道:“此事关乎社稷安危,本将麾下的所有在京部属将全部出动,全力以赴完成此任!”
一将越众而出,正是强仝。他躬身行礼道:“末将敢问将军,此次出征,朝庭拨派给我军多少兵马?”
“就数你小子谨慎!”南鹰失笑道:“本将何时说过是要出征呢?何况凉州吃紧,所有的大军均已调往那里,朝庭哪来什么兵马给咱们?”
“什么?”帐中众将一起愕然,随即骚动起来。
“将军明察!”曹性行出道:“听说那河北群盗虽是一帮乌合之众,然而其总数不下数十万,又据太行山险地而守,相互呼应,占尽天时地利!若我军仅凭现有千余骑兵,根本无法完成山地剿贼的任务!”
曹性话音刚落,众将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此言正是,这仗可怎么打?”
“说的不错,这不是去自取其辱吗?”
“他娘的,会不会是有人故意陷害咱们将军?哪有这么派任务的?”
“都胡说什么?全部住口!”南鹰一拍案几,沉声道:“天子只是命我们清除河北群盗,至于是扫平还是招降,全由本将视情而定!”
“至于兵力方面,你们更可无虑!”南鹰微笑道:“我军现有原北军骑兵一千二百,本将私人部曲五百,新任车骑将军张温大人也答应本将,会精选二千锐卒前来助阵!有这些兵力,我们足可应对一般情况!”
“招降啊!?”众将一起恍然大悟,眼光却不由向几名黄巾降将身上瞄来。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会有这几个人冒出头来!
“今日军议,便是请各位献计献策,共同拟出一个方略来!”贾诩接口道:“诸位将军,可有良策?”
众将闻言,立即低头苦思。一时之间,帐中鸦雀无声。
“对了!天子体恤臣下,特意从他处调来了几位同仁,共襄大事!”南鹰的目光扫过帐中一角,突然轻轻一笑:“相信各位也已经见过了,这其中应该还颇有熟人吧?”
什么?竟然是天子亲自将几名降将调来的?所有人一齐发怔,看来天子对此行是势在必得了,而且定然倾向于招安的手段!否则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
波才和张曼成更是心中震惶,相视惴惴,生出祸福难料的不安心理。
“谁是波才?”南鹰淡淡的声音传来。
波才身躯一颤,慌忙行出施礼道:“罪将波才,见过将军?”
“你就是波才?”南鹰双目神光大作:“当日颖水之畔,险些令本将死无葬身之地!果然有点门道!”
波才心中更是惊惧,惨然道:“罪将知道罪该万死,然彼时各为其主,只得全力相搏,实在是身不由己!将军若要怪罪,罪将一力承担便是!”
“说得好!你若是服软求饶,本将才真会瞧不起你!”南鹰重重喝道:“今日将帐之上,没有公私,更无恩怨!议事之时,也不论亲疏,只论能力!你入得此帐,本将自当尽释前嫌,绝不会公报私仇!
听南鹰公然说出这番话来,波才心中惊喜却是非同小可。
他不由膝下一软,跪倒在地,哽咽道:“谢将军!将军的心怀实比天高海阔,罪将……!”
“不要再以罪将自称了!”南鹰打断道:“既然你是奉旨在本将帐下听令,以末将自称便可!起来吧!”
瞧着波才感激涕零的站起身来,南鹰又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张曼成,冷笑道:“还有你!你便是张曼成吧?你也放心,虽然你也暗中给本将使过绊子,但是只要从此安守本份,自然也与波才一样!”
张曼成心中百感交集,向南鹰深深行礼,哑声道:“多谢将军!其实罪将入此帐后,瞧见昔日兄弟今日却是如此风光,早已悔之无及!但盼今后能够追随将军鞍前马后,稍赎往昔罪孽,又怎敢再有非份之心?”
“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好!”南鹰迸发出一阵爽朗大笑:“本将相信这是你的心里话!”
他抬手指过汉军诸将:“你们中,也有降将,也有当日一心想要取本将性命的人!可是如今呢?我们志同道合,并肩作战,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你们来告诉这几位朋友!”他脱口大喝道:“本将待你们如何?”
“誓为将军而死!”将军们一齐深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异口同声的大吼道。杨昆神色庄重,一脸追忆之色,裴元绍更是激动的浑身发抖,连管亥也不由眼中微湿。面前的这位将军,确是令人无可挑剔!
波才、张曼成与几名降将均是眼力高明之人,自然可以看出众将是情真意切,不由心中震动,生出前途峰回路转的振奋心情!
“天子此次命你们几人协助本将,其实是给了你们一次机会!”南鹰的面容一变,语声也透出一丝森寒:“你们的命运便在自己的手中,可要牢牢的给本将抓住了!”
“错过一次,这并不可怕!”他冷笑一声道:“输光了可以再来!但是如果一错再错,只怕你们再无机会来过了!本将的意思,你们可都明白了?”
“谨遵将军教诲!”波才、张曼成五人心中凛然。他们自然听出了南鹰的言下之意,从此若是死心踏地,自然可以前途无虞,若是再心生他念,只怕必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很好!本将拭目以待!”南鹰点头道:“现在,拿出点诚意来。本将听说那河北群盗多是黄巾残部,必然有你们相熟之人,正可因人施法,对症下药!”
“敢问将军?不知那河北群盗都有哪些人?”张曼成接口道:“末将等倒是想听听,看是否有认识之人!”
“不过请将军放心!”他瞧了瞧马元义和波才,苦笑道:“如今,昔日近半的太平道主要人物都集中于将军帐下,若那河北群盗确是黄巾军出身,自然能找出招降之法!”
南鹰向贾诩点头示意,贾诩如数家珍道:“目前已知名号的,有黑山、黄龙、左校、郭大贤、于氐根、青牛角、张白骑、刘石、丈八、平汉、大洪、司隶、雷公、浮云……”
他这一路报了下去,马元义和波才、张曼成几人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不由面面相觑。
“……还有李大目、白绕、畦固、罗市、飞燕……”
“等一下!”张曼成脱口道:“先生说飞燕?”
他扭头道:“难道会是那小子?”
“有可能!”他属下的孙夏点头道:“那褚燕昔日便曾自夸身轻如燕,别人戏称他飞燕,他还沾沾自喜!”
“这小子末将也知道!”裴元绍叫道:“正是那日将军火烧棘山之后,我军突破的张宝前锋军主将!”
“什么?”南鹰愕然道:“难道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全是自己编出来的外号?”
“末将不知!”波才摇头苦笑道:“反正刚才先生报了那许多,末将竟然一人不识,看来这些名号大有文章!”
“极有可能!”贾诩沉吟道:“从于氐根、张白骑、李大目这些名字看,这些全是外号!更不要说什么丈八、平汉、大洪、司隶、雷公、浮云了!”
“原因可能有几个!”他抚额道:“第一种可能是,这些盗首均为下层贫民,根本想不出什么威风的名号,便以个人特点随意乱起!第二个可能,他们中的一些人确实是黄巾军余部中有名的领袖,为担心朝庭重点围剿,便起个名号以混淆视听,达到他们趁乱而起的目的!”
“贾先生真是一针见血!分析的精辟!”马元义衷心赞叹道:“这与在下的见解,可谓是不谋而合!”
“既然敌情不明,那么我等在此商讨招降之计,未免有些闭门造车!”南鹰霍然起身,沉声道:“待车骑将军的两千兵马和粮草辎重一至,全军立即起行,尽快渡过黄河,先将河北群盗的身份查个一清二楚!”
“这一次!”他点了点高风和枣祗:“是你们斥候营和听风营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