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雪白的蒙蒙月sè下,磅礴浩荡的河水从西缓缓而来,朝东逶迤而去,令人叹为观止。
河畔一棵大树下,却有一个头戴草笠的灰衣人正在临水夜钓,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之风。
一串低低的脚步声传来,在他的身后倏然而止,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倒是好兴致!还有心思钓鱼!”
钓客头也不回道:“然则我应怎么办?难道抱着身边的大树撞头吗?你放心,事情仍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即使真的无法补救,对你我又能有什么影响?你太心急了!”
那人默然半晌,突然轻笑道:“这话倒也不错!坐山观虎斗的感觉总是比身在局中的人要轻松的多!”
钓客洒然一笑道:“这就对了!成大事者岂能计较一时得失?你莫急,等他来了或许会给我们带来一点好消息!”
另一个声音毫无征兆的从树后传来:“你们还真是对我有信心!唉,希望不会让你们失望吧!”
先来那人喜道:“你可来了,事情到底如何?”
连钓客也忍不住转过半边身体,侧耳倾听。
后来之人仍然隐在树后,口气波澜不惊:“今次的情况确是大出我们的意料,太平道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宜阳行动完全失败,十余名太平道渠帅级好手殒命当场,张梁、张宝现已率残部退出宜阳!”
先来那人脱口失声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连那钓客也忍不住浑身一震。
树后那人继续道:“一股未知的力量干预了此事,现在目标已经撤出宜阳,快马加鞭的返回洛阳!”
他“嘿”的一声轻笑道:“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竟然还使出了疑兵之计,同时派出五支人数不等的队伍,分五路同时返都!这让我颇为头疼了一阵子,幸好我的内应及时发出了讯号,这才没有让我耽误更多的时间来甄别真伪!”
钓客暗中松了口气,悠然道:“如此说来,你必是已经相应做出安排了吧?”
树后那人笑道:“正是!我已经将此情况报与了太平道,他们现正集中力量,衔尾追杀!”
先前那人插言道:“太平道?宜阳距洛阳才多少路程?若是如你所说,目标他们骑快马返回,太平道他们如何能追得上?须知连你收到准确消息后也是耽搁了一些时间的!再算上你星夜赶回的时间,只怕目标他们也快要到了吧?”
他冷笑一声道:“依我看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树后那人口气依然古井无波:“你果然心急!放心吧,我们仍有时间,因为目标他们走的是陆浑,虽然是一步好棋,可惜却因为内应的存在,致使他们白白绕了一个大圈,却是白费心机!”
钓客的语气也不禁带了一丝喜意:“哦?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倒确有充足的时间!你还有什么计划?我想,经过宜阳之败后,你绝不可能再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太平道身上了吧?”
树后那人叹道:“还是你明白我!不错,我已经请出了‘他们’,就算不能得手,至少可以严重迟滞目标一行的行程,再加上内应和太平道,成功的可能xing会很大!”
二人一齐惊道:“你请出了‘他们’!那是我们最隐密的力量啊!”
树后那人不屑道:“那又如何?‘他们’的存在不正是为了处理这些棘手之事吗?天下大乱将起,他们已经到了出世的时机!再雪藏下去还有必要吗?”
钓客沉默一会方道:“你说得不错!我们训练‘他们’十年之久,为的就是这一刻!你做的没有错!”
先来之人忍不住道:“话虽如此!但是那股未知力量既然能阻挠太平道,必是实力惊人,‘他们’又是否能令我们满意?”
树后那人发出一声轻笑:“你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并不清楚‘他们’的实力!我这么说吧,‘他们’是当今天下最可怕的一支杀手团体,没有人能超越他们,除非……..”
二人一齐讶道:“除非什么?”
树后那人悠然道:“除非对手是比他们还要经过更加残忍训练的杀手,否则目标他们必将伤亡惨重!不过那是绝不可能的!”
他一字一顿道:“绝不可能!”
完全是出于一种感觉,南鹰感到丹尘子这一番话句句真心,发自肺腑,但也感应到了他内心的慌乱和紧张,否则他断不会如此自贬身份,公开表示服从南鹰的指挥。
其实南鹰还是低估了丹尘子,他老谋深算,若没有将此事考虑通透,如何会有这一番做态?首先在忠诚方面,南鹰等人应是绝无问题,不然灵帝一行人早活不到此时,南鹰也更不会有连杀8名太平道渠帅的举动;其次是能力,南鹰等7人虽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都展示出不俗的实力,更兼有医术、追踪等方面的行家好手,尤其是南鹰,宜阳一战着实让丹尘子有些心惊肉跳,如此人物,是友非敌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再者是心思缜密,本来丹尘子对南鹰就很有些服气,适才听得南鹰对郑莲一番训教,更是只能说一个服字。
丹尘子突然感到心中一丝苦涩,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面对一个比自己小至少20岁的年轻人,竟然生出无法相提并论的羞愧,他心中长长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到这个相识仅仅数ri的小伙子身上了。
丹尘子其实还有一个想法,灵帝虽然年轻,却是行事处处出人意表,心思更是天马行空,平ri里极少有人入得他的慧眼,但是不知为何,听说宜阳出了个无名神医后,突然静极思动,想出来亲眼一睹,这本已是纡尊降贵的奇事,更让人不能置信的是,这两人竟然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甚至至今仍在称兄道弟,从此次灵帝毫不犹豫的采纳了南鹰的撤退计划不难看出,天子几乎是把xing命都交在了南鹰手中。若此次圣驾平安,那么可以想象,朝中必将多出一个前途无可限量的新贵,这样的人还是早点示好为宜。
丹尘子不禁又暗暗叹息,若是南鹰真是汉室宗族也就罢了,否则即使自己一行人安然返回didu,灵帝如此结交平民的草率之举,也必会引发朝野清流人士和其他别有用心者的非议。
南鹰并不知道丹尘子的心思,他默然思索了一会,决然道:“陛下,恕我直言,目下可说得上是内忧外患,已到了生死一发的危险时刻,我们只能行非常之举才能应对非常之事。首先要做到的是料敌先机,如果我是敌人,我会怎么做呢?我们必须想到敌人可能做到的一切事情,才可防患于未然!”
高顺刚好急急行来,闻言好奇道:“如何能料敌先机呢?”
南鹰嘴边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你们莫忘记了,只要cāo纵得宜,我们完全可以将敌人最大的倚仗变为他们致命的缺点!”
众人一齐低呼道:“这如何可以做到?”
“做得到的!”贾诩不知何时也行了过来,低声道:“答案只有两个字!”
大河边,三人一齐沉默下来,各有所思。
先来之人突然轻笑一声:“真有意思,若我们沿水而行,目标仅距我们数十里之遥,你派出‘他们’,只怕也是循此路而行的吧?”
后来之人点头道:“正是!不然如何还能赶上?我接到宜阳传来的消息,已经是二ri之后,立即便让‘他们’沿水而去,按照时间而算.........”
他抬头瞧了瞧天sè,声音有些古怪:“只怕我们说话之际,突袭已经开始了!”
钓客发出低低的笑声:“你好象很有把握!为何能做此判断?”
后来之人终于从树后行出,淡淡的星光下,显出一袭白衣,一张清瘦儒雅的面容,他微笑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今夜可是星空无月,杀机暗伏啊!”
众人一齐呆若木鸡般将视线转到贾诩身上,完全不能把握到他的心意。
贾诩缓缓坐在火堆前,从容道:“那便是内jiān二字!”
众人刚刚有些似懂非懂,南鹰忽道:“虽然如此,那也是明ri之事,我们必须先要平安渡过今夜!”
众人更是不明所以,一齐生出相形见拙的挫败感觉,为何面对这两人,自己竟然变成连话音亦听不明白的傻瓜。
惟有贾诩仰面观天,轻叹道:“不错!月黑风高,正是一个绝佳的偷袭之夜,若换成是我,也绝计不会放过的!”
先来之人沉声道:“你究竟派出多少人?竟然会有如此信心?你不是说过,‘他们’只负责拖住目标的行程,最后还是由太平道动手吗?”
白衣儒生点头道:“我是说过,但你们应该知道,我已经习惯了做最坏的打算,拖延行程便是一步最坏的棋路!”
钓客突然微笑起来:“就是说,你仍然有极大的把握,能够一举突袭成功!”
先来之人略有怀疑道:“你到底安排了什么布局?何不说与我们知道!我三人共同参详一下,瞧还有没有破绽可寻!”
白衣儒生摇头道:“没有那个必要!”
他瞧了瞧二人,笑道:“我不是故弄玄虚,因为我做出的安排已经无法更改,纵然我们发现了破绽,也没有时间修正了!”
二人静了下来,良久,先来之人才长叹道:“不错,无论是我们、太平道,还是目标,我们三方都在抢夺时间!”
他重重道:“抢夺目标安然返回洛阳之前的时间!”
钓客笑道:“无须担心了,纵然出现一些错误,我们还有最后一道金牌!那便是内应!”
突然有人淡淡道:“你错了,这最后一道金牌已经提前被我发动了!”
三人一齐骇然转头。
“时间!”贾诩面上闪过无奈之sè,“关键就是时间,我们等不起,他们,尤其是内jiān,更加等不起!现在其实是一场赛跑,谁先跑到洛阳,谁便是胜者,但前提是,陛下必须毫发无损!”
丹尘子奇道:“我们和太平道都在抢夺时间,这个我当然理解,为何说内jiān也等不起?”
贾诩诡异一笑道:“内jiān?没有暴露之前当然可以从容不迫,但一旦被我们发觉他的存在,他还敢轻动吗?若是我们突然改变行动路线,你可以想象他那种骑虎难下的心情吗?是继续冒险发出讯号,还是硬着头皮跟着我们走下去?”
他停顿一下才道:“所以南先生才说,内jiān要到明天再说,因为今夜的刺杀行动一旦失败,我们便可一路无阻的返回洛阳,内jiān的作用便会降至最低。除非他冒险行刺,不过这种成功xing几乎可以不计!”
南鹰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与他所想一致。
三人瞧清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齐松了口气。
钓客皱眉道:“你怎么会来此?难道主上还有其他安排?”
那人只是点了点头。
白衣儒生微微不悦道:“你说提前发动内应,这是什么意思?内应一直是由我直接管理的,你为何会突然插手?依照原先的计划.........”
那人打断道:“这并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无意干涉你的事务!”
白衣儒生一惊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这是!”
“不错!”那人叹息道,“这是主上的意思,内应的任务已经完成,他现在应该在完成最后的使命,一旦结束,他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三人一齐惊道:“为什么?”
“因为,”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太平道并不知道我们的突袭计划,我们也不可能将‘他们’的存在告诉太平道,所以,太平道!”
他又长长一口将气尽数呼出:“太平道已经发动了最后的杀招,也是最可怕的杀招,目标一行没有人可以幸免,包括内应,他只能死!”
钓客手一提,“呼”的一声从河中拎起一条鱼来,沉声道:“我明白了,想要引动必杀之局,就必须要作出牺牲,内应便是钓鱼用的鱼饵!”
灵帝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朕真是想不明白!”
贾诩笑道:“陛下何事不明?”
灵帝语气中带了一丝痛心:“朕的贴身卫士一共42人,其中一半随朕微服出巡,更有6人在宜阳一战中献出了生命,他们都是朕最放心的人,为何竟会出了内jiān!”
南鹰好奇道:“陛下这些卫士个个身手不错,宜阳一战,若非他们拼死守在别院门前,仅靠张节手下的士卒怕是万万挡不住太平道的!他们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淳于琼刚布置完防卫,恰好行来听到,接口道:“我们都是贵族子弟,自幼便被挑选入宫,接受最严格的训练,任务只有一个,便是誓死保护天子!”
南鹰随口道:“贵族?那么你们的亲人是否都在朝为官?”
淳于琼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sè:“亲人?一旦被选中,我们再不得出宫,不得认亲,不得交友,不得娶妻。只有等年龄到了30岁,不再担任卫士时,才可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可以说,现在的我们没有亲人,心中想的只有天子!”
灵帝点头道:“不错!若非朕此次出宫,依律他们是决不许踏出宫门半步的!”
南鹰和贾诩同时生出不妙的感觉,一齐失声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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