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泛起一抹曙光,只听马蹄声动,踏破了清晨的宁静,五名骑士纵马自高大的鹰巢城门后涌出,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南鹰见马均回身遥望鹰巢,不由触动心弦,他当着一众属下之面虽然是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但心中却知此行必有极大的危险,也不知是否还能活着回到这片自己亲手开拓的乐土。
他临行之前,一再交待程昱诸人,自己此行只怕短期之内无法回转,若不主动传回消息,绝不可遣人来寻,同时,亦要加紧练兵,巩固城防,谁也不知汉中一带的时局将会如何发展,无论是官府还是天师道,只要决出胜家,鹰巢就极有可能成为其下一目标。
他心中还有一层隐忧,从时间上看,现在已是公元184年,即中平元年一月初,距历史上黄巾起义爆发的时间已是迫在眉睫。根据原先与贾诩、程昱一起议定的方略,鹰巢距黄巾战场太过遥远,不太可能直接受到波及,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天师道率先树起反旗,待他们与官军打个两败俱伤,就可以用义民平叛之由发兵袭取汉中,再徐图益州九郡。可如今,先是受形势所迫,先用计逼反了天师道,无意间改变了历史。这倒也还罢了,毕竟天师道始终是要反的,只是时间上提前了数月。最要命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瘟疫彻底打乱了他们的部署,眼睁睁瞧着汉中全境打得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却只有望洋兴叹。纵然黄巾军此时就反,能吸引住全**队的目光,他们却仍是动弹不得,错失大好良机。
南鹰心中不住长叹,唉,起义、瘟疫,这一年可是乱得很啊!
他心中焦虑,不住打马扬鞭,恨不得立即能赶到疫区一探究竟,却是苦了贾诩和马均两个马术不jing的可怜人,一路上只有咬牙苦忍。几人狂奔两ri,终于进入右扶风境内。
是夜,南鹰寻了一处密林宿下,众人均是心事重重,草草吃了几口干粮后,便围着火堆一齐坐定,开始商讨疫情。
枣祗忧道:“今ri所见,真令人不敢置信,主公还记得一年多前,我们从东阿县返回时亦经过此地吗?那时这条官道上虽算不上车水马龙,也是行人络驿不绝,谁曾想,仅过年余便成了这副光景!不但碰上的行人屈指可数,想要问个话他们都象看到鬼一样,根本不理我们,惟恐被我们传上疫病!”
高顺沉重道:“不错!说也说明了这场瘟疫来势之猛,波及之大。须知我们现在仍未到程先生所说的重点疫区呢!这一路越向东行,我越有心惊肉跳之感!”
他转向南鹰道:“贤弟,你到底有何驱疫良策,现在总能说了吧?”
南鹰苦笑道:“老实说,我虽然有办法保我们五人无恙,但毕竟没有亲至疫区,心中并无把握!唉,一切且等明ri再说吧!”
高顺心中失望,只得劝道:“无妨,贤弟不也常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今ri权且好好休息,明ri说不定便有意外收获!”
马均突道:“我一直想请教主公,你那ri说的肺鼠疫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鹰叹道:“那ri心情不佳,这才不愿多说,但今ri你们纵然不问,我也须向你们说个明白!这肺鼠疫实是天下间极为可怕的一种瘟疫!”
他见几人伸长脖颈,听得聚jing会神,又接道:“这肺鼠疫是鼠疫的一种,也就是通过老鼠传播的疾病。此病前期只在鼠类之间流行,形成病源后,然后再通过鼠、跳蚤叮咬传给人,当发展为肺鼠疫时便会在人群之中传播,由于能从唾液飞沫传染,故此病传播奇快!”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枣祗忍不住问道:“那么主公又是如何猜测出时下流行的便是这种肺鼠疫呢?”
南鹰道:“我是从发病时间和病症猜的,首先,大哥也曾说过,一般瘟疫不会在冬季发病,但肺鼠疫却能低温下存活蔓延;第二,据仲德说,病人是在三五天后病情发作的,这两到四天后发病也是肺鼠疫的一个特征;第三,肺鼠肺发作后,会有胸闷,双目刺痛、咳血之状,也应了仲德之言。所以,我才大胆作出猜测,这种瘟疫可能便是肺鼠疫!不过,这种假设只要到了疫区便会水落石出,因为只要发现大量死鼠,便可以基本认定了!”
马均敬服道:“难怪主公一再坚持,要亲自来疫区查探了!”
贾诩低声问道:“染上这种病后,存活的可能有几成?”
南鹰想了想,无奈道:“若不及时治疗,最多只有一成!”
枣祗惊道:“一成?敢问主公,若此病真是肺鼠疫,主公将如何医治?”
南鹰头疼道:“这病原有中医、西医两种治法,但西医所用的药品我们是绝不可能得到了,所以只有用中医之法了!”
他见众人一脸茫然,只得又半真半假的解释了中医和西医的区分。
枣祗不屑道:“番邦医术何足道哉,难道能及上我中华医术博大jing深吗?不用也罢,还请主公快快说出药方吧!”
南鹰苦着脸道:“这药方,这药方,唉!我除了几味药材外,其他药却是不记得了!”
众人失声道:“什么!”
南鹰心虚道:“这也怪不得我,当ri我也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粗学了一遍,哪里会预料到今ri之厄?我是希望能够在现场摸索出一套治疗之法!”
贾诩苦笑道:“也即是说,主公并无十分把握了?然则我们甘冒奇险来此,又将有何作为?”
众人一齐默默点头。
南鹰见他们心头沉重,只得安慰道:“你们不必忧虑,我们此行最多是劳而无功,却绝不会出现人手折损,因为我恰有五支奇药,可治百病!”
众人大喜,登时放下心事,贾诩回复从容,捋须微笑道:“怪不得主公规定,最多五人同行,原来早已了却后顾之忧!”
高顺却道:“咱们仍需谨慎小心,这五支救命奇药能不用则不用,说不定ri后会派上大用场!”
马均目露崇敬之sè道:“我真是服了主公,你似乎什么都懂,而且处事行事总是算无遗策!主公,恕我冒犯,你年纪也比我大不了五、六岁,为何这般厉害?”
南鹰被他说得老脸一红,不由摸摸鼻子道:“还不是我那死鬼老爹逼的!你们是不知道,我从十岁起,便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整ri在打骂中被逼得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现在想想,如今的ri子倒是过得清闲自在呢!”
众人骇然之余,又均觉好笑,不禁好奇心起,一齐追根探底的发问,南鹰挑了一些能说的说与他们知道,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南鹰自己也不禁被勾起内心深处的回忆,想去了往昔种种,只得暗叹一声,除了高顺,他再不准备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任何一个人,这个巨大的秘密只能随着自己的死亡而湮没于尘世,后世人更是无从知道,曾经有一个他这样的人打破了自然的规律而降临到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想到此处,他不由伸手摸了摸行囊,这里面可是有不少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玩意,那瞄准镜和军刀也就罢了,那把手枪和那银匣却是见不得光的,不仅要慎重使用,也要小心收藏,如果自己注定要在这个时代终老死去,就让它们随着自己一同长埋地下吧!
南鹰暗叹一声,收拾情怀,正准备再交待一下明ri之事,突觉不远之处传来微不可闻的异响。
他纵身而起,双手鹰刀出鞘,低喝道:“什么人?现身吧!”
众人一齐惊得立起。
一声低低的幽叹传来,一棵树后闪出一条俏生生的倩影。
高顺脱口道:“清儿?你怎么会跟来了?”
贾诩和枣祗相视一眼,目光现出原来如此的促狭之sè,一齐笑吟吟向南鹰瞧去。
只有马均又惊又喜唤道:“清姐!怎会是你?”
高清儿低头道:“我也想和你们一同前去!”
南鹰不由大感头疼,求助般向高顺望去。
高顺厉声道:“胡闹!你当我们是去游山玩水吗?此次我们是去疫区查探,并寻求解疫之法!连我们都有可能xing命不保!哪有功夫陪你嬉耍!你快给我回去!”
高清儿生平首次见哥哥对她如此疾言厉sè,不由心中一慌,但随即鼓起勇气道:‘我并非是去玩闹,我也会点医术,只想尽点能力,和你们一齐去帮助那些染病的穷苦人罢了!”
她眼光已有泪花:“我又有什么错了?”
高顺怒道:“你说什么!你还敢顶撞我了!”
贾诩连忙劝道:“高帅休怒,待我来开导一下大小姐!”
转向高清儿道:“大小姐,你的济世救民之志,实令在下钦佩。但我仍要请你速速回山!非是我不肯帮你求情!但兹事体大,不但牵涉到无数百姓的生死,更关乎我鹰巢今后的荣辱兴衰,实是非同儿戏!主公之前已掷下严令,只得五人出山,其他各部头领各司其职,观时待变!你这一出来,鹰巢其他人只怕是要急坏了!若是大家纷纷出来寻你,岂不又将他们陷入险境!唉!总而言之,我等恭请大小姐以大局为重!”说着深深一躬。
南鹰等人一齐暗中喝彩,贾诩确是善言,这番话在情在理,软中有硬,确是jing辟。
却见高清儿欠身还了一礼,从容掠了掠耳边秀发,娇笑道:“贾先生这一番话却是让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此行并不仅是为了瘟疫,而是为了我鹰巢的存亡大计,可说是肩负重责,任重道远!”
贾诩心中一松,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难道大小姐深明大义……”
只有南鹰和高顺对高清儿再了解不过,心中叫糟,瞧她神sè,这位大小姐非但不曾听进去支字片言,怕是又想到了什么刁钻古怪的应付之策。
果然,高清儿眼珠一转道:“如此说来,我更是要去了!”
贾诩张大了口道:“什么?”
高清儿皱眉道:“原来贾先生是瞧不起女人!”
贾诩一呆道:“我几时说过?”
高清儿微笑道:“那先生定是瞧不起我了!”
贾诩大急道:“这话从何说起?”
高清儿笑容一收,正sè道:“敢问先生!你之前可曾说过天下危矣、鹰巢危矣之语?”
贾诩渐渐明白过来:“我是说过,可是?”
高清儿打断道:“南哥曾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先生对此语大为赞叹!家兄也曾说过,谁说女子不如男?我高清儿自问薄有才艺,比起匹夫尚要强上一筹!如今我鹰巢上下一心,俱在忙碌奔走,我又岂能因为自己是一女子,便在家中安受清福,坐享其成!值此危难之际,更应挺身而出,敢为天下先!先生怎敢污辱我的大义?这还不是轻视天下女人吗?”
贾诩目瞪口呆道:“这个,这个!”
枣祗见贾诩难得一见的理屈词穷,虽然心中窃笑,但仍帮腔道:“先生并没有轻视大小姐的意思!只是一来大小姐虽懂医术,却并不jing通,无助于大局;二来,也确是为大小姐安全着想!请大小姐明察!”
高清儿眼波一转,笑道:“小枣子!那你又是怎么来的?你的医术难道还比上我大哥和南哥了?为何也来滥竽充数?”
枣祗气道:“什么叫滥竽充数?我是主公亲自挑选的!”
高清儿轻淬一口道:“别装腔作势了!你道我不知道吗?有一次是谁人眼泪汪汪跑到南哥那儿,哭诉怀才不遇,不被主公看重来着?真没想到,脸皮厚也有这般好处!”
枣祗立时败下阵来,举手投降道:“得了!大小姐请闭尊口,你权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过!”
高清儿笑魇如花:“这就对了!小枣子确是能屈能伸,真大丈夫也!”
枣祗脸涨得通红,想了想,再不敢开口,向后一缩。
高顺见高清儿接连将贾、枣二人说得哑口无言,不由重重哼道:“任你舌灿莲花,也休想说得动我!”
高清儿伸手揽住高顺臂弯,哀求道:“大哥,你真忍心将我扔下吗?我们自小没了父母,一直是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你从来也不曾远离过我!你这一去又有危险,我,我怎能放心得下!”说着已是泫然yu泣。
高顺素来是面冷心热,又一直将妹妹看得比自己xing命还重,听得她一番哭求,顿时心中一软,向南鹰望去道:“贤弟,你看这事?”
南鹰一直冷眼旁观,这才叹息道:“清儿啊清儿!瞧你今ri表现,先是大义凛然,再是挟私相胁,继而扮出一副梨花带雨之态,几句话之间,这脸竟然已经变了三次。我南鹰不得不说个服字!”
高清儿脸上云收雨歇,欢叫一声道:“那你是同意了!”
枣祗低声向贾诩道:“瞧!第四次变脸来了!果然厉害!”
贾诩苦笑不言。
南鹰淡淡道:“我何时说过同意了?”
高清儿顿如泄了气的皮球,低声道:“我保证绝不给你们惹乱便是!”
南鹰冷然道:“清儿,你给我听仔细了!我身负带领数万人的大任,我说过的话便是军令,你怎敢不遵?若大家都如同你一般,将来如何能够纵横天下,实现我们的梦想?你也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我来问你,不遵我令该当如何惩处?”
高清儿想起平ri南鹰整军之严,心中不由大骇,适才舌战诸人的得意之情立时烟消云散,惶恐道:“我并非有意违令,请长官体念下情,从轻发落!”
南鹰冷笑道:“靠着自己一点小聪明,便恃宠生骄。你当贾先生他们当真是说不过你吗?他们是在容忍你,爱护你!可笑你竟然当真以为自己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偷天换ri!”
高清儿几时被人这样重责过?羞愧无地之余,一双大眼中泪水翻滚,这回却不是故作姿态了。
南鹰叹了口气,放缓语气柔声道:“须知我们大家一直都很疼你,你不但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小妹妹,是我们的亲人,更是我鹰巢之中的天之娇女!但是一旦身负使命,便要令行禁止,不然如何领导手下的众兄弟?”
他盯着高清儿的眼睛道:“我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高清儿噙着泪水点了点头,模样惹人怜爱。
南鹰沉声道:“今天到此为止!大家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卸下马蹬,换上医者服饰,向重疫区宜阳县进发!”
说着转身而去,扔下其他人一脸呆滞的立在原地。
马均突然喜叫道:“好啊!清姐!主公这么说即是同意你和我们一同上路了!”
高清儿也醒悟过来,一把握住马均的手,喜得直转圈。
枣祗呆了半晌,才自语道:“原来闹了半天,主公也就是耍了个嘴狠啊!”
贾诩一把捂住他嘴道:“你小子不想好过了?主公的耳朵灵着呢!”
只有高顺瞧着南鹰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终于长长的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