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鹰将马停在一片起伏的山丘前,手搭凉棚望了半晌,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将手一挥,高叫道:“便是这里了!动手吧!”
身后,七千余名白马羌的壮丁轰然应诺,手持各式工具,一涌而上。他们根据南鹰的指示,在两块隆起的山丘间的开阔草原上挖掘出一个又一个巴掌大的深坑,平均一步就挖一个。
近半ri后,两处山丘间长达四、五里的草原上已经被挖出几十万个深浅一致、星罗棋布的深坑。居高望去,直如一张庞大无比的棋盘上缀满了无数颗棋子,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接着,南鹰又命他们在“棋盘”后百步处挖掘出一条两人多深,阔达二丈的长长濠沟。濠沟后再挖出几十万个深坑。当全部工程完工,已经是明月当空。
众羌人劳作一ri,均累得疲倦不堪,纷纷散去。
贾诩面sè凝重的瞧了整整一ri,他终非常人,很快看出内中玄机。
身后,南鹰淡淡的声音传来:“文和!你明白了吗?”
贾诩缓缓转身道:“主公!此法虽是最笨的法子,可细思之下,却是当前唯一可行的法子!我们既然无险无守,只有利用深沟之法以拒之,但是那条沟或可阻挡牛群一阵,那些个小小的深坑又有什么用呢?”
南鹰叹道:“你不要小看这些深坑,他们的作用可是远远大于那条深沟,我将一条深沟和两片深坑结合一处,便已成绝户之计!”
贾诩不解道:“请主公赐教!”
南鹰摇头道:“文和啊文和!平ri里你一点就透,今ri却怎么迟钝了呢?我且问你,这些野牛速度如何?”
贾诩想到昨ri万牛齐奔的威猛,不由背后一凉道:“很快!而且耐力超强,险些就追上了我们的快马!”
“不错!”南鹰慢慢走近贾诩身边,冷不防用力一推,贾诩猝不及防之下,应手被推倒在地。
他傻瓜般站起身来,呐呐道:“主公你为何推我?”
南鹰嘻嘻一笑道:“文和摔得疼吗?”
贾诩摇头道:“我只是原地摔倒,哪里会有多疼?”
说着见南鹰仍是嘻皮笑脸的瞧着他,不由心中一动,似是捕捉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大叫道:“我明白了!主公你可真够yin损的!”
南鹰微微一笑,右手抚胸,弯下腰来,行了一个标准的西方贵族礼节,道:“能得毒士如此褒奖,此乃是鄙人莫大的荣幸!”
第二天清晨,南鹰等人和姜氏父子率全族数千战士一齐来到坑群的东侧,列好阵形。
南鹰眼睛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突然大喝道:“谁是白马羌中最好的骑士?站出来!”
姜奂策马行出,昂然道:“我是!”
南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面上再也没有平时的和善和笑意,他冷然道:“你就是吗?你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吗?我可以告诉你,这任务有着极大的危险!”
姜奂挺起胸膛道:“英勇的羌人战士从来不会向危险低下高傲的头颅!请南兄下令吧!”
南鹰向姜木瞧去,见他猛然点头,不由大喝道:“好!果然不愧是白马羌中首屈一指的好汉!你给我听仔细了!”
他指向前方道:“你瞧,我虽然命人挖出无数深洞,却在中间的一条直线上留下可供二马并行的通道,你的任务就是将上万野牛引入局中,这通道便是你撤回的唯一路径。你不仅要准确的穿越这条死亡之路,更要在中间地带跃马纵过宽达二丈的深沟!”
南鹰深深的望进姜奂眼内道:“任何一个环节出错,你的下场会极为凄惨,你有把握吗?”
姜奂狂笑一声道:“南兄放心!难为你想出如此妙计,我定然要当仁不让,建此奇功!”
南鹰轻轻一叹,伸手扔过一件腥红sè的披风道:“披上它,牛天生厌恶红sè,对你引牛群前来会有帮助的!”
姜奂从容的系好披风,正yu出发。
贾诩突然出言道:“姜少头领且慢!”见众人一齐讶然瞧来,只望向南鹰,再以目视足,轻轻点了点头。
南鹰心中暗叹,招呼姜奂一齐远远奔出。
待离人群渐远,南鹰跳下马来,摘下自己的马蹬,挂在姜奂马鞍两侧。
姜奂大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南鹰坦然道:“这是我自己制作的一个小玩意,平时从不敢公开示人,今ri却希望它能助兄弟马到成功!不过此物仅限姜兄一人使用,切勿外传!”
姜奂试着踩蹬而上,策马行了几步,不由身体一震道:“我的娘!”
扭头向南鹰瞧来,眼中shè出激动复杂的神sè。
南鹰微笑着与他对视,躬身一礼道:“盼君速去速归!”
姜奂亦深深一礼,再不说话,纵马向牛群的方向奔去。
过了小半ri,仍不见姜奂和牛群的影子,众人等的心焦,不由交头接耳。
高清儿担心道:“怎么还不回转?不会出事了吧?”
高风小声道:“你小点声,你没见姜老酋长虽仍是镇定自若,其他羌人却早已sāo动不安了吗?”
枣祗凑过头道:“一会儿如果牛群真的来了,怎么办?”
高风、高清儿一齐讶道:“什么怎么办?”
枣祗瞟了一眼南鹰,压低声音道:“我是说如果主公的计策不能凑效,我们应该怎么办?”
高风大怒,仍只得压低嗓子骂道:“好小子!你竟然敢不信任长官?小心我到长官面前告得你生死两难!你信不信?”
枣祗摇头,正容道:“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怕有个万一!这样吧!一会儿若有意外发生,你带领兄弟们护着贾先生和清儿小姐还有小马钧,赶快撤走。”
高清儿一愣道:“那你们剩下的几个人怎么办?”
枣祗苦笑道:“还能怎么办?主公那个倔脾气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他绝不会逃走的!我和典兄武艺比你们好些,自然要留下来陪他,杨大哥jing通驯兽法,武功也不错,他只怕也不肯走的!”
高风一震道:“好兄弟!是我错怪你了!”伸手与他牢牢相握。
说话间,突然脚下的一个小石子微微一动。
南鹰一直闭着的双目猛然睁开,神光暴shè,沉声喝道:“都噤声!来了!”
地上的小石子亦越抖越快。
众人一齐感觉到脚下传来阵阵震颤。
远处大地与天际的交接之处,扬起漫天沙尘,乌云般遮住了半边天,迅速向这里推进。
众人见了这等声势,无不心中狂震。
须臾,滚滚沙尘越逼越近,众人清楚的看到沙尘前方二里左右,一个微小的黑点以稍快的速度,正引领着巨大的沙尘一路向坑群飞速靠近。
南鹰双手一拍,喜道:“好样的!姜奂成功了!”
众人也一齐欢呼起来,未几,呼声猛然收止。
所有人目露惧sè的望着眼前的可怕情景,近二万头雄壮的野牦牛从沙尘中现出身形,无数庞大漆黑的身躯汇成一片黑sè的海洋,无边无际的cháo涌而至,数万支铁蹄发出巨大的轰鸣,有如惊涛拍岸,又如狂雷震天。
众人皆口干舌燥,被牛群造成的威压堵得喘不过气来,均生出身边虽有近万同伴,但却根本无法与之相抗的绝望之感。
那些未曾见识过野牛厉害的羌人战士们固然是惊得两股战战,几yu先走,就连二ri前与牛群相逐百里的500羌人战士和40名陷阵营勇士也不禁面青唇白,骇然失sè。
典韦素来自诩为胆大包天,此刻也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而上,他忍不住瞧了一眼南鹰,但见他目光炯炯,面容如古井不波,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惧。
典韦不由暗骂自己一句,偷偷抬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重新收摄心神,将心底的恐惧全部压下。
他却不知,南鹰看似从容,却早已悄悄探手入怀,握住自动手枪的枪柄,手心早全是冷汗,一颗心儿也“卟嗵卟嗵”跳得厉害。
所有人均是心如死灰,头皮发麻的静观着牛群以惊人的高速猛冲过来。
姜奂不敢回头观察牛群,他生怕自己回头瞧去,便可能被吓得跌下马来,身后闷雷般的蹄声象一记记金鼓重重敲打在他的心头。
他心中实在很感谢南鹰,若不是他临时给了自己这个叫马蹬的玩意,今ri真的危险了,好几次诱牛时,自己差点便被四面八方冲上的野牛形成合围之势,全靠这马蹬,自己才能反应神速,险险逃出。想着不由苦笑,自己一向号称勇士,今ri却也被一群牛险些吓破了胆,不禁更想到,南鹰的破牛之策真的管用吗?前方黑压压的人群让他强压下心中的疑惑,已方实在已是破釜沉舟,再无可退了。
此时已经进入了遍布深坑的坑群,身后的牛群仍在里许之外,姜奂双腿猛夹马腹,马速不减反增,闪电般纵马驰骋在仅容二马并驰的小道上。
姜奂口中发出尖厉的嘶吼,跨下骏马有如通灵般纵身而起,在阔达二丈的长长濠沟上空一掠而过,有惊无险的落在实地。
他心中稍松,纵马继续穿过深坑间的小道,向南鹰众人迎去。
姜奂来到南鹰身畔,顾不上喘息,拱手道:“南兄,在下幸不辱命…….”
却发现数千人没有一个人正眼瞧他,所有人都是双目圆睁,一脸痴呆之sè的望向他的身后,整个场面鸦雀无声,透出难以形容的诡异气氛。
姜奂顺势转身瞧去,登时望呆了眼,嘴也不由张成了大大的“o”形。
数百头野牛率先狂奔入坑群,没行几步,便纷纷踏入恰容一蹄踩入的深坑,后蹄踏入的野牛尚且还好,只是悲鸣着翻倒,最可怖的是那些前蹄失陷的野牛,在时速高达四、五十公里的奔行状态下,猛然受阻,但强劲狂暴的惯xing依然不减,登时庞大的身躯翻滚着腾空而起,向前方砸落,形成无比恐怖却又几分滑稽的诡异场面。
眨眼间,后方黑云压城般的牛群继续狂涌而上,在让人心惊胆寒的“砰砰”的巨大碰撞声中,将前方失足停步的牛群撞得七零入落,向四面八方跌去,跟着大量野牛继续前赴后继的相继陷入深坑,义无反顾的上演着“空中飞牛”的剧本。
霎时,原本万牛冲锋的浩荡之势立时瓦解,群牛乱成一团,凌空飞起者有之,侧身倒地有之,一路翻滚者有之,更兼相互践踏,乱冲乱撞,一时之间,血肉横飞,冲撞坠地之声不绝于耳,群牛悲鸣声响彻草原。
终于,在近万野牛的自我牺牲后,濠沟西侧的几十万个深坑几乎全被踩平,剩余的野牛被激起原始狂野的凶xing,毫不停顿的踩着同伴的身躯继续冲来,留下身后尸横遍野,不少野牛仍未死去,无助的发出猪叫般的惨嚎。
然而,此时牛群经过大乱之后,原本冲击的高速已经荡然无存,在奔至那条两人多深,阔达二丈的深沟前,前排的野牛立时停步,踌躇不前,后面更多的野牛们却哪里明白它们进退维谷的尴尬心理,继续蜂涌而上,在一片惨嚎中将前方所有停步的野牛毫不客气的尽数顶入沟中。
跌入沟中的野牛刚想挣扎而起,头顶上无数庞大雄壮的身躯已经继续砸落,很快,深沟已被数千野牛的血肉之躯逐渐填平。
众羌人身体僵硬,不能置信的眼睁睁的瞧着足可冲垮十万大军的恐怖牛群在短短十几息间,已然溃不成军,尤如置身梦境般不敢轻易醒来。
姜奂猛然惊醒,突然发现下颚一阵酸痛,张大的口竟是一时合拢不上。
他如发梦般向南鹰喃喃道:“南兄!这就是你的破牛之计吗?”
南鹰其实也已惊得目瞪口呆,土坑之计有如此奇效,实在已经超出他的想象。
他苦笑道:“不错!这效果还行吧!”
姜奂身躯一晃,跌下马来,翻身就拜道:“南兄实在是天人啊!我谨代表所有广汉羌人,叩谢南兄大恩大德!”
所有羌人如梦方醒,一齐下马拜倒,连姜木也老泪纵横的伏在地上。
南鹰吓得连滚带爬的跳下马背,拉了这个又拉那个。
突然,枣祗道:“主公,仍有过千野牛越过深沟冲过来了!”
南鹰头也不回道:“现在老子还怕它个屁!它们如能冲到老子马前,我便终身不吃牛肉!”
果然,那上千野牛有如残兵败将般又纷纷失足于深沟东侧的土坑阵,惨鸣连连中再也翻不过身来。
不料,却有一头身体特别壮硕的野牛运气极佳,竟然在无意间踏上了供姜奂归来的安全小道,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喷出白sè口气,径自冲来,所冲的方向无巧不巧,正对南鹰马头。
众人一齐哗然大笑。
南鹰大怒道:“nǎinǎi的!就只剩你一个小跳蚤还敢这么嚣张!真想逼老子终生不吃牛肉啊!”
转头向典韦道:“老典!给我灭了它!”
他森然道:“你听好了!若让它冲到我马前,使你主公今ri当众出丑,你小子永远别想喝酒!”
典韦大惊,怒喝一声纵马迎去,一双大铁戟已擎在双手,
与那野牛将要交会之际,典韦暴喝一声,竟然身体从马上腾空跃起,双手大铁戟同时抡起,向那野牛凌空当头砸下。
在可怕的巨大骨裂声中,那可怜的野牛三角型的牛头被砸得生生凹陷下去,连悲鸣也未能发出,便滚地而死,尸体距南鹰马前仍有数十步之遥。
黑虎山众人不以为奇,众羌人却是齐声惊呼,不能置信的瞧着那惨死的野牛,再望向典韦时均露出惊服之sè。
姜氏父子对望一眼,均掩饰不住眼中的震憾。
此时,眼前方圆数里内,处处牛尸遍布,不少伤重未死的野牛偶尔发出低低的哀叫,困扰羌人数月之久的野牛之祸竟在旦夕之间轻易化解。
众羌人呆了半晌,突然一齐爆发出震耳yu聋的狂呼。不少羌人更是流下激动的泪水,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
南鹰待欢呼之声渐止,才向姜木嘻嘻一笑道:“老酋长!我们可以坐地分赃了吧?近两万头野牛啊!这可真是天赐奇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