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一接过川平送进来的药,丝毫不温柔的往赵倚楼伤处抹。
赵倚楼黑着一张脸,咬牙没有痛呼出声音。
“为什么和他打起来?”宋初一问道。
许久,川平见无人答话,正欲张嘴,却被赵倚楼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便连忙将声音吞了下去。
其实赵倚楼和公子范打起来,是因公子范说了一句:生的一副好皮囊,若是不以色事人岂不暴殄天物?实在不合适做君主。
像这种话,赵倚楼就是讥讽回去一万句也觉得没有揍他一顿来的痛快。
公子范虽一副脂粉公子的做派,却并非一个柔弱之人,两人眨眼之间便掐了起来。
宋初一恼怒他的犟脾气,手上的力道越发重了。
“嘶!”赵倚楼吸了口冷气,却并未躲开。
川平见两人之前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才敢插嘴道,“公子范吩咐给怀瑾准备车马,再派几十人护送回卫国,我这就去办。”
说护送不如说押送更贴切些,不过倒也合宋初一心意。
“有劳。”宋初一放下药瓶拱手施礼。
川平道了一声不敢,便匆匆退了出去。
赵倚楼漂泊六年,什么苦头都吃过,他并不是那种不谙世事之人,但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荣华富贵。尔虞我诈的日子不如餐风宿雪。那时候三五个月能吃上一回半生不熟的肉,都觉得幸福,而如今即便食肉、衣华服,却觉得不安。
周围这些人,远比遇上狼群更加让他觉得害怕,他们口似蜜腹藏剑,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他们给他食物,是为了从他这里掠夺更多。
“你……”赵倚楼喉头哽了一下,垂眼继续道,“你这次去卫,艰险否?”
“艰险。”宋初一笑着道,“就像你在这里一样的艰险。”
“珍重。”赵倚楼轻声道。
宋初一应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顺滑微凉的发丝,仔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心想着,再见面的时候,他也许会风华绝代吧!
倚楼,好好活下去。
宋初一伸手抱住他的头。
静默了半晌,赵倚楼闷闷的道,“你一点也没长。”
宋初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由伸手重重弹了一下他的脑壳,嘿嘿笑道,“我这玩意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事儿,添不添关碍不大,你那玩意要是不长,可就连锦都没有了!”
赵倚楼推开她,皱眉道,“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这么流氓!”
宋初一端起水杯,睨了他一眼,闲闲的道,“你先提起的,我以为你喜欢这个话题。”
“那你对我不错。”赵倚楼漠然的回了一句,起身从几下的小格子中取出一只陶罐,从里面取出一个用帛裹起来的东西塞进宋初一包袱里。
“这是什么?”宋初一凑过去,伸手要掏出来,赵倚楼拍下她的爪子,绷着声音的道,“是我给白刃带着路上吃的肉。”
宋初一撇撇嘴道,“这白眼狼我不要了,它那么喜欢你,你就养着吧,肉也拿回去!”
“我用那块肉换它。”赵倚楼立刻道。
宋初一心里暗笑,明明是给她的肉,却不肯承认,当真是别扭的家伙。
白刃仰着脑袋欢快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浑不知自己的身价只值那块肉。
比起宋初一,赵倚楼更需要白刃作伴,她至少还会自娱自乐。且这一次去卫国,势必要遭一些磨难,指不定还会被关押,带着白刃也不方便,所以她决定将白刃留在赵倚楼身边。
赵倚楼叫人弄来三碗热汤面,叫醒季涣,三人吃好之后,便坐了一会儿。
川平准备好一切,宋初一便背起两个包袱和季涣一起出了帐。
没有让赵倚楼去送她,反正早早晚晚的都是要分别的,黏糊着也没什么意思。
马车行了不久,宋初一忽然想到赵倚楼塞过来的肉,便从包袱里摸了出来。
季涣身上有伤,被宋初一命令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小憩,却忽闻宋初一轻轻吸了口气,不禁转过头去。
宋初一从帛中提起那块东西,形状清晰可见,竟然……是一只炙熊掌!
呆呆的看了半晌,才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才入口便霎时间眼泪如溃堤而下。
宋初一不知道赵倚楼小时候是否经常吃熊掌,可是她认识的赵倚楼对食物视如性命,他把这只熊掌藏的如此严实,显然是很看重,又舍不得吃,却毫不犹豫的塞给了她……
“先生?”季涣满脸莫名的唤了一声。熊掌虽难得,但也不至于哭的这么难看吧。
宋初一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倚楼这个混蛋,这么好的东西放到这么难吃,连炙鸡都不如!”
“放到鼎内炖两刻就好了。”季涣心觉得,以前看着先生还像是见过大世面的,怎的忽然如此没出息。
“是吗。”宋初一用帛包裹起来,塞进包袱里,“那明日再煮。”
季涣点头,忍了半晌,才问道,“先生真打算回卫?我看那些兵卒的架势,仿佛是反抗者杀无赦,显见君上真的动怒了。”
“一定要回,不然砻谷氏和羽怎么办?”宋初一心里默默补充一句,还有她捡的那些人,“莫要担忧,我早有些防备。”
纵然宋初一就是真的逃走了,季涣也不会瞧不起她,但听她的话,他顿时对眼前这个女子更加钦佩,“先生大义!”
关于泄密之人,宋初一更怀疑是闵迟,因为其他人没有明显的动机,而闵迟却有动机。如此合纵计策,一旦宣扬出去,事情虽然失败,但施行的人必然名声鹊起,闵迟那个重名利又无所不谋的人做出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先生,你真是女人?”季涣看着她镇定的表情,忍不住怀疑道。
宋初一抖着眉梢道,笑眯眯的道,“你猜?”
“我……”季涣一贯是个诚实的汉子,“我猜不出来……”
“你眼睛有问题吗!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性……”宋初一凑近他压低声音,咬牙道,“从生下来就是纯娘们,这么显然的问题,你居然看不出来?”
季涣摇摇头,分明哪一点都看不出来。